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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生存指南

第048章:燈塔

洪武生存指南 裴玄黃 4663 2022-12-14 17:43:22

  午休之后,朱塬下午主要籌劃的一件事,就是建造燈塔導(dǎo)航系統(tǒng)。

  這年代已經(jīng)有燈塔雛形。

  朱塬到來明州幾天后,就按照之前看過的資料,在定海城外招寶山上建造了一座簡易烽堠,也即是這個年代的‘燈塔’。

  與邊關(guān)烽堠類似的外形,不過,邊關(guān)烽堠是為了示警,沒有敵情不得輕易點燃。

  沿海烽堠則是全天候燃起,白日舉煙,夜間點火,給靠近定海的各路船只引航。

  但這遠(yuǎn)遠(yuǎn)不夠。

  朱塬希望達(dá)到的目標(biāo),是讓燈塔導(dǎo)航系統(tǒng)遍布大明海疆。

  還是那句‘恐懼源于未知’。

  如果航海者行到各處,特別是遭遇緊急狀況,如果能看到一座指引方向的燈塔,無異于溺水之人抓到一根從岸上遞過來的長桿。

  可以救命。

  另外,之所以是燈塔,不再是烽堠,也是必須的改進(jìn)。

  烽堠的結(jié)構(gòu)太簡單,一旦遭遇暴風(fēng)驟雨等惡劣天氣,露天的烽堠就無法再燃起煙火,而惡劣天氣,恰恰是海上船只最需要煙火導(dǎo)航的時候。

  因此,朱塬希望建造記憶中那樣的燈塔。

  同時也要適應(yīng)時代。

  晚間點火同時,這種燈塔還必須能夠在白天燃起狼煙,并需要擁有一定的抵抗惡劣天氣的能力。畢竟后來的燈塔主要是夜間引路,但這時代沒有各種現(xiàn)代設(shè)備,白天的導(dǎo)航也非常重要。

  再說當(dāng)下。

  讓燈塔遍布大明海疆的遠(yuǎn)期目標(biāo)先放放,首先還是要服務(wù)于近在眼前的運糧。

  因此,參考自己給出的圖稿,與姚封選來的工匠商議過大概建造方案之后,朱塬又經(jīng)過與測繪處吏員的討論,打算先鋪開兩條燈塔導(dǎo)航路線。

  第一條路線在明州外海,從定海港口一路向東北延伸,直到后來的嵊泗列島區(qū)域。

  根據(jù)最近不斷匯總的測繪結(jié)果,嵊泗列島距離明州大概兩百里。

  過了嵊泗列島,再往東一些,運糧船隊差不多也就到了擁有西北向洋流的外海,可以轉(zhuǎn)道向北,直抵山東。

  太遠(yuǎn)無法企及,但既然開端這一段可以通過舟山、岱山、嵊泗等群島上的燈塔布局,實現(xiàn)全線導(dǎo)航,當(dāng)然要做。

  另外,計劃建造燈塔的島嶼也要有選擇性,關(guān)鍵一個條件就是必須擁有天然海港,以便運糧船隊遭遇緊急狀況,只要向著燈塔方向前行,就能得到停靠修整。

  第二條線路在東部沿海各州縣。

  暫時不考慮南部,而是從明州向北,一路到膠州。

  選擇建造燈塔的位置同樣必須擁有海港,而且會對相應(yīng)臨海區(qū)域進(jìn)行一定的深度勘測,確定入港航線,避免擱淺觸礁等狀況發(fā)生。

  運糧船隊在遠(yuǎn)海行駛的時候,肯定看不到數(shù)百里外的陸上燈塔。

  不過,還是那個道理,一旦遭遇緊急狀況,整個船隊,或者部分船只,可以直接轉(zhuǎn)道向西,根據(jù)沿海燈塔的指引,進(jìn)港???。

  不僅如此,朱塬還計劃在兩條燈塔網(wǎng)絡(luò)上都布置救援衛(wèi)所。

  外海船只同樣可以發(fā)送煙火信號,只要接到信號,相關(guān)衛(wèi)所必須主動趕往救援。

  這年代出海遠(yuǎn)行是怎樣的一個危險程度?

  首先,隨著朱塬近期越多的了解,也逐漸意識到,海運動輒漂沒三成以上,明顯夸張。

  但,哪怕只算一成。

  損失一成糧食的背后,還有明顯被很多史料刻意忽略的一個問題。

  人呢?!

  朱塬計劃一次運糧20萬石,押送士卒民夫需要1萬人次。以此類算,想要達(dá)到元廷300萬石級別,押送士卒民夫就需要15萬人次。

  按照糧食損失比例,再考慮一半人能夠被救起,剩下半成,每年也相當(dāng)于損失7500人。

  注意,之前是‘人次’,之后是‘人數(shù)’。

  還是按照朱塬的規(guī)劃,三萬人,每年往返兩次,順利的話,可運糧120萬石。要達(dá)到每年300萬石,很好計算,需要一個7.5萬人的團(tuán)隊。

  于是,人手損失,恰好還是一成。

  表面上看,每年損失一成的人手,似乎也不多,但,運糧不是只運一年,元廷之前運糧元惠宗至元年間開始,直到張士誠、方國珍、陳友定等親元勢力相繼覆滅,持續(xù)了大半個世紀(jì)。

  不說幾十年,哪怕按照10年計算,7.5萬人的運糧團(tuán)隊,每年損失7500人,十年之后,理論上最初的7.5萬人,要全部換一遍。

  因為,都沒了!

  這樣的危險系數(shù),可以想象沿海居民對參與北上運糧的抗拒程度。

  大明給不出元廷那種相當(dāng)于糧價本身兩倍以上可以讓人忽略生死進(jìn)行冒險的高額運糧腳價,實際上元廷自己也給不起,后期海上糧道的迅速崩潰,根本還是財政上的無以為繼。

  那么,朱塬能做的,就是在現(xiàn)有條件下,給海上運糧團(tuán)隊提供最大程度的安全保障。

  不說什么悲天憫人的漂亮話,最簡單的邏輯,安全得到最大保障,不再讓參與者覺得下海就是九死一生,那么,所有負(fù)責(zé)運糧的士卒民夫,上上下下,也會更加協(xié)同一心,發(fā)揮最大效率,把整件事做到最好。

  并且,可持續(xù)。

  只是與幾位吏員工匠初步討論,還是花了大半個時辰,打發(fā)他們各去執(zhí)行,朱塬站在門口看了看天色,應(yīng)該是下午的四五點鐘。

  又一天即將結(jié)束。

  見朱塬處理完事情,左七和黎圭一起帶著一群人過來,是柳老七一家。

  顯然等待了不少時間。

  柳老七和柳家三子一起把自家五個孫子都帶了過來,讓朱塬過目。最小的男孩才三歲,被一個眼神很是靈動的小姑娘牽著手。

  朱塬問過幾句,確認(rèn)柳家三兄弟的長子年齡都足夠,最大十三歲,最小七歲,都是適合就學(xué)的年齡。

  至于其他。

  比如某個帶著弟弟的柳家姑娘,是柳大的女兒,排行也是個‘二娘’,十一歲,朱塬看著就覺得很聰明,適合送去金陵進(jìn)入后湖醫(yī)學(xué)院,將來培養(yǎng)成女醫(yī)官。

  不過,為了避免柳家父子兄弟之間再生齟齬,就沒有提。

  不患寡而患不均。

  兄弟之間不爭氣,柳家也只能少了這份福氣。

  說話間得知三個小子都還沒有正經(jīng)名字,這年代也很常見,朱塬稍微斟酌,當(dāng)場起名,從大到小,柳潮生,柳潮起,柳潮平。

  柳老七顯然對名字非常滿意,又讓三個孫子給朱塬磕頭。

  這年代拜師不能太草率,見過了人,后面的事情,朱塬就讓他們自己安排,為此還喊人吩咐提前給柳老七支取三個月的俸祿。

  等柳氏一家離開,黎圭跟著朱塬一起進(jìn)入他辦公室,表情里帶著探詢。

  朱塬來到辦公桌后,沒有坐下,拿起一支炭筆趴在桌上繼續(xù)研究一張明州近海島嶼地圖,一邊對黎圭道:“學(xué)問要循序漸進(jìn),對于三個孩子,關(guān)鍵要先把一個‘禮’字教起來?!?p>  挑選黎圭,也是為此。

  黎圭和黎臬兄弟倆,老三和他姐姐的性格倒是有幾分相像,大概年齡相近的緣故,成長過程某一段時期受到了類似的家庭熏陶,有些迂。當(dāng)然,比起不開竅的青娘,黎圭不笨,只是謹(jǐn)守儒家禮儀,因此朱塬比較放心地很快用了起來。

  老四黎臬,心思太活絡(luò),還要再磨一磨。

  朱塬這么做都不是愛惜羽毛或者其他什么,很大程度上還是為了身邊人好。

  因為老朱。

  老朱對親人非常寬容,實在被惹生氣了,更傾向于拿親人的身邊近隨開刀。

  最典型的一段野史,李文忠不斷勸諫老朱要減少使用宦官,避免前朝宦官干政之禍,反反復(fù)復(fù)地勸,把老朱惹急了,老朱沒有懲罰自己的外甥,而是下令殺光了外甥家的門客。

  你不讓我用宦官,你也別用門客罷!

  而正史中,老朱的一些兒子做了荒唐事,王爺們沒事,最重的懲罰也只是剃光全身毛發(fā),但,倒霉的,卻是王府的屬官。

  朱塬現(xiàn)在的目標(biāo)很大。

  某些人從朱塬這里找不到破綻,難免轉(zhuǎn)向他身邊人。朱塬不希望某些事情發(fā)生,只能未雨綢繆。

  黎圭聽朱塬這么吩咐,大概明了該怎么做,拱手答應(yīng)。

  這邊正說著,趙續(xù)匆匆趕來。

  有一伙??芘軄碜允祝蟾乓话俣嗳?。

  貼出告示,除了被華高帶回的那一伙,這還是最近幾天第一批跑來自告的,朱塬立刻就決定親自去看看。

  人在城東甬江畔的明州衛(wèi)駐地旁。

  朱塬乘坐轎子出城的過程中,也了解了一個大概。

  這伙??堋鋵嵍疾凰懵殬I(yè)???,而是岱山附近的島民,平日打魚,偶爾碰上,才會做一些不法事。

  最近看到了告示,又見那浩浩蕩蕩的雄壯水軍艦隊駐扎明州,越想越怕,擔(dān)心被周邊人告發(fā),錯失了機(jī)會,干脆一個村子的男人都跑了過來。

  朱塬聽完差點就想要直接回去。

  太沒成就感。

  不過,還是到了東城外。

  大致看過一群被簡單綁成一串渾身上下破衣爛衫的島民,還有營地外哭哭啼啼的老人女人孩子,朱塬都懶得多問,直接拍板,全部服苦役一年。

  然后一筆勾銷,各回各家。

  恰又是炊煙裊裊的傍晚,朱塬喊來當(dāng)下在駐地這邊的最高武官,指揮僉事張億,讓他安排飯食,不只是地上一群,外面那些老幼也管一頓,再趕緊把帳篷搭起來,晚上不能讓人凍著。

  朱塬這邊吩咐完,發(fā)現(xiàn)薛戍和劉璉不知何時一起趕來。

  見劉璉表情里似有不妥,朱塬道:“有話就說?”

  劉璉拱手:“翰林,亂世……當(dāng)用重典,這處置,太輕率了,至少也要甄別一番?!?p>  朱塬似笑非笑:“亂世用重典?好啊!交給你一個任務(wù),我隔壁住了個水賊出身的大頭目,你去把他‘重典’了吧。如果答應(yīng),我現(xiàn)在就撥一千精兵給你,怎么樣?”

  劉璉頓時苦下臉。

  這……

  不講道理!

  誰敢去‘重典’從一品的海軍都督?。?p>  朱塬見劉璉不說話,還轉(zhuǎn)向薛戍:“你是個懂變通的,別和他走太近,小心被帶傻了?!?p>  薛戍只是笑而不語。

  朱塬身邊的趙續(xù)等人也都忍著笑,很辛苦。

  調(diào)侃幾句,朱塬袖起了手,看著官兵過來把一群島民身后繩索解開,押著他們自己去搭帳篷,還有人去把婦孺?zhèn)円埠傲诉M(jìn)來,輕輕嘆了下,語氣恢復(fù)正經(jīng)道:“亂世用重典沒錯,但也要看情況,有些事情,理不清的,越理只會越亂。我們快刀斬亂麻,盡快把??艿氖虑榻鉀Q,才是造福東南百姓。已經(jīng)亂了幾十年,百姓就想要一個安定,而不是什么黑白曲直。而且,這件事解決了,我們運糧也會少幾分干擾。”

  劉璉安靜地聽朱塬說完,頓了頓,還是拱手長揖:“翰林,下官受教?!?p>  這邊正說著,又有士卒押著一隊民夫走來。

  朱塬看過去。

  趙續(xù)見狀,湊過來在自家小官人耳邊解釋。

  這是上次他隨同華高一起出海,帶回的那一批張士誠舊部。

  趙續(xù)還指向其中一條大漢,示意正是喬安擒獲的那位頭目,還是北宋名臣晏殊后代,名叫宴荀,因為左手只剩三根指頭,還有個綽號,叫宴三指。

  朱塬來了興致,讓人把宴荀喊來。

  宴荀遠(yuǎn)遠(yuǎn)就注意到這邊一群官員,其中一個當(dāng)下春日里還裹著裘衣的小少年很醒目,他有所猜測,應(yīng)就是傳聞中那‘送五百年國祚’的世外高人。

  就是……太小了些。

  聽那位小大人要見自己,宴荀不敢違逆,連忙跟隨一位官兵走過來,不用介紹就很主動地大禮拜見。

  朱塬讓宴荀起來,打量這位前張氏武將,問道:“你是晏殊后代?”

  宴荀抱拳:“忝為晏氏十七世孫,某不肖,實在有辱祖上聲名?!?p>  朱塬很想說可惜你不是二十三世孫,要不然就巧了。

  這么想著,朱塬思緒轉(zhuǎn)念,又問:“讀過書?”

  宴荀點頭:“讀過?!?p>  朱塬又想了想,才追問道:“想要重振你祖上名聲嗎?”

  宴荀遲疑。

  張氏覆滅,若是想要投降西吳,他也不會帶著人從平江殺出,逃入海上。

  不過,最近……

  當(dāng)時迫不得已選擇歸降,本以為被押到明州之后,多多少少會遭遇一些為難,乃至性命之憂,他可不敢全信那華高的許諾。

  因此,私下都已經(jīng)和幾個兄弟討論過,若不得已,還是要尋機(jī)再次出逃。

  沒想到,事情比想象的要好太多。

  比如他自己,很快就有了結(jié)果,苦役十年。

  宴荀覺得一點都不過分。

  除了他,底下兄弟們都沒有高過十年,甚至,一起帶過來的婦孺家眷,連說法都沒有,只是被派遣縫制風(fēng)帆、編織纜繩等輕活,女眷們也沒有遭遇任何騷擾。

  這么住在明州衛(wèi)的營盤邊,除了每日點卯,干活時身邊多幾雙眼睛,其他,他們根本都不覺得自己像苦役犯人。

  因為,那些活計,也并不算太重。

  宴荀能明白這肯定是明州在拿他們做人樣子,但,才短短一些日子,下面很多兄弟都逐漸沒有了其他心思。

  大家都想著,這樣服完役,把家落下來,將來安安穩(wěn)穩(wěn)的,實在要比海上漂泊生死未卜強(qiáng)太多。畢竟只看這定海港口那帆桅如林的景象,以后那里還能再跑海上討生活?

  宴荀也這么覺得。

  沒想到,忽然間,眼前這位小大人……似乎有招攬他的意思。

  宴荀沒有高興,更多還是警覺。

  最近海軍都督府好幾次派人過來游說,希望他提供信息,或者親自寫信,幫忙招降海上那些張氏舊部,他都選擇了拒絕。

  他覺得,眼前這位,可能還是同樣想法。

  短暫沉默,宴荀正要開口,朱塬擺手打斷:“我不是要招攬你,也不是想要利用你招降其他??埽橇硗庖粋€機(jī)會。不過,我剛剛也才產(chǎn)生念頭,你不必回答,先好好想想,就算你不愿意,打算安定下來,也可以問問你其他兄弟,愿不愿意出海搏一個榮華富貴,嗯,就是出海,我不勉強(qiáng)你們?yōu)榇竺餍Я?,南征北伐什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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