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知在灰暗的世界踽踽獨行了多久,也不知獨自熬過了多少個痛苦的夜晚,灰白的天空和灰白的墻始終包圍著我,直到四月的出現(xiàn),我喪失已久的視覺開始充滿色彩,我死去已久的心臟開始恢復(fù)跳動。
我感覺自己無力抵抗這種誘惑,不管在黑暗的夜晚黑暗的房間獨自一個人做了多久的心理建設(shè),在第二天見到的四月的那一刻都會土崩瓦解、不復(fù)存在。
愛情是世界上最不可思議的事,它悄無聲息的來,如同初春的湖面映射出的第一縷暖陽,從此湖水有了生機。而沒有任何一種愛情值得被否定,我對你動心,不是因為你風(fēng)趣美麗善良可愛,只是那天秋月春風(fēng)、陽光正好,你戴了一個我喜歡的發(fā)卡,定格在這風(fēng)景里。
雖然我的工作單位離家很近,可是懶惰的我仍然是騎著電瓶車上下班而不愿意走路的。我們并沒有打卡機制,到了下班時間前后五分鐘,有的人早走有的人晚走,有的人坐電梯有的人走樓梯,慢慢的我發(fā)現(xiàn)四月是走路離開單位的,并且由于她的母親下班順路,會開車在離單位不遠的路邊等她。自此,我也開始步行上下班。
“怎么大家還不走?。俊笨斓较掳帱c了,我在微信上問道。
“你先走呀!”入畫回答。
“沒人走我不走,慫?!?p> “沒關(guān)系的?!?p> “你先走,我跟著你?!?p> 然后四月就收拾收拾包包向我走來,我坐在靠門的格子里,四月坐在最里面的格子,雖然我們在同一列座位上,但中間隔著好幾個人。我偶爾能在中間的人都不在座位而我跟四月又剛巧都坐著的時候透過一層層的透明玻璃看到四月認真的側(cè)臉。我火熱的目光像是要把這些橫在我們之間的玻璃都融化焚毀,心里一邊渴求著“看我看我看我”,一邊又謹小慎微的想著“千萬別注意到我”。這種矛盾的心理令我無比煎熬,我必須時刻提醒自己不能讓四月體會到我的情感,又那么的希望她能如沐春風(fēng)般的將我融化在她的笑意里。
四月正一步一步的向我走來,我感覺到自己的心臟正跟隨著她的步伐在劇烈的跳動。她低下頭整理了一下貼身的長裙,又輕柔的撩動了因為低頭而下垂的秀發(fā),此時此刻我們眼神相對,靈魂相通,我感受到有光的存在。四月在臨近門口時嘟起輕薄的玫紅色嘴唇,在本來就不大的瓜子臉上跟微微凸起的顴骨形成一副迷人的風(fēng)景畫,零星的青春痘如同夜空中微亮的星,跟忽閃著長睫毛彎成月牙狀的杏眼劃出一片遼闊的蒼穹。
我收回一切出神的姿態(tài),盡力暗示自己和保持心律的穩(wěn)定,在四月出門后收起正在閱讀的川端康成的《雪國》,腳步輕盈的緊隨其后,悄無聲息的離開這穩(wěn)定靜謐的場所。
她正在不遠的樓梯口等著我,這是一條離我們辦公室很近的窄小的消防樓梯,并排走會略微覺得有點擠,所以要么是我走在前面要么是四月走在前面。我們每天去樓下的實驗室工作會一起來來回回走上很多遍,我一直刻意的走在四月身后,這樣就能窺望著她的背影,讓四月的每一根發(fā)絲,每一個腳步,每一次擺動,每一縷清香都充滿我的世界。我能肆無忌憚的把一切的小心翼翼收起,放縱的將其捕獲,直到再一次并肩而不得不隱藏的一切。
消防樓梯的一樓有一條約30米長的走廊,走廊兩側(cè)是鮮有人開門的一個個倉庫和會議室,走廊盡頭就是電梯、樓梯和大門。這條30米長的走廊是我唯一的小確幸,這里是連接異次元的通道,這里流逝的時間是緩慢甚至凝固的,每一幀都是一副能讓人心血澎湃的永恒的油畫,我多想就永遠定格在這油畫里,不生不息。除非有一把無情的大火、一場崩騰的大水,又或者是一個殘暴的強盜將其毀滅。就算是毀滅,也無懼無畏,因為永恒已經(jīng)存在,存在于異次元的空間里,存在于時間的浩渺中,存在于同一幅畫面里。
我知道一切都是如此的短暫,所有的談笑風(fēng)生都將在短短的三分鐘后銷聲匿跡,四月上了門口的車遠去,而我連回頭目送的權(quán)利也沒有,我必須時刻保持一個普通同事的人物設(shè)定,用我所有的天賦來演繹,用我所有的哲理來壓抑。
每次分別四月都會輕聲的跟我道別,而我從來也沒有說過一句“再會”或者“明天見”,只是笑著憑她離開。我不是沒有禮貌的人,也不是故意的矯情,這是我潛意識里的自己最真實的反應(yīng)。這幾個字我說不出口,打心里說不出口,我希望這段路能越走越遠,沒有盡頭,永不分別。我希望我們的歡聲笑語能隨著路旁的秋風(fēng)一直相送到無人知曉的地方。這個地方花團錦簇,無憂無慮,酒酣夢甜。
我知道分開后的路又要一個人走,我知道接下去的時間我的臉上不會再有笑容,我知道下面迎接我的是日復(fù)一日同樣的劇情——乏善可陳的外賣、令人窒息的氣氛、索然無味的時間。一切的一切都在訴說著無可奈何,我愛不了入畫,也愛不了四月,我放不下小滿,也辨不明父母。我只得一個人面對這一切,連親朋好友也無法分擔(dān)的一切,任何人都無法明了的一切。我回到人最本真的內(nèi)心,面對赤裸裸的自己,面對人生必須面對的——絕對的孤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