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高懸,金光燦爛。
京邑薩寶府的砂場上,蹄聲隆隆,塵土飛揚。
“咄地滿,這不是賽馬,你莫要使勁抽它,先騎穩(wěn)了再說。”
“王十七,上身太過前傾了,挺胸直腰!“
“車前實,放輕松一些,動作要自然,對,就是這樣……很好。”
“趙三郎,你在作甚!別抱它的脖子,快坐回中間……”
何家老五何潘信站在場地中央,吼得聲嘶力竭,緊張地指導著一群騎駱駝的新手,目光還時不時掃向并肩而行的李曜和羅仁俊兩人,眼神中充滿了贊賞之色。
不得不說,功夫底子好的人,學什么都快。
李曜與羅仁俊各自騎著一頭高大的雙峰駱駝,一邊繞著砂場跑圈,一邊談笑風生,坐得穩(wěn)穩(wěn)當當,根本教人看不出他們還是第一次騎行。
羅仁俊一大早帶著五名志同道合的伙伴如約來到薩寶府,李曜便把他們領到府內的砂場上來學習騎駱駝。
雖說游俠兒們更憧憬未來能夠展現(xiàn)自己縱馬馳騁的風采,但身為庶民的他們,一來沒有騎馬的資格,二來長安西去沙州,須得途經戈壁荒漠,而駱駝不但有適應高溫和風沙、耐饑耐渴的體質,還兼有尋覓水源、預知沙漠風暴的本領,可謂是他們此行不可取代的坐騎。
羅仁俊右手持韁,左手拿著一張紙條,向隨在身畔的李曜興奮地說道:“‘晴天’曰‘天高’,‘天黑’曰‘明路’,‘走遠’曰‘卜長’,‘走近’曰‘卜短’,‘馬’叫‘墻頭’,‘駱駝’叫‘扁擔’……這些隱語端的是好玩極了!”
所謂隱語,即是后世俗稱的黑話,對于鏢行來說,屬于必不可少的聯(lián)系方式。
羅仁俊手中的紙條,每個游俠兒都有一份。
同樣的,李曜曾經交給自家六壯奴的紙條上的主要內容,也是這些隱語。
此外,李曜還在每張紙條上向壯奴和游俠兒們注明,只有在啟程之前通過她親自考核的人,才能加入西行的隊伍,而考核的項目,便是駕馭駱駝和熟記隱語。
……
……
時光飛逝,轉眼就到了西行的日子。
李曜所謂的考核,無論是六個壯奴,還是同樣人數的游俠兒們,自是一個不落的全員通過。
因為確實沒啥難度。
駱駝脾氣溫順,比駕馭駿馬容易得多,而李曜所設計的隱語更是郎朗上口,即使是漢語略拙的三個胡人奴仆,也只用了兩天時間,便全都記了個滾瓜爛熟。
但這并不代表李曜這般安排是多余的,畢竟無論是騎駱駝,還是背誦隱語,都是李曜組建的保鏢隊伍能否在此行起到重要作用的關鍵,而此行的成功與否,都將嚴重影響到李曜未來的命運。
可以說,李曜發(fā)起的這一次西行,其實是想要為她自己搏一條好的出路。
待到西市大門一開,李曜便帶領著全副武裝的壯奴和游俠兒們直奔里面的商隊集合地點。
此番西行的商隊之中,不僅有何氏兄弟中的何二郎何潘義、何三郎何潘禮、何五郎何潘信,還有十幾位與何家關系密切并熟悉河西各地風俗環(huán)境的商人。
而何潘仁因身份關系,無法親自參與西行,可他這些天也沒閑著,按照唐軍編制組建了一支多達五十人的護衛(wèi)隊,并由何潘信擔任臨時隊正。
于是,當全部人員到齊之后,李曜放眼望去,人和駱駝密密麻麻一大片,再一點人頭,著實把她嚇了一跳,竟然超過了一千人。
經過一番簡短的商議,何潘義毫無懸念地當選為商隊的臨時首領,然后他在祆教麻葛們不停唱誦的祝福語中,領著這條由上千頭馱載著人和貨物的駱駝組成的長龍,從金光門浩浩蕩蕩地走出了長安城。
因為西市經營時間的限制,商隊的出發(fā)時間一般都在下午,是以他們第一個落腳點是鄠縣城外的何氏別業(yè)。
未至黃昏時分,商隊迎頭遇上了一支華麗的儀仗隊伍,身在隊伍首位的何潘義一眼就認出了來者的身份,趕緊命令整個商隊離開驛道,避到路邊數丈開外。
李曜心中好奇,躲在坐騎身后,朝那隊伍悄悄地望了過去,就見走在儀仗隊伍最前面的是三十名騎士,他們整齊地排列成六隊,每隊五人,隊首騎士分別舉著繪有獅、虎、豹、雀、鷹、鹿六種動物圖案的旗幟,其他衛(wèi)士則腰配長刀,身背弓囊,眼睛俱都掃視著路邊的人們,生怕出現(xiàn)什么異動。
在騎士們身后,則有十數名身著紫、緋、綠、青等各色圓領袍服的官員,騎馬行走在一輛極其豪華的馬車前面。
李曜一見那馬車上華麗的車飾,就知道馬車的主人,正是那個不久前把她嚇得趕緊離開宗圣觀的太子李建成。
辨識出了對方的來頭,李曜趕緊收回了目光,在腦海中努力回想近期的史料,心中暗暗思忖:“記得師父說太子會在宗圣觀住上七日,如今提前返回長安,恐怕就是為了近期吐谷渾寇邊之事吧,亦不知會不會影響到我們的行程……”
待得對方全員通過之后,商隊又繼續(xù)前行,李曜騎著駱駝來到何潘義身邊,低聲問道:“何二郎,聽聞最近吐谷渾侵犯洮、岷二州,我們過大震關的時候,會不會因此受堵呢?”
何潘義略一沉吟,認真地道:“道長所說的事情,何某也聽說了,不過道長莫要擔心,除非吐谷渾人能攻破岷州之后的渭州,并威脅到邽州,大震關才會關閉,想來不久之后,朝廷就會派出一員能征善戰(zhàn)的大將去反擊吐谷渾人吧?!?p> 李曜點了點頭,便也不再多言。
是啊!那一員能征善戰(zhàn)的大將,可不就是平陽公主的駙馬柴紹嗎?
李曜記得吐谷渾人被柴紹打敗之后,不到一個月就向唐朝廷俯首稱臣了。
當然了,那已經是七、八月份的事情,而現(xiàn)在四月份還沒過完,因此她不得不關注一下戰(zhàn)事的影響。
商隊抵達何氏別業(yè)時,天色已黑,李曜不得不與一千多人外加上千頭駱駝擠在這處莊園里睡了一宿。
而何潘義卻是一宿沒睡好,畢竟他不是先知先覺的穿越者,此前被李曜那樣一問,嘴上雖說得輕松,其實心頭還是有些打鼓的。
是以次日卯時,天空還未完全放亮,何潘義便不顧某些瞌睡蟲的抗議,抓緊時辰帶領商隊繼續(xù)向西前行。
江淘
唐代是等級森嚴的封建社會,這種嚴格的等級制度也體現(xiàn)在交通法規(guī)之中。據唐《儀制令》中規(guī)定:“諸行路巷街,賤避貴,少避老,輕避重,去避來”。即使不同品級的官員在路上相遇,唐代令、式中也有規(guī)定,“準《儀制令》:三品已上遇親王于路,不合下馬”。“諸官人在路相遇者,四品已下遇正一品,東宮官四品已下遇三師,諸司郎中遇丞相,皆下馬”。在唐代的宗教法典《道僧格》“行路相隱”條也規(guī)定了“凡道士、女道士、僧、尼于道路遇五品以上官者,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