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人們的熱切期盼和千呼萬喚之下,“樂魁”的最終對決終于上演了。
李曜一出場,許多人就發(fā)現(xiàn)她手中的吹奏樂器由“橫留”換成了“豎笛”,而更有細心者,還發(fā)現(xiàn)李曜的合奏者路兒眉宇間還有著一絲憂色。
雖然“樂魁”之名對路兒來說很重要,但比起胸膛里那顆為音樂而癡狂的心,他明顯更擔憂李曜更換的樂器,會影響整首《飛天》的合奏效果。
作為未來大唐歷史上最杰出的音樂家之一,路兒對吹奏樂器的了解程度不可謂不高。
常言道“新簫不品音”,長簫在尚未通過長期吹奏進行“開音”和“磨合”之前,其音色、靈敏、共鳴等各個方面都很難達到一個較好的程度,而且管壁越厚,其表現(xiàn)力往往就會越差。
而隋唐時代的“豎笛”,作為后世洞簫的前身,比洞簫更顯粗厚,正如李曜手中這支“豎笛”,管壁厚度至少也有八毫米,幾乎可與尺八相比。
路兒一眼就能認出“豎笛”的新舊好壞,他不明白“月娘”為何會放棄音色高亢清亮的“橫留”,而是采用音量略低,似乎不太適合《飛天》曲風的“豎笛”,更何況“月娘”用的還是一支較難穩(wěn)定音調(diào)的新“豎笛”,讓他不得不懷疑對方這是想要故意輸?shù)簟皹房钡拿枴?p> 路兒忍不住問起緣由,“月娘”卻笑而不答,此時既已上臺,他亦只得順其自然。
路兒盤坐于戲臺中央,如同對待心愛的女子,溫柔地抱著自己的五弦琵琶,而李曜則與路兒相距一丈開外,亭亭玉立地站在靠近貴賓席的一側(cè),偶有夏風拂來,便會衣袂飄飄,鬢發(fā)飛揚,仿佛仙子下凡,此時她的秋水雙眸似乎正飽含“情意”地凝望著臺下的瓜州總管賀若懷廓,看得后者喜不自勝,得意之色溢于言表。
隨著路兒靈巧的手指撥動,舒緩而優(yōu)美的旋律柔和地響起,細弱的絲弦有如黃鶯輕語,清脆之音,沁人心脾。
琵琶稍歇,幽悠的簫音漸起,似有一種突如其來的蒼涼席上了人的心頭,當其欲將彌漫整個天地之時,忽有動人心弦的鏗鏘聲起,復又將肅殺之氣消弭驅(qū)散,聽眾們的心情便在這動聽悅耳的琵琶聲與含蓄深沉的簫音的影響下,不斷轉(zhuǎn)換著心情,全都覺得當下這一支合奏曲子完全脫離了原來“飛天”的寓意,倒像是自己正在上天入地,往來反復,不知何時才會停歇。
路兒沒想到如此強烈的反差,竟然產(chǎn)生了令人耳目一新的奇效,可他眉宇間的憂色并沒有因此散去,反而又增添了幾分疑惑。
因為在“月娘”的吹奏過程中,路兒發(fā)現(xiàn)了兩個問題。
第一個問題是出自“月娘”手中的“豎笛”,但他又說不出這“笛音”哪里不對,只覺詭異至極。
不過,她能夠把一支幾乎未“開音”的新“笛”音調(diào)吹得非常穩(wěn)定,其吹奏技巧自然沒有什么問題。
所以,這第二個問題便是“月娘”的某些異常行為,自開始吹奏此曲以來,路兒就見她整個人一直在搖曳生姿地晃來晃去,雖說許多演奏者都有身隨意動,舒發(fā)音樂情感的習慣,可路兒總覺得月娘并沒有把感情完全投入到演奏中,好像在取悅著某個看客,卻又似乎只是在觀察對方,教路兒完全猜不出她想做什么……
而與此同時,那個倍受“月娘”關(guān)注的看客正心潮澎湃,斗志昂揚,有一種欲將聊發(fā)少年狂的強烈沖動。
身為前朝名將兼權(quán)臣賀若弼的兒子,賀若懷廓弓馬嫻熟,數(shù)十年來一直堅持不懈地打熬筋骨,所以他的身子骨并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么衰老。
而且,他也如其父那般博聞強識,在戶部任職期間,曾數(shù)次受到今上的嘉獎,所以朝廷才給了他這次升遷外任的機會,若他能夠沉重打擊沙州、瓜州兩地的中原士族,再好好經(jīng)營數(shù)年,加強朝廷在西疆的控制力,那他有朝一日如其父那般永耀縑素的夢想便可成真了。
對于賀若懷廓來說,這功名自然要取,但正如先賢所云“食、色,性也”,他不貪財,不嗜酒,不好賭,不收藏字畫,唯一的愛好,便是收集美人。
自從正室去世之后,賀若懷廓就在不斷地納妾,這十數(shù)年來,他已經(jīng)收了三十多個女人,其中不乏名動一方的風塵名妓,可無論氣質(zhì),還是姿色風情,全都遠遠不如他眼前這位絕色美人。
賀若懷廓只覺得自己與這個名叫“李月”的小美人兒簡直是一見如故,就算對方的出身非常差,他也完全不介意將其娶為正室。
瞧那窈窕的身段兒,纖細如柳的腰肢,柔若無骨的玉臂,飽滿圓潤的翹臀,修長筆直的美腿,如果能夠日日與之顛簸纏綿,哪怕是少活幾年,他都無怨無悔。
思及至此,賀若懷廓情不自禁地看向了“李月”,就見她娉娉婷婷,笑靨如花,一雙似乎藏有萬種風情的美眸,彎成了一抹迷死人不償命的弧度,而那正吹出美妙梵音的粉嫩檀口,更讓他浮想聯(lián)翩……
今時今日,只待這美人兒的表演一結(jié)束,他就會發(fā)起雷霆行動,大丈夫揚名立萬,抱得美人歸,皆在此一舉!
一曲將終,賀若懷廓收斂了心神,他的右手已不自覺地隨著最后一段旋律而緩緩揚起,可當他正準備重重地拍在身前的案幾上時,那只揚起的右手卻不由自主猛地按在了自己堅硬的胸口上。
賀若懷廓的臉色變了,變得毫無血色,整張老臉都已因痛苦變得扭曲起來。
同時,他的兩只老眼也迅速瞪大到了極限,瞳孔中盡是不可思議與不甘的光芒。
因為他剛才看到自己心目中這顆嫩菘菜一雙宛如弦月般的眸子里,居然閃過了一絲轉(zhuǎn)瞬即逝的殺機!
賀若懷廓眼中的光芒很快便散去了,在徹底陷入永恒的黑暗深淵之前,他最后的想法只有三個字:心好疼……
江淘
【作者君再次強調(diào)】唐朝的“簫”指的是“排簫”,單管簫一般被叫做“豎笛”(非歐洲豎笛),橫笛叫“橫留”,而且早期的橫笛沒有笛膜,直至宋元以后才逐漸把排簫、洞簫、橫笛三者區(qū)分開來。雖然我后面就會寫出來,但還是歡迎大家猜想女漢子是如何干掉賀若懷廓的……另PS:今天朋友過生日,作者君被灌醉了,還是被葡萄酒灌醉的……突然有種很丟人的趕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