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九章 新的隨行者

　　自漢武通西域以來，中原王朝或華夏北方政權(quán)多次遷民開拓敦煌地區(qū)，漢人、鮮卑人逐步超過原來的土著，成為當?shù)厝丝诘闹黧w，并在此基礎(chǔ)上形成了諸多大族。

　　擁有先進文化和生產(chǎn)技術(shù)的漢人開荒屯田、興修水利，驍勇善戰(zhàn)的鮮卑人養(yǎng)馬畜牧，兩個族群各盡其能，可謂涇渭分明。

　　但到了唐朝，因朝堂策略引發(fā)雙方產(chǎn)生了嚴重沖突，曾在莫高窟留下諸多歷史遺跡的鮮卑氏族消失了，于是沒有后顧之憂的中原士族開始大力發(fā)展更適合漢人社會生活的農(nóng)耕經(jīng)濟，將大片適宜游牧的天然草場開墾為糧田，并因此使得敦煌地區(qū)的糧食產(chǎn)量達到了古代的最頂峰。

　　但是物極必反，因為濫墾濫伐，再加上過度灌溉，沙、瓜兩州的生態(tài)環(huán)境終于崩潰，原本水土肥沃、草木繁茂，面積多達十數(shù)萬平方公里的綠地逐漸轉(zhuǎn)化為新的沙地和戈壁，而曾經(jīng)創(chuàng)造繁華盛景與燦爛文化的敦煌與瓜州兩座古城也變成了殘垣斷壁，漸漸掩埋于歷史的塵埃之中。

　　不過，親眼見識到敦煌千年前后狀態(tài)的巨大落差，李曜并沒有觸景傷懷，反而覺得靈臺一片清明，想出了一個便于執(zhí)行自己宏大計劃的新切入點，決定出手改造敦煌的經(jīng)濟結(jié)構(gòu)。

　　正如老子曾經(jīng)曰過的一句話——萬物負陰而抱陽，沖氣以為和。

　　陰陽者，乃天地之道，萬物之綱紀，變化之來源，生殺之本始。

　　世間的人與事，皆兼具著對立而不絕對的兩面性，總是善與惡、利與弊相互并存。

　　相同的一件事物，在不同時代通常會時好時壞，時善時惡。

　　后世被公眾猛烈抨擊的“財閥”自然也不例外。

　　古今中外，但凡成就大業(yè)者，俱都懂得以正反兩面去看待事物，他們不僅會善用事物的正面，還會善用事物的的對立面。

　　所謂“趨利避害，化弊為利”，便是說的此道。

　　唐朝雖然有著嚴格的坊市制度與宵禁制度，但在天高皇帝遠的沙、瓜兩洲卻顯得異常寬松，而唐朝建立之初實行的扶商政策，更促成了這一地區(qū)外貿(mào)經(jīng)濟的空前繁榮。

　　在李曜看來，這個時代的敦煌簡直就是一塊絕佳的資本主義萌芽地。

　　“西沙貴坊”就像一粒埋進土里的種子，若想讓其成長為世界上第一家“財閥”，乃至由多家“財閥”組成財力更雄厚和勢力更龐大的“財團”，并以此來帶動整個敦煌城走上原來時空中十三世紀佛羅倫薩的經(jīng)濟發(fā)展軌道，當然還需要李曜的精心呵護和栽培。

　　而其中最重要的一項任務(wù)，便是締造一個穩(wěn)定的地方政治環(huán)境。

　　因此，李曜覺得只憑一份奏折顯然還不能讓自己的便宜老爹對敦煌的中原士族放心，難保他還會相信某些近臣的餿主意，沒完沒了地派人來繼續(xù)折騰，于是她便建議張護拿出實際行動向大唐朝廷表明忠心：“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濱，莫非王臣，貧道覺得今上顯然對你們這些敦煌的中原士族不放心，否則朝廷也不會一直不在沙州設(shè)立刺史、長史、司馬等主官，甚至改‘沙州’為‘西沙州’，大有降格、廢置之趨勢，興許過不得多久，西疆還會有第二個賀若懷廓大駕光臨，到那時只怕貧道已身在異地，可沒有辦法再幫張參軍讓別人病故了?！?p>　　聰明人不需要別人太多點撥，升官欲與發(fā)財欲同樣強烈的張參軍聽了李曜的這番話，只片刻工夫，便做了一個令人意想不到，但絕對讓唐皇李淵既放心又開心的決定——派遣自己唯一的嫡子張棟隨同李曜一行前往長安，名為赴京求學，實為入朝為質(zhì)……

　　“道長在看甚么呢？可是有甚么心事？或者說有甚么事物忘拿了么？四郎可以馬上派人打馬回去為道長取來?！?p>　　李曜正想著，耳畔忽然傳來張家大少爺張棟一而再，再而三的問話，殷勤之意溢于言表。

　　李曜暗暗翻了個白眼，口中卻平心靜氣地道：“無事，只是隨便看看?！?p>　　此次回程，除了何潘義為打點好剛開張的“西沙貴坊”，近一兩年都將留在敦煌之外，李曜的其他原班人馬皆在隊伍當中。

　　不過她身邊的隨行者數(shù)量卻增加了不少，亦不知是不是張護故意所為，他自己的兒子去也就算了，還連帶敦煌李氏、趙氏、曹氏、令狐氏、索氏、翟氏、宋氏、陰氏、汜氏的嫡子們集體去長安為質(zhì)，幾乎每個人都帶著上百號男女隨從，可謂是盡顯世家排場。

　　不僅如此，張護還讓嫡女張?zhí)丛诶铌咨磉呑龅蕾?，李曜自覺有太多不可為外人道的秘密，一個魚巧巧本就足夠令她傷腦筋，自然是打算當場拒絕，可張護承諾只要李曜將他女兒薦入宗圣觀，他就捐贈一千畝田土給屬于李曜名下的道觀“明華觀”作為齋給基業(yè)，李曜頓時為之怦然心動，也只好捏著鼻子答應了。

　　另外，做人口生意的何潘禮出了血本，在梵音會上一口氣從某個鐵勒部落酋長手中買得五百多名奴婢，準備帶回長安大賣特賣，而李曜為了讓自己未來的鏢局有個安全隱蔽的業(yè)務(wù)接洽點，便打算在長安開設(shè)一家大規(guī)模的豪華酒樓，于是也主動增添了兩位隨行者。

　　這其中一位是出自瓜州南市“石氏酒肆”，被李曜以一百金，折合一千緡銅錢的高價買下來的金發(fā)舞姬。

　　這位金發(fā)舞姬原本沒有名字，因此前主人石七為她取了個頗具唐人特色的漢名“金連連”。

　　金連連自稱故鄉(xiāng)遠在“西海”以北，幼時遭西突厥人劫掠并落到了粟特人口販子手里，然后又經(jīng)過一番輾轉(zhuǎn)，被賣到了石七的酒肆，石七的妻子正好是個舞蹈高手，見她生得貌美又聰明，覺得可培養(yǎng)為接班人，便傳她舞藝，經(jīng)過數(shù)年的勤學苦練，金連連竟青出于藍而勝于藍，成了瓜州城最出色的舞姬。

　　本來那石七不打算賣人，但憶起李曜曾在他酒肆里的驚人表現(xiàn)，只好叫了一個自認為高得離譜的價格，希望能以此嚇退李曜，不想李曜眼都沒眨一下，便拿出十錠金子，直接把他的招牌舞姬給領(lǐng)走了。

　　至于另一位，正是在梵音會上與李曜合奏《飛天》的琵琶手路兒。

　　說起路兒跟隨李曜遠赴長安的緣由，其實很簡單，很勵志，也很……狗血。

　　早在梵音會結(jié)束的第二天，李曜在敦煌城中碰到了“梵音會之亂”中毫發(fā)無損的高昌世子麴文泰和緋瓔，誰知還未來得及打招呼，就見被五花大綁的路兒從麴世子的華車中蹦了出來，李曜不忍心見到一代音樂大師被反應不及的麴世子護衛(wèi)坐騎活活踏死，只得出腳相救，輕輕踢飛了一人一馬，于是看起來一臉懵逼甚至有些崩潰的麴世子二話不說，便帶著愛妾及其一百多號隨從一溜煙地逃走了。

　　隨后，李曜一問才知道，那麴文泰為路兒的琵琶技藝所折服，便主動邀請路兒到高昌國擔任樂官，結(jié)果遭到路兒的婉拒，他說：“多謝世子的厚愛，但請恕鄙人拒絕，鄙人不遠千里來此地，便是欲往唐都長安，因為那里才是鄙人實現(xiàn)夢想的地方，所以真的很抱歉……”

　　就這樣，未來名為“裴神符”的傳奇音樂家路兒，很榮幸地成了李曜名下一位年薪百貫的私人樂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