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樂的時光總是過得很快,不知不覺,已是夕陽西下。
曲終人散,李曜攜馬周、安紅玉、王績?yōu)槔顪Y七老及褚遂良、廬陵公主、李淳風(fēng)、任雅相四人送行,盡管一行人當(dāng)中,只有李曜、褚遂良、廬陵公主三人識得以李淵為首的七老,但這個領(lǐng)頭的老者能使明園主人李曜主動讓出首席之位,還能讓廬陵公主屁股都不敢亂挪,幾乎全程正襟危坐,只要不是瞎子,都能看出他是大有來頭的,其身份可以說是昭然若揭……于是李淵和李曜并肩齊行,自然走在了最前面,而其他人則遠遠落在了這一老一少的身后。
臨至明園大門,李淵對李曜意猶未盡地低聲笑道:“明真這里當(dāng)真好玩極了,不枉老夫冒擾民之險,扮作普通人悄悄出行一趟,看來老夫的確應(yīng)該經(jīng)常出來走訪走訪,呵呵……”
李淵轉(zhuǎn)過影壁,剛笑了兩聲,臉上的笑容就漸漸消失了。
因為,此時門外的大街上,已然一片死寂。
而在李淵的面前,幾名身穿公袍的官員齊刷刷地彎下腰身,朝他行了一個端端正正的肅拜禮。
頭前一位身著朱色團花官袍的中年官員恭謹(jǐn)?shù)氐溃骸叭f年令李乾佑不知陛下駕臨,未能遠迎,還請陛下恕罪?!?p> 李淵似有所覺,忽然轉(zhuǎn)過身去,就見地上已是跪倒一片,不由發(fā)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嘆息,這才淡然地做出了回應(yīng):“你們都平身吧?!?p> 隨后,他咂了咂嘴,對李曜有氣無力地道:“明真,朕收回此前之言,因為這……已是朕最后一次微服私訪。”
他說著,又中氣十足的吼了一嗓子:“擺駕回宮!”
附近忽然響起密集的馬蹄聲,上百名從元禁軍的騎士不多時便護著一輛公卿級別的馬車來到明園大門前,待得李淵七老都一一上了車,車夫再把那長鞭甩出一個炸響,這一大群人馬,包括李乾佑等萬年縣官員在內(nèi),便全都浩浩蕩蕩絕塵而去。
……
……
馬車沿著寬闊的長街平穩(wěn)前行,李淵看著車窗外空空蕩蕩的街景,發(fā)出了一聲重重的鼻息,開口問道:“朕現(xiàn)在想聽一聽諸位關(guān)于她的看法……裴監(jiān)先來吧?!?p> 隨后便聽得裴寂的話音響起:“臣以為貴主是真的失憶,因為貴主見臣的眼神,確實與常人初見陌生者一般無二?!?p> 歷仕陳、隋、唐三朝的傳奇神醫(yī)太中大夫許胤宗接口緩聲道:“臣記得陛下曾言貴主無故暈厥之事,今日見貴主神志清醒,然其卻心氣不寧,隱隱有魂魄飛揚之勢,臣可以保證,此狀必是離魂癥無疑?!?p> 許胤宗說得有些玄而又玄,車廂中另外三個名醫(yī)卻無不點頭,當(dāng)今天下還沒有人敢說許胤宗故弄玄虛,畢竟這位自稱“口莫能宣”而一生從不著述的神醫(yī)會治的怪病實在太多了,多到同行都莫敢不服。
太常丞甄立言用直白之語進一步說明道:“臣的面診也是這般結(jié)論,貴主的失憶應(yīng)該是受到心性的影響,而非外力所致。”
甄權(quán)唏噓道:“其實……老夫曾在宗圣觀見過貴主一面,當(dāng)時的情形也是如此,可老夫竟沒把貴主認出來,實在慚愧至極,慚愧吶,唉!”
聽完以上四人的話,李淵只是“嗯”了一聲,依舊看著街道,繼續(xù)問道:“信本,你與平陽侃談了那么久,可有甚么高見?”
歐陽詢略一猶豫,應(yīng)道:“啟稟陛下,臣確實有一個大膽的看法,只是不知當(dāng)講不當(dāng)講?”
李淵點頭道:“信本盡管直言?!?p> 歐陽詢認真地道:“臣發(fā)現(xiàn)自己對貴主說起陛下與貴主密切相關(guān)之事,貴主眼神時而茫然,時而飄忽,表明貴主只是失去了部分記憶,依臣之見,貴主可能早已知曉自己的身份,而非與陛下相見之時?!?p> 李淵終于轉(zhuǎn)過頭,問向以善治“心疾”著稱的侍御醫(yī)巢元方:“元方,你怎么看?”
此時坐在車廂一角的巢元方正斜靠在廂壁上,一動也不動,竟然打起了瞌睡,李淵神色微沉,又提高嗓門喚了一聲:“元方!”
然而李淵得到的回應(yīng),卻是一陣鼾聲。
李淵眉頭一皺,隨即沉吟起來,半晌之后,臉上忽然現(xiàn)出恍然之色,不由苦笑著道:“朕明白了,甚么都明白了?!?p> 歐陽詢誠懇地道:“陛下,請恕臣斗膽直言,貴主的選擇,未必是錯的,而且對于老君后裔的陛下與崇道的大唐來說,也未必不是一件好事?!?p> 裴寂略顯激動地振振有詞道:“玄真以為,信本言之有理,現(xiàn)如今我大唐一統(tǒng)江山已是指日可待,日后便是天下大治,華存夫如何?陛下莫不如為貴主大開方便之門,使其得證大道,以鑄大唐萬世基業(yè)!”
話音一落,原本貌似酣睡不醒的巢元方忽地撫掌笑贊道:“裴相公說得好,說得妙哇!”
裴寂一捻三縷微髯,搖頭晃腦地打趣道:“裴某說得再好再妙,也比不過元方兄睡得好,睡得妙啊,呵哈哈!”
此言一出,頓時引發(fā)車內(nèi)一陣大笑。
只有李淵沒有笑,他又默默地望向了窗外。
李淵看著越來越近的高大宮墻,忽然喟然一嘆,喃喃地道:“罷了,罷了,反正平陽尚在人世,已經(jīng)是天大的驚喜,朕盡量不打擾她便是了?!?p> 李淵看了一陣,便放下窗簾,轉(zhuǎn)頭環(huán)看六位同乘者,眼神漸漸變得銳利起來,口中緩緩說道:“平陽身份之事,乃是禁內(nèi)最高機密,無論是誰泄露出去,朕都絕容不下他,以及任何不該知曉此秘之人!”
……
……
唐武德六年八月廿四,上臨平康坊明園,次日即封女冠李明真為“慈航法師”、拜門下省待詔王績?yōu)椤安┦俊?、疏勒胡裴神符為“樂正”,常召入禁中?qū)使。
當(dāng)朝天子李淵攜尚書左仆射裴寂、侍中歐陽詢、太常丞甄立言等朝廷大臣微服私訪明園的消息,不過兩天的時間,便傳遍了長安城所有的市坊街巷,并且隨著時間的不斷推移,影響不斷擴大至整個關(guān)中,乃至更為遙遠的地區(qū)。
明園之主李明真,仿佛是一位從天而降的謫仙子,突然就成了上至皇親國戚,下至庶民百姓的餐前飯后的談資。
她從哪里來,為何會有極高的才華,為何會得到當(dāng)朝天子如此的青睞等等,都成了所有侃談?wù)吆吐牨娮顬殛P(guān)注的話題。
江淘
【一個充滿血淚的小知識—舊時稱理發(fā)師為待詔的由來】清軍入關(guān)后,對漢民強制實施剃頭令,號“留頭不留發(fā),留發(fā)不留頭”,把一個人的大部分頭發(fā)都剃掉,然后留一點頭發(fā)扎小辮,即為滿洲人發(fā)型“金錢鼠尾”。為了便于強制推行,清軍每占領(lǐng)一地,就會召集剃頭匠,給他們發(fā)放圣旨,歸于待詔,享受俸祿,在兵勇保護下,進城下鄉(xiāng),逮住一個剃一個,漢民為此流了很多血,百姓便不叫他們“待詔”,而叫“逮住”。從此以后,那種游走的理發(fā)師傅的都稱“待詔”,一直保留到上個世紀(jì)民國時代。有興趣的朋友可參考老電視?。骸毒牌诽觐^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