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兩天,小隊沒有接到任何的軍令。只是殺虎堡里守備大人的親兵隊忙碌不停,偶爾會有親兵騎著戰(zhàn)馬,從軍營門口飛馳而過。
有了空閑時間,王儉與裴俊他們幾個討論戰(zhàn)陣的問題。裴俊由于被刀盾兵破槍而入,險些挨刀,堅持認為長槍隊型不可靠,很容易會被突破。王儉思索后認為,如果將長槍兵排成兩排也許會解決問題。
于是十人分成兩組,展開對抗演練,一組六桿長槍排成兩排,一組四副刀盾。經(jīng)過了幾次演練,裴俊似乎對長槍陣型增加了一點信心,但他還是認為長槍陣型雖然正面攻擊力很強,但行動卻不夠靈活,兩翼和側(cè)后更是有極大的弱點,一旦被突破很快就會崩潰。
第三天中午,李云璐回到軍營。一臉的疲憊,進了房舍,倒頭便睡。直到吃晚飯時才醒來。
“忙活了幾天,在塞外四處偵查,又擔(dān)心遇上蒙古騎兵。提心吊膽的。聽說有一隊遇上歹成的游騎,折了幾個弟兄。”李云璐低聲說了幾句。
“沒有發(fā)現(xiàn)什么異常?”王儉話中有話。
“沒有,歹成部的那些尸首都被他們部族的人帶走了。只是我們軍營門口好像比以往熱鬧一些?!崩钤畦脆洁炝艘痪浔闳ゴ蝻?。
軍營門外的街道上,比平時多出一個酒食攤販。攤販的伙計是一個精瘦的漢子,見到王儉走來,浮出一臉的堆笑。
“這位軍爺,小子昨日剛殺了一口肥豬,用花椒大料鹵了出來,可買回去下酒。這里還有汾洲小燒,濃烈甘爽?!?p> “軍戶之人,清貧艱苦,也不是逢年過節(jié),哪里敢買這些酒食?!蓖鮾€也笑著應(yīng)道。
那伙計笑的更加燦爛,撇著半熟的大同口音。
“軍爺說笑了,軍爺一看就是有福之人,哪里會是窮困軍戶?!?p> 不遠處停著一頂小轎,兩個轎夫蹲在地上像是在等人,有一搭沒一搭的向這里不時的張望。
王儉與那伙計說笑了幾句便回到軍營??床怀鲞@幾個人的來路,在殺虎堡也從未見過他們。多想無益,以不變應(yīng)萬變。
路過劉大勇幾人的房舍前,里面?zhèn)鱽砹顺臭[的聲音,王儉好奇,進屋一看,裴俊漲紅了臉正在和劉大勇爭辯著什么,通炕前面的條桌上擺著鹵肉和燒酒。
“自家兄弟有什么好吵的,裴俊若是不想飲酒就回屋休息吧?!蓖鮾€笑著拉著裴俊回到房間。劉大勇低著腦袋臉紅的像個豬肝。
“繳獲的銀兩沒有分給他們,大勇哪里來的酒食錢?”王儉回憶著,他記得很清楚,從商隊和蒙古人身上扒出來的三百多兩銀子并沒有立即分給大伙,只是告訴大伙回去后每月五兩直到發(fā)完為止。
“大勇哥一定是私藏了一些,還不承認?!迸峥]好氣的應(yīng)了一句。
事已至此,王儉也不想繼續(xù)追究,既然裴俊已經(jīng)講明,自己就不好再講一遍。隨遇而安吧。
又過了兩天,軍營門口的商販也沒了蹤影。一名守備府的親兵來傳達守備大人的命令。
“夜不收小隊即日解散,每人發(fā)糧三斗,王儉待家聽用,李云璐重返親兵隊?!?p> 命令傳達后,小隊之人并未露出沮喪之色,大伙依次到軍營管事處,上交武器、馬匹、被服。換回來時的衣衫,背著糧食相互道別。王儉、裴俊去送張家兄弟出塞,劉大勇帶其他人返回右衛(wèi)城。
這次送張家兄弟出塞,讓裴俊有些慌亂,他從來沒有做過賊,即使在路上撿到一文銅錢,也會交給母親手里面,但在今日,裴俊感覺自己像個賊。
張家兄弟帶著王儉、裴俊東躲西藏地來到一處無人看守的長城邊墻。
“記好路線了吧?!睆埵垒x又交代一句。
“恩”裴俊腦子還有點發(fā)蒙。
這段長城沒有包磚,黃土坑筑的城墻上竟然被挖鑿出許多的腳窩。張家兄弟從一塊石頭后面找出一條破舊的繩索,打了個活節(jié),丟到城墻的墻垛上,又系了系緊。
“可以了,上吧?!?p> 張世輝帶頭爬上城墻。這段城墻并不高大險峻,即使沒有繩索,若不是背負行囊,徒手順著腳窩也應(yīng)該可以爬上去。裴俊噘著嘴,跟著王儉的后面攀上了城墻。
翻過城墻,張世輝帶路,每過一個岔口,就用小刀在樹木旁做個記號。
“回來時,記得在對面的路口也做一個記號,這樣跟蹤的人就會迷路?!睆埵垒x又對裴俊仔細的交代。這讓裴俊感覺到自已越來越像一個賊人。
到了馬頭山南坡,張世輝就不再做記號,又叮囑裴俊記得路線。山溝里有一個山洞,繳獲的箭頭等物資就藏在這個洞里面。張世義在不遠的一棵樹下掏出一包銀子。
“三百多兩吧?!?p> 張世義說著將布包遞給王儉。王儉接過布包放在地上,將一半的碎銀給了張家兄弟。
“照看好馬匹和騾車?!蓖鮾€叮囑了一句,將背負的米取下來,送給了張家兄弟?!叭馊泵祝糁?。”
“記得常讓人捎來信息。”張家兄弟戀戀不舍的道別而去。
道別了張家兄弟,王儉、裴俊踏上返回的路線。
“那些金銀之處,你還記得路線嗎?”王儉問裴俊。
“記得,當(dāng)然記得。”裴俊瞪了王儉一眼。一路之上,他的耳朵已經(jīng)被張家兄弟的叮囑磨破。“我可不是個白癡?!迸峥∮州p輕嘟囔一句。王儉咯咯地笑了起來。
樹枝上吐出綠芽,春風(fēng)拂面,兩個少年背負著行囊在山間穿行。當(dāng)王儉說出下一步的打算時,裴俊一愣,停下來腳步,鼻子有些酸楚。
“忠烈祠?讓遼東戰(zhàn)死的軍人在忠烈祠祭祀?!迸峥∷坪醪惶_定這是真實的。
“是的,不僅是薩爾滸,在沈陽或者以后,只要是殉國的大同子弟,牌位都可以進入忠烈祠?!蓖鮾€又補充了一句。
“好的,我懂了?!迸峥∠蚯白叱鰩撞?,突然停了下來。目光如炬的看著王儉的眼睛。
“如果將來有一天,我也戰(zhàn)死了,那么我和父親的魂魄就會在忠烈祠里團聚。你說,是嗎?”
看到王儉點了點頭,裴俊用手彈去粘在身上的一片枯葉,甩開胳膊大步向前走去。一邊走一邊對著遠處的山巒大聲的喊道:“既然是這樣,我還有什么好擔(dān)心的。”
王儉沒有接話,默默地跟在裴俊身后,淚水從他的面頰上流淌出來,一滴一滴,灑落在脖子上、衣襟上、還有這蒼莽的山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