右衛(wèi)城小校場點將臺,幾只小鳥快樂地在周圈的楊樹上跳來跳去,嘰嘰喳喳叫個不停。
等到裴俊將募捐的事情講完,劉大勇失神的望著天空,半晌沒有說話。
謝富貴斜著眼睛看了看劉大勇,又看了看王儉,見大家都不做聲,便拽了拽自己的耳朵垂。等了一會,見大家還不做聲,他按捺不住,小聲的問裴?。骸澳敲總€月的五兩銀子還發(fā)不發(fā)?”
“啪”地一聲,劉大勇重重的一掌擊在了謝富貴的后肩上。瘦小的謝富貴應(yīng)聲從點將臺的臺沿上掉了下去。
隨即,劉大勇從點將臺上跳下來,一把將謝富貴從地上拎了起來。“你這個家伙,怎么滿腦子都是銀子。忠烈祠,你知道什么是忠烈祠嗎?有了他,我們父親的魂魄就可以安放在那里,我們每年都可以去祭拜啊!”
謝富貴的頭還有點暈,他閉著眼睛,不住的點頭。
劉大勇見謝富貴一直閉著眼睛,突然感覺有點不對,他有些緊張的搖晃著謝富貴。
“我的好兄弟,你沒事吧,是不是哥哥把你打傻了?!?p> “沒事,我沒事。”謝富貴睜開了一只眼睛。
“每月的五兩銀子會一直發(fā)下去。”
聽到王儉的話,謝富貴另一只眼睛也睜開了。
“我沒事,我只是想給母親一些安家的費用,沒有不想去募捐?!?p> 謝富貴掙脫開劉大勇的大手,站穩(wěn)了身子,然后撣了撣身上的黃土。
“忠烈祠若是建好,如果能將父輩們的尸骨從薩爾滸接回來,那該有多好啊!”
“這個想法好,到時候我們就去遼東,去薩爾滸,將父輩們的尸骨接回來?!?p> 聽到王儉的感嘆,劉大勇大聲的回應(yīng)。在傍邊的裴俊搖了搖頭說道:“這件事很難?。“咨胶谒?,千里迢迢,還會遇到許多女真人?!?p> “那有什么的,我們一路殺過去,誰攔著我們,我們就殺了誰?!?p> 劉大勇聽了裴俊的話,著急起來,他一邊嚷嚷一邊做出一個刺殺的動作,仿佛手中真的握著一桿長槍。
“說的好,我們一路殺過去?!?p> 王儉說完也做出一個刺殺的動作。
“殺?!?p> 四個少年排成一排,在劉大勇的帶領(lǐng)下,整整齊齊的做出長槍突刺的動作。
楊樹上的幾只小鳥嚇得不敢言語,四散飛逃。
在城中心四牌坊下,四名少年道了別。王儉叫住裴俊,低聲說道:“一會去我家,多取些銀子明天給大家多發(fā)五兩銀子,算是安家費,馬上要春耕了?!?p> 吃過晚飯,王儉向母親講了募捐與忠烈祠的事情。聽完之后,母親伸出手撫摸著兒子年輕的面頰,輕輕的說:“我的兒子長大了,去吧,建成了就將你父親的牌位移過去。你父親的在天之靈若是知道,該有多欣慰?!?p> 看著母子二人,一旁的傅先生眼中露出閃亮的光芒。
“從明天開始,停止學(xué)武,全部的弟子都出去募捐?!?p> 楊老頭斬釘截鐵的決定讓王儉有些吃驚??吹綈弁匠泽@的樣子,楊老頭又大聲的說道:“沒有國,哪有家,沒有家,習(xí)武還有什么用?!?p> 對于師父的決定,最開心的莫過于小師姐了,她帶著一群小師弟們快速的收拾出兩間房間,然后找到王儉,說道:“房間給你們騰出來了,鋪蓋被子我這就去找村里人去借?!?p> “不用了,裴俊已經(jīng)買到了,一會就拉過來。”王儉笑呵呵地回答。
楊小娟上下打量一下王儉,露出一絲好奇的樣子。
“你們幾個是不是發(fā)了財,李二狗給我?guī)Я它S糕,鄭獻敏扛了幾只兔子,楊二第背來了半只羊。我說你們幾個到塞外到底干嘛去了。”
王儉學(xué)著裴俊的姿態(tài),撓了撓頭,嘻嘻笑了兩聲,說道:“多領(lǐng)了兩個月的餉銀。大家好久沒見師父,帶些東西來也是正常。”
楊小娟下巴一揚,“既然你們發(fā)了財,那好吧,讓裴俊買些紙張,我來做募捐用的箱子?!?p> “還是師姐想的周到,一會裴俊來了,我就讓他去買。哦,對了,我請張秀才寫了募捐的告示,還請傅先生編了一首勸捐的兒歌。呵呵,你閑了教給小師弟們學(xué)唱好了?!?p> “真有你的?!?p> 楊小娟頭一扭,眼神軟軟的,看了一眼王儉。
沒過幾日,募捐的告示從楊家村流向了附件的城堡、衛(wèi)所,甚至張貼在了大同的大街上。而那首勸捐的兒歌更是像插了翅膀一樣迅速的傳播出去,這首節(jié)奏明快帶著異域風(fēng)情的兒歌不久便傳遍了宣大地區(qū),據(jù)說在幾年之后,遙遠的南京秦淮河畔,也有畫舫歌女吟唱這首改編后的兒歌。
進入春耕時節(jié),大同右衛(wèi)城和陽門外的楊家村熱鬧非凡,熱鬧的不是耕作的田野,而是村東頭的工地。
緊鄰著楊家學(xué)堂旁的一處空地上,一座仿唐朝的房屋初具了模樣,房子雖然不大,卻是威嚴肅穆,高高的屋脊和向下蜿蜒挑起的屋檐讓人感覺到一種威壓的氣勢。屋脊在房屋的正中央成圓弧的人字形狀,向前延伸形成一座門房,看起來像張嘴怒吼的雄獅,這就是忠烈祠的正堂。
堂前兩側(cè)種上了青松翠柏。一顆柏樹旁,義工們在主道上鋪設(shè)磚石,站在一側(cè)的楊老頭眼睛有些濕潤,他已經(jīng)暗下決心,忠烈祠一旦完工,就搬到這里來住,這樣的話,每日可以見到那些已經(jīng)逝去的老兄弟。
楊家村民捐出十畝土地,這讓王儉十分的感動,更加感動的是那些前來幫忙的義工,由于人數(shù)眾多,不得不規(guī)勸一部分人離開。
“師父,大門和一座正堂建好之后,其他的建筑慢慢建吧。我想十天后就進行主祭?!?p> “好?!睏罾项^看著運送磚石的小車,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
“我想請張秀才寫個告示,參加主祭的每人可領(lǐng)取一斗米,有些窮困的軍戶距離也遠,各家的地里也有些農(nóng)活,來一次不容易?!?p> “恩,看起來十天是趕得上的,只是這買米所需的銀兩?!?p> 楊老頭扭過了頭,瞪著眼望著王儉,王儉露出一絲傻笑。
“有個商人匿名捐了些銀兩。”
“恩,那就好,那就好。哎,小心一點。說你呢,小心一點。”楊老頭不再理會王儉,向著一位推著小車運送磚石的義工跑去。
就在曹文詔募得的一百士兵跟隨大同軍隊走到河北通州的時候,遼東的戰(zhàn)報傳來了,沈陽陷落。天啟元年三月,鎮(zhèn)守沈陽的賀世賢、尤世功總兵殉國。趕來支援的援軍得到沈陽失陷的消息后,游擊將軍周敦吉大喊“我輩不能救沈,在此三年何為?”
于是,來自四川石柱地區(qū)大名鼎鼎的四千名白桿兵渡過渾河,在八旗軍隊圍攻之下,全軍覆沒,秦良玉的哥哥石柱土司副總兵秦邦屏將軍壯烈殉國。同日下午渾河南岸,戚繼光將軍最后的余脈,三千名來自浙江的戚家軍在戚金的指揮之下,擺出了戚繼光將軍為克制北方游牧軍隊而創(chuàng)建的車營鴛鴦陣。幾個時辰之后,最后的戚家軍全軍覆沒,無一生還。年近七十戎馬一生的陳策將軍和戚金將軍壯烈殉國。
夕陽的余暉映照著東方古老帝國的大地,大同的一千九百名子弟兵士氣低落起來,曹文詔望著那漸漸黑沉的東方,久久沉默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