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陽堡與西平堡之間的土丘上遍布旗幟,向前半里,右衛(wèi)營一百騎兵拉出了一條長長的警戒線。
不到一個時辰,一桿牛錄旗帶著大約一百個后金騎兵緩緩前來,在右衛(wèi)營騎兵布置的警戒線前半里之處停了下來。右衛(wèi)營的騎兵因為拉出的寬度較長,隊形顯得十分疏松,而那桿牛錄旗竟然一動不動,雙方對峙著。
“距離這么遠就停下來了。”
右衛(wèi)營的警戒線距離土丘還有半里,裴俊有些搞不懂。
“他們不辯虛實。搞不懂我們有多少人,所以就停下來。你帶幾桿旗幟下去,說不定他們就會逃走?!?p> “好吧,我試試。”裴俊說完向傍邊的幾個參謀士官交代幾句,幾桿大旗隨著士官下了土丘。
果然,后金的那桿牛錄旗掉頭離開了,不是徐徐而行,而是疾馳而去。
“真讓你說對了,他們跑了?!?p> “很快就會回來的,至少上千。”
“上千?”
裴俊的臉色頓時蒼白了許多。王儉對自己的判斷很有信心,這個后金的牛錄是一支偵查部隊,在缺乏后續(xù)支援的情況之下,如果被大明的騎兵黏住,那將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所以,發(fā)現(xiàn)異常及時脫離,是他們唯一的選擇。
“還要至少半個時辰,大隊的敵軍才會趕到,去看看劉副將的隊伍還有多遠?!?p> 沒過多久,一些零散的騎兵快馬而至,這些一股一股的沒有打著旗幟,看起來有些慌亂的騎兵對著右衛(wèi)營的警戒線,一頭撞了過來。
怎么搞得?真的沒有道理?
沒有發(fā)生交戰(zhàn),這些騎兵穿過了警戒線,奔著土丘加速疾馳而來。
一匹戰(zhàn)馬騰的沖上了土坡。
“你們膽子真大啊!他們在后面追上來了。”
戰(zhàn)馬上一個戴著鳳翅盔滿臉絡腮胡子的軍官大聲的嚷嚷著。
“來著何人?”
身側的兩名銀槍班大叫一聲,從兩側準備包抄過去。王儉舉起手臂,示意停下來。
“末將平遼軍黑參將屬下,千總黑塔?!?p> “末將大同鎮(zhèn)右衛(wèi)營守備官王儉?!?p> 那個黑千總聽聞是王儉,連忙跳下馬來行禮,兩人見禮,方才得知原來這位千總在西平堡見過王儉,他隨黑參將出戰(zhàn),沖散之后,見黑參將殉國、西平堡堡門關閉,便帶著部分殘軍突圍,來到了這里。
謝絕了王儉讓其向后方撤退的好意,黑千總整理了不到一百騎兵的殘部,登上了土丘,給右衛(wèi)營站位助威。
不到半個時辰,大隊的后金騎兵緩緩而來,旗幟飛揚,黑壓壓的來了一大片,在距離土丘一里半的地方停了下來,似乎是在整理隊形。又過了一會,兩桿牛錄旗幟從兩翼駛出,畫出兩道弧線,對著土丘包抄而來。
右衛(wèi)營的騎兵警戒線沒有接到軍令,依然站在那里,紋絲不動。兩個包抄的牛錄旗降低了速度,又向外側傾斜了一些,與右衛(wèi)營的騎兵警戒線拉開了一些距離,顯得非常謹慎。
戲只能演到這里了,這里沒有獨木橋,也沒有茂密的樹林,王儉更不是威震天下的燕人翼德,包抄的牛錄一旦發(fā)現(xiàn)這只是一支孤軍,等待右衛(wèi)營的只能是全軍覆滅。
“黑千總,看起來我們要跑路了?!?p> “王將軍膽略驚人,今日若不是親眼目睹,誰人敢相信,竟有百名騎兵面對上萬的敵軍而巋然不動??!末將愿聽從王將軍的軍令?!?p> 正在王儉準備下令跑路的時候,隆隆的軍鼓聲從身后傳了過來。一隊騎兵打著火紅的戰(zhàn)旗躍上土丘。
“好你個王儉,小小年紀,膽子不小啊!”
“卑職參見劉將軍?!?p> “免了,戰(zhàn)場之上不需多禮?!?p> 頭戴抹金鳳翅盔,身穿漆銀山文甲的援遼軍副將劉征器宇軒昂,他抬頭向前觀望,王儉介紹道:“打著鑲紅旗的旗幟,應該是大貝勒代善?!?p> 劉征恩了一聲,繼續(xù)觀望,看了一會,他一聲冷笑,“二千披甲騎兵。”說完他轉(zhuǎn)身向身后的軍官傳達軍令。
“有兩千披甲啊!”王儉眉頭微緊。
劉征帶來五千士卒,面對二千披甲騎兵,應對起來確實吃力。聽到王儉的驚訝之語,劉征哈哈大笑。
“岳爺爺可以八百破十萬,我劉征五千士卒,怎敢不戰(zhàn)?!?p> 副將旗到來后,右衛(wèi)營的軍旗就去掉了綁著的木桿,降低了高度。
一隊一隊的援遼軍步兵從土丘兩側穿過,在土丘前列陣。約五千士卒圍繞著土丘列出一個奇怪的陣型,將土丘包在了中間。
土丘的正前方兩個步兵橫隊,前一個橫陣由弓箭手、火銃手組成,后一個橫隊由刀牌手和長槍手組成。
土丘的兩翼是分別各有一個縱隊,縱隊由弓箭手、火銃手、刀牌手、長槍手分層組成。
三百多名騎兵聚集在土丘傍邊,這三百騎兵衣甲鮮明、馬匹強壯,這些精銳的騎兵就是劉副將的親兵隊。
看到王儉的一臉疑惑,劉征眉宇飛揚。
“這是本將布的三才陣,重兵在前成橫隊,兩側的縱隊,一可以防御敵兩側包抄,二可以在前陣不利之時,頂上去?!?p> 見到王儉怔怔的看著身后,那些稀稀落落推著各種炮車的人群,劉征嘿嘿一笑。
“王將軍不要擔心身后,劉帥的隊伍馬上就趕到,如果敵軍膽敢繞到本將的身后,本將親帥騎兵接戰(zhàn)。”
劉征布下的是一個大型的三才陣,披著鐵甲和皮甲的精兵作為主力排在前方的橫隊的前列,僅穿著鴛鴦戰(zhàn)襖的士兵作為兩支縱隊,分列在兩翼。這樣的三才陣應對擁有大批騎兵的敵軍,確實存在著風險,如果劉帥的部隊能及趕到,那么也就不存在被敵人騎兵咬到屁股的危險了。
不多時,在兩翼偵查的兩個牛錄返回了本陣,繡著金光燦燦的紅色龍旗向前一傾,號角四起,后金的騎兵部隊緩緩向前。
“讓我們的人回來吧!”王儉向裴俊下令。
背后的神獸軍旗搖動,號角聲響起。在前線警戒的右衛(wèi)營騎兵隊撥轉(zhuǎn)馬頭快速返回。
后金的騎兵緩緩而來,兩翼靠前,中間略后,成一個半圓弧形狀徐徐推進。
“他們要沖陣嗎?”
缺少大規(guī)模戰(zhàn)陣經(jīng)驗的裴俊驚訝的問身邊的王儉,王儉搖了搖頭。
“不知道?!?p> 他的確不知道后金的騎兵下一步的戰(zhàn)術,兵書上的那點知識在眼前迅速的閃過,沒有捕捉到哪一篇文章有相關的描述,如果那個安東尼奧來了就好了,這個家伙上過戰(zhàn)場,也許能看出點什么。
“我倒是想讓他們來沖陣。我的刀牌和長槍可不是吃醋的?!?p> 劉征的長槍兵使用的是丈五的長槍,雖然布置在刀牌手身后,但是一旦敵騎沖陣,這些長槍兵突前,要想直接破陣,騎兵一定會付出代價。
由于倉促布陣,援遼軍的大型火器,那些佛郎機和虎尊炮沒有及時跟上部署在前方。后金的騎兵距離三百步時停下,中間前排的披甲紛紛下馬。
“是下馬步戰(zhàn)??!”
大驚小怪的裴俊脫口而出,劉征斜著眼睛看了裴俊一眼,沒有搭理他。
“我大明軍威武!”劉征大喝一聲,隨即身邊的軍官和親兵們也齊聲大喝。
“我大明軍威武!”呼喊聲在明軍的戰(zhàn)陣中響起,如同驚濤拍向海岸的礁石,洶涌澎湃。
一陣鼓聲,下馬的披甲手持盾牌排成較為疏散的隊形緩緩向前。行了五十多步,突然從身后一隊后金披甲沖了出來,直奔明軍前陣。
土丘上的眾人均是一愣,那一隊騎兵約有五十騎左右,馬速飛快,直奔明軍前陣。
感到驚奇的不僅是土丘上的明軍指揮將領,前陣的軍官和士卒也有些慌亂,軍官們大聲下達命令,后面橫隊中的長槍兵紛紛向前,部分刀牌兵退后,形成了第一排刀牌手,后幾排長槍手的陣型。
“呯!”一聲火銃之聲響起。
緊接著,火銃的轟鳴聲此起彼伏。遼東的明軍不喜歡使用鳥銃,認為鳥銃不適合北方的天氣,一則是制式鳥銃炸膛傷人,二則北方多風,鳥銃沒有擋風的裝置,不容易裝填擊發(fā),所以遼東的明軍多選用三眼銃。這種三眼銃射程近、精度也差,但是打起來卻是氣勢驚人。
大團的白煙在明軍陣前升起,火銃之聲延綿不斷,很是壯觀激烈。
壯觀的場面很快就宣告結束,射擊之后的明軍紛紛向后退卻,試圖從后面橫隊的間隙中退下去,獲得刀牌手和長槍兵的掩護。
亂哄哄的好不熱鬧。
劉征臉色發(fā)青,站在土丘上。很顯然,火銃的射擊太早了,一個緊張士兵提前的發(fā)射,導致整個橫隊的幾排士兵的紛紛響應。
硝煙散盡,那支沖陣的后金騎兵并沒有沖到陣前,而是在陣前跑了一個斜線,虛晃一槍,折回了本陣。
舉盾的后金士兵越來越近。惱羞成怒的明軍指揮官發(fā)出弓箭攻擊的命令,在一陣梆子聲中,密密麻麻的箭矢騰空而起,帶著哨音飛向敵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