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貘：6

　　這世界是一片雪。

　　寂靜的白，一望無際。天地間沒有風(fēng)，只有那平整的白雪在月光下鋪蓋著。

　　西羽涼介腰間別著刀，在雪上留下一條腳印。他的手隱藏在風(fēng)衣下，隨時(shí)準(zhǔn)備拔刀，警惕著可能出現(xiàn)的惡鬼。

　　寒冷依舊，西羽涼介不禁覺得自己穿得有些單薄，他的思緒立刻跳躍到了淺川蒼葉身上。淺川蒼葉，那個(gè)雪一樣圣潔的女子，他的心動(dòng)，每當(dāng)西羽看見那白皙的面龐，那純潔的笑靨，被武士刀封印的心就融化出一個(gè)門。

　　那是他喜歡的人啊。

　　西羽涼介微微閉了閉眼睛，眼球被刺激出溫?zé)岬臏I水，在眼眶處風(fēng)干。

　　忽然，這世界更冷了。西羽涼介立刻睜開眼睛，風(fēng)衣下的手已經(jīng)摸向了刀柄。

　　雪的世界是那樣平靜，安寧，在夜空下，仿佛畫卷一般靜止。而在這夜色的遠(yuǎn)方，靜靜地站立著一個(gè)人。

　　淺川蒼葉。

　　西羽涼介的胸口微微顫動(dòng)，淺川蒼葉一襲及地的潔白長裙，在月光的照耀下，她就是這世界的天使，降臨在這烏有之國。

　　西羽涼介松了口氣，趕緊向淺川蒼葉跑去。那純潔的笑靨離他越來越近了。在這雪夜，淺川蒼葉的皮膚近乎慘白。

　　慘白。

　　純潔。

　　寒冷。

　　西羽涼介的步伐慢了下來。但是他離淺川蒼葉已經(jīng)很近了。

　　百鬼夜行。

　　他明白了。

　　他突然明白了。

　　“不?！蔽饔饹鼋榈穆曇艚躅澏?，他睜大了充滿血絲的眼睛，卻只感覺絕望如同冰冷，將他徹底淹沒。

　　為什么？為什么他從來沒見過淺川蒼葉的父母？

　　為什么？為什么淺川蒼葉可以近乎隨意去他家玩耍？

　　為什么？為什么淺川蒼葉的家整潔得過分，幾乎不像是有人住過？

　　淺川蒼葉搖了搖頭。

　　“當(dāng)黃昏降臨白晝與黑夜的界限，惡鬼傾巢而出?！睖\川蒼葉向他靠近，“涼介，百鬼夜行就像一場屬于鬼的美夢，它是我們的烏托邦?！?p>　　“不?！蔽饔饹鼋槲⑽u頭。淺川蒼葉離他很近，從她口中呼出的氣息如此冰冷，仿佛絕望的冰山。

　　“涼介，”淺川抱住西羽涼介，“我是，雪女?！?p>　　“我從小便失去了父母。你父母在一次任務(wù)中發(fā)現(xiàn)了我，他們不忍心殺掉我，便秘密收養(yǎng)了我。還記得我們第一次相遇嗎？那時(shí)候，我第一次去埼玉縣就下雪了。我在雪中被介紹給你，你害羞地從家門走出來，給我鞠了一躬?！?p>　　“不……不……”西羽涼介顫抖著看著淺川蒼葉晶瑩的眼角。

　　淺川蒼葉抬頭看向夜空，聲音輕柔的仿佛一顆轉(zhuǎn)瞬即逝的流星：“西羽，你必須殺死我?！?p>　　“為什么？”西羽的聲音不住的顫抖。淺川蒼葉的身體比一切都冰冷，唯獨(dú)冷不過他的心。

　　“這次八岐大蛇的復(fù)蘇，得到了其他的力量的幫助。現(xiàn)在，三家的人應(yīng)該都無法進(jìn)入百鬼夜行，而八岐大蛇也改變了蘇醒的地點(diǎn)：這次是富士山。冬月和青木現(xiàn)在應(yīng)該被牽制在東京和三家祖廟。這是我剛剛知道的?！睖\川看著西羽，一滴眼淚從眼眶淌下，“即便他們找到富士山去，他們也沒有辦法。這次，是煉獄境?！?p>　　“你知道的。煉獄境，只有殺死雪女，獲得雪女的力量才可以突破煉獄境?！睖\川蒼葉凝視著西羽的眼睛，“我無法抵達(dá)，只有被選中的人才可以。涼介，帶著我抵達(dá)，好嗎？”

　　“那，那你，為什么？”西羽徹底崩潰了，他拿不起刀。

　　“因?yàn)椋┡?，是癡情的鬼啊?！睖\川蒼葉靠近西羽的臉，“還記得嗎，我那次在學(xué)校被人欺負(fù)，是你在幫我。從那時(shí)起，我的心就屬于你了?！?p>　　西羽忽然開始劇烈的顫抖，但是已經(jīng)晚了，太晚了，淺川蒼葉冰凍住了他的手，而她自己的胸口，已經(jīng)插上西羽的刀。

　　“不！不！蒼葉！蒼葉！”西羽緊緊地抱住淺川蒼葉，號啕大哭，哭聲就像被這雪夜冰凍，很快的平息下去，只剩下一句悠長而縹緲的，仿佛夢吟的告白。

　　“我愛你。”西羽聽見自己在說。

　　“我也愛……”淺川僵硬地說，親吻西羽的眼眶。那一剎那，西羽感覺冰冷從眼眶蔓延到了自己全身，但卻忽然被抽回，只剩下眼眶處的淡淡寒意。

　　淺川蒼葉徹底放松了。她在西羽的懷里漸漸消融，緩緩落成一層白雪。

　　西羽涼介的雙臂依舊停留在原處，沒有移動(dòng)。忽然下起了大雪。最初落下的那片雪花，落在了西羽涼介的額頭，化成一片六芒。

　　西羽涼介猛地抬頭，眼中充滿了恨意，他抓起泛著光芒的天叢云劍，黑色的西裝周圍，似乎凝著白雪的甲胄。

　　“八岐……”西羽涼介從喉底發(fā)出聲音，一刀突破了神性的封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