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金禪在鄞
尹敏柔大驚失色,又重復(fù)一遍,一字一句說道:“你是說古大夫早就去鄞縣了?我問你,他什么時候去的?去干什么?。磕抢锒辔kU啊,他最近一兩天都回來過沒?都有誰跟著他?……他怎么能一個人跑去那里!”
尹敏柔跺腳,瞪著被她一連串問話嚇傻的店伙計,最后又氣沖沖來了句,“他怎么可以這樣……居然不給我留些什么話!”
店伙計苦著臉,看著這個三天兩頭來他們醫(yī)館看古大夫的千金小姐,有氣無力地說道:“古大夫走了有三天了,今天是第四天,我們都沒收到他的回信……醫(yī)館都快撐不下去了,古大夫都還沒心思管這些呢。他走的很著急,哪能留下什么口信呀。”
其他的問題他也不清楚,不知道咋回答,直接忽略了。就這些不清不楚呢話,讓聽得人著急得快要暴跳如雷了。
“我要去找他!”尹敏柔聽完就暴躁了,放開店伙計的衣服,看樣子一點(diǎn)也不像她的名字描述的那樣柔弱。
“尹小姐!……尹小姐!你不能去。我們古大夫他……”
店伙計喊住人,又不好意思說他們古大夫其實(shí)不喜歡她,給她留面子呢,結(jié)果這嬌慣的小姐還是天天往醫(yī)館里跑。
古大夫這回出遠(yuǎn)門,說不準(zhǔn)就是躲避這千金小姐呢。但是他看出來了,也不好直說,也不能打擊這個“貴客”。
“鄞縣?可是在湖州城最近的一個鄰縣,就在城外西北坡十里亭那邊么?”傾城聽到鄞縣,立馬追問店伙計。
鄞縣就是她和南境春、楚潯商量要去看的一個重要災(zāi)區(qū),她們原本計劃上午看完城中幾個重點(diǎn)疫情區(qū),下午抽出時間跑鄞縣再觀察一下。
只因?yàn)槁犝f鄞縣的患者病情有些不同,后期的病狀還特別奇怪。
那里身染瘟疫的人和湖州城是一樣的,但是當(dāng)?shù)乜h的人口死亡數(shù)量近期卻沒有大變動,也就是說鄞縣百姓染了瘟疫,最近卻一個還沒死,當(dāng)?shù)匾彩秋L(fēng)言風(fēng)語傳著神明保佑之類的信息。
傾城以聽來的這些消息,猜測很有可能是那位古大夫去了鄞縣,醫(yī)治了當(dāng)?shù)氐幕颊?,才控制住病情蔓延吧?p> 如果真是這樣,她也得去見見,既然這古大夫能控制疫情不再進(jìn)一步擴(kuò)大,那說明他也研究過這個瘟疫。
若能相互之間探討一下,有助于她盡快完成承諾,早日回到大月國去。
“正巧,我和尹小姐想的一樣,都要去鄞縣,我也打算順道見見你們口中所說的那位古大夫。煩請這位小哥將他們走時的情況告知一二……”
傾城看著店伙計,剛一說話,讓跨出門的尹敏柔頓住腳。
店伙計有點(diǎn)頭大,怎么弄巧成拙了,把更多人引到鄞縣去了,“兩位都是姑娘,去那些地方不太好吧……若是把我們醫(yī)館帶上……”
店伙計遲疑了,生怕回頭尹知府跑來醫(yī)館找茬,看見門口的人也停下來,以為是聽進(jìn)他的話了,便接著說道:“那邊真的很嚴(yán)重呢,很多流民都還往咱城里跑呢,沒人不要命還往那兒去?!?p> “放心吧,我是大夫。若是尹大人知道了,你就如實(shí)相告,尹大人看著是那種明事理的官,不可能真找你們醫(yī)館麻煩的。”
傾城避開店伙計,像是自來熟一樣,跑到藥柜前臨時配了幾服藥材,然后把銀子往伙計面前的柜臺上一放,就開始快速地打包分類,還一邊說道。
“是啊!你是大夫,這樣也不用太擔(dān)心了。”
尹敏柔反應(yīng)過來,也回到柜臺跟前,有些高興地說道,心里說不出的喜悅和滿意,她帶個大夫過去找人,也不會擔(dān)心古大夫會不會有危險。
“他們啊……你不知道的……”
店伙計看了又走進(jìn)來的尹敏柔一眼,眼神閃躲不再說什么,看到傾城熟練的動作也明白了,“你們隨便吧,別說在我們這問的信息就行?!?p> 傾城繃著嘴角,有些不明白這個千金小姐怎么就高興地,好像特相信她的醫(yī)術(shù),不是很擔(dān)心心上人會不會染病么,那么厲害的大夫都治不好,她來了就行?還是說相信的是南境春的醫(yī)術(shù)。
“這是藥錢,多出來的銀子,順便麻煩您把這個,給義莊那邊一位姓南的大夫送去吧…”
傾城說完,遞給店伙計一封書信,“那位南大夫若還問起我,就說去了鄞縣,落日之前一定趕回,請他不用擔(dān)心?!?p> 傾城把藥材包好,指指那些銀子,向店伙計說了幾聲,就出了醫(yī)館大門。
檀溪醫(yī)館外面是一條青石板寬街,跳過檀溪向南望去,對面岸上是貨運(yùn)碼頭,本應(yīng)是車水馬龍,分外熱鬧的貿(mào)易場所。
現(xiàn)在因?yàn)槲烈邫M行,河溪沿岸的開放閘口全都封閉,只有兩岸少數(shù)幾家商鋪還在開門營業(yè),人流也少了很多。
過了檀溪小石橋,傾城終于找到對面的一間小商鋪,租了一輛的馬車。
“尹小姐,您若真要去鄞縣就乘坐這輛馬車吧,車夫會在日落之前將你送回城里。我有急事就先行一步?!?p> 傾城領(lǐng)著馬夫走到尹敏柔面前,交代了幾句,便牽起另一匹租來的駿馬。
“月大夫,你不是也要去鄞縣嗎?為什么不一起呢?”尹敏柔走到馬車跟前,突然喊住已經(jīng)騎上馬背的傾城。
尹敏柔以為她們二人目的一致應(yīng)該會一同坐馬車去,不想傾城安排一聲便急匆匆要走。本來有個大夫同行,她是很放心的,現(xiàn)在有些猶豫了。
“是啊,我要去鄞縣看看當(dāng)?shù)氐囊咔椋瑫r間很趕,騎馬更方便,就不乘馬車了?!眱A城看了一眼車夫,不再逗留。
如今湖州城各區(qū)和鄰縣多有得瘟疫者,出行上很不方便,危險性增大,因此這些車行的要價都比平常要高處兩三倍,傾城便以知府的名義租的馬車,想必這位車夫也猜到雇主的身份,自然會把人安安全全的送到。
鄞縣離湖州城不遠(yuǎn),過了十里亭,再向北走十公里左右就到了。
傾城策馬趕到時,正碰見一行送葬隊伍出城門,粗略一數(shù)竟有三十人之多,看那陣仗像是大富大貴的人家出了喪事。
然而據(jù)她先前從檀溪醫(yī)館店伙計等人獲知的消息,鄞縣已經(jīng)被瘟疫全部感染,而且最近這三日來瘟疫被控制了,再沒有出現(xiàn)一個死者,那么眼前的情況是怎么回事?難道是之前死了多時今天才下葬,那會是誰?
是鄞縣官員故意瞞報事實(shí)嗎?群眾們被封閉之下無法傳出確切的情況。
還是她之前得到的消息有誤?
傾城下馬,找到送葬隊伍后面一位面相看起來有些和善的瘦弱少年,詢問情況,特意提到了她很好奇的古大夫。
“你要找他啊……”瘦弱少年支支吾吾,眼神躲閃著,在白色的人群中尋找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急促地朝那人喊了聲。
那人影看著很柔弱,一張清麗的面容,并且?guī)е俱驳纳裆D(zhuǎn)身來盯著傾城看了一會兒,才招手示意瘦弱少年跟上。
“誒!好的,姐姐!……姑娘還是問問別人吧……”瘦弱少年有些歉意,繞開傾城,微微斂下神色便朝隊尾走去。
他的一舉一動,在傾城看來似乎是隱瞞了什么。
“子安,剛才你們在說什么?”馮子棠向身旁的弟弟悄聲問了句,眼里露出擔(dān)憂,語氣也顯得很疲憊。
“沒什么,她要找那個古大夫!”馮子安皺著眉回答,看到自家姐姐正擔(dān)憂得還要再問,便說道:“我說不知道,讓她找別人,其他的沒說。”
馮子安看見自家姐姐安心了,便回頭看了眼傾城,待那背影越來越模糊,吶吶地說道:“姐姐,她看起來真的是著急找人,咱們不告訴她,會不會不太好……”
“唉!咱們自身難保,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不說也沒什么大礙,讓她問別人也能找到,就是波折些……況且,你大姐夫今個兒下葬,讓他們知道你幫了古大夫,恐怕又要惹出事端?!瘪T子棠拉著弟弟迅速隱入白色的人群中。
除了進(jìn)縣城的那送葬隊之人,直到進(jìn)入縣衙,一路上傾城再也找不到其他人,她一時也問不到那位古大夫的行蹤,總歸,最要緊的也不是這個事兒。
傾城便折回縣城門口,想要跟上那個送葬隊,找著幾個正常的活人,總比問一些病人要好,也能順便查出些別的有用信息。
還沒到縣城門口,那邊突然發(fā)生了混亂……
一群白衣人像中了邪一樣,紛紛向回跑。
傾城目瞪口呆地看著一窩蜂的人,哭喊著往她這里急奔,個個都像是碰見了什么怪物猛獸一樣。
“快走?。 侨翰」碛謥砹?!…這回真成了鬼吶……”
一位身著白布麻衣的老頭,被幾個年輕的家仆七手八腳地抬著,正往城里退,一邊回頭往城外張望,一邊斷斷續(xù)續(xù)、心驚肉跳地催促家丁們。
傾城是習(xí)武之人,耳力不錯,那老頭幾人又是白色一群人中跑的最快的,聲音也是第一個發(fā)出的,最為響亮,所以傾城聽清楚了,而接下來嘈雜的人聲越來越響,直接把老頭后面的話給蓋住。
傾城只好退到大街一邊,坐在馬背上向城門口望去。
立于高處,目及則遠(yuǎn)。
她終于看清了遠(yuǎn)處發(fā)生了什么大事。
這一看,連她也大驚失色!心里更是疑惑重重。
城門外來了一群人,大約有五六十之多,都穿得破破爛爛的,每個人要么瘦骨嶙峋的模樣,要么身殘血染的模樣,正嚎叫著沖向白色的送葬隊伍。
正如那老頭所說,對面那五六十人像吃人的惡鬼一樣,不住地嚎叫出連人都聽不懂的聲音,并且每個人都是一致的步伐和動作,除了喊聲并不發(fā)出其他正常的聲音,就像是一群“僵尸”。
但他們和僵尸的行為卻大不相同,見了正常人也不啃咬,只是抓住人不放,一個勁兒地往城門外拖。
似乎…城門外有什么強(qiáng)大的東西在控制這群異常人們的思想和行為。
這很像被馭獸藥物控制住的猛獸那樣,會發(fā)出最強(qiáng)悍的力量和最原始的本能。
整齊的隊伍瞬間被打亂,呼喊求救聲此起彼伏。
傾城驅(qū)馬,正想躍過逃竄的人群往城門外而去,她相信城門外一定有什么線索可以指引她解開當(dāng)前所見的異常情景。
一聲響亮的箭聲劃破天空,在吵鬧的人聲中并不明顯,傾城凝神舉目,仔細(xì)傾聽也不知箭射向何處。
就在箭聲消逝之際,無數(shù)灰白色的煙霧迅速籠罩在人群中,嘶吼聲漸漸消失,接著便看見煙霧彌漫之中,陸陸續(xù)續(xù)跑出身著白衣的送葬者。
有些熟悉的少年聲音在逃跑的人群前方傳來,“你們快點(diǎn)跑??!這煙霧堅持不了多久!”
就是這句話,讓傾城感覺有些耳熟,她立馬停止向前,下馬后往街道邊走,讓開了眾人逃跑的道路。
轉(zhuǎn)頭一看,朦朧的煙霧中隱隱露出一高一矮,皆是男子的身形。
那左邊的男子比右邊的男子矮了個頭,正攙扶著右邊一位似乎腿腳有些不便的男子。
那兩道隱約模糊的身影,正緩緩朝著逃跑的人群面對面走來。
說話的應(yīng)該是左邊那男子,聽聲音似是十三四歲的少年,還在右肩膀上挎著弓箭,一邊抱怨著催促眾人,一邊仰臉環(huán)顧四周。
“古大夫,怎么是你?!”走在最前面的白麻衣老頭,終于看清兩人的面貌,不由驚訝道,語氣還有一絲古怪和別扭。
“哼!你們鄞縣的人就是白眼狼。好心沒好報!看看,這回……活該了吧!早就給你們提醒過,你們還偏不信!”
那挎著弓箭的少年停下來,一臉憤然和倔強(qiáng)的神情,“我家公子這幾日真心救你們,就算沒……,但是你們也沒死不是?如今好好的縣令大人都讓你們作死了?。 ?p> “卜拿……”右邊的男子不輕不重地喊了一聲,就開始咳嗽,后面的話就沒辦法說出來。
傾城把馬往街邊的一個店面柱子上一拴,趁著漸漸散去的煙霧往城門口走去。
二十多具人身橫七豎八地躺在地上,全部是那群異常的“僵尸”。
不過,傾城走進(jìn)查看了兩三具人,后才有了確認(rèn),這些病人會發(fā)生異常的行為,皆是因?yàn)榧t溪郡疫情在當(dāng)?shù)芈雍?,病情逐漸加重才造成了感染者的變異。
現(xiàn)在這些人只是暫時吸入了煙霧中的迷藥成分,才致使昏迷倒地。
這些患者已經(jīng)病入膏肓了,就算當(dāng)前能有解藥,也起不了多大作用吧。
因?yàn)槲烈卟【淖儺悤斐蛇@些患者的全身軀體慢慢變得僵硬,所以躺在地上的人個個都是四肢皮膚呈現(xiàn)青灰之色,摸上去體溫異常冰涼,而且肌肉沒有彈性,僅有的脈搏和心跳也是遲緩和輕微。
他們確實(shí)和“僵尸”無二,只不過還有微乎其微的生命跡象。
傾城在細(xì)心地檢查這些倒下的“僵尸”,并沒有全身心地關(guān)注對面街道那群逃跑的人為什都停了下來?又在和誰交談著什么?
她只是在短暫的安靜間隙,才聽到從人群中仿佛擠出來兩個字——“卜拿”。
聽到這兩個字,她一時有些恍惚。腦子里突然空白一片。
電光火石,瞬息萬念,像抓住了什么東西,令她有些真實(shí)地反而不敢相信。
她和那兩個男的隔得十幾米之遠(yuǎn),以為是沒聽清,便耐著性子,側(cè)身半蹲跪在原地,準(zhǔn)備想繼續(xù)聽下,便不再做其他動作,似乎急切地要驗(yàn)證什么。
“這位姑……姐姐,你知道他們怎么回事?”馮子安和馮子棠走近傾城,看見她的動作,忐忑不安地問到。
傾城被打斷,擰起秀眉抬眸看向說話的瘦弱少年,見是剛才打探消息的人,一聽“姐姐”這兩字,才松開些的眉頭又皺了起來,無聲地盯著對方。
“這位姑娘,您別介意,是我讓我弟弟少說的,這次是我們誤會您了,給您道個歉。”
馮子棠明白他弟弟叫那一聲“姐姐”的心思,為了不尷尬,她真誠而歉意地朝傾城一笑,“家中父母常常教導(dǎo)他,外出若見到年輕女子要稱姐姐,請您別介意啊。”
傾城挑眉,心道這姐弟兩的家風(fēng)真是有意思,“你們認(rèn)識這些人?”
說完,她眼神看向躺在地上昏迷的病人,唯獨(dú)這兩姐弟這么關(guān)注她的舉動,還向她問起話。
“嗯!這個……是我們的大舅舅,之前就發(fā)病跑出藥廬。沒想到今天出現(xiàn)在這里,真是太好啦!大舅舅還沒……還活著,可卻變成這樣?”馮子安滿臉關(guān)切和傷感,指著傾城旁邊剛檢查過的病人說道。
“哦?那是怎么回事?”傾城不明白眼前少年的遲疑和糾結(jié)是怎么回事,既然是親人,如何會不管不顧,任由此人形如“僵尸窮鬼”?
“大舅舅半個月前就病了,志明哥把他送到藥廬,托付我們照顧,后來有天古大夫告訴我們大舅舅失蹤,我們找遍全縣找不到他,以為他已經(jīng)死了,現(xiàn)在他居然還活著,怎么還變得那么可怕……”
馮子安緊緊拽著身旁女子的胳膊,后者拍拍他的肩膀安慰著,也向傾城解釋道:“家中一直在找他,可他總是躲著大家,恐怕是知道自己活……不久了,不想拖累母親,才這樣吧……剛才見姑娘一點(diǎn)兒也不害怕,似乎還給他們救治,便以為你是湖州城派來的大夫?!?p> 傾城微微點(diǎn)頭,暗道這位小少年的姐姐觀察細(xì)致入微,并且還能知道很多外面的消息,猜測的也是八九不離十。
湖州城自半月前就隔三差五地派出郎中在臨城兩縣及紅溪郡救治難民,然而很多大夫要么不幸染疫、有去無回,要么嚇得不敢來,半道跑路。
官府縱然知道那些逃跑的大夫,卻也沒去抓人,只因官府那時正被鬧事的難民擾亂,而且瘟疫傳染之快傷及官民無數(shù),官府也是有心無力,難以再抽出人手了。
“算是吧。不過……”傾城掏出一粒藥丸,掰開馮子安舅舅的嘴,強(qiáng)行喂了進(jìn)去,做完這些,對馮家姐弟說道:“給他服了解毒丸,人醒后能清醒數(shù)日,暫時不會變異被他人所控。但是他現(xiàn)在累病久深、滿身瘡痍,他們……可能沒多大希望能救活。”
看了一圈,五六十人的瘋尸群,都是無辜可憐的百姓,沒有一個人身上是完整干凈的。
暫時救得一人,卻救不了千萬人。
傾城站起來,看看周圍無數(shù)身染此疫的人們,想到還有更多沒見到的人們也正被這瘟疫迫害著,而且她到現(xiàn)在也不知道該如何做?研制什么樣的解藥才能徹底清除病毒并解救大批民眾呢?
想想之前夸下海口,認(rèn)為一定能解此大難,看來還是她低估了這瘟疫的危害程度。
現(xiàn)在她不管不行,親眼所見之慘景,縱使他國之人,面對人命,身為醫(yī)者便不能坐視不理。
當(dāng)初學(xué)醫(yī)初衷只為保護(hù)自己和所在意之親友,更為了逃出魅宮,遠(yuǎn)離沁大妃等人的危害。
然而習(xí)醫(yī)之久,隨著眼界心胸的增長開闊,她覺得醫(yī)藥一行也有神圣而光榮的責(zé)任和使命。
況且在十歲那年,那位她曾視做亦師亦友、亦伴亦侶的同道中人——金禪,也曾經(jīng)和他探討過“學(xué)醫(yī)”的意義和價值,她從中受到很大的影響和啟發(fā)。
傾城的思緒差點(diǎn)又要飄遠(yuǎn)了,她怎么又想起那三年未見的人呢?今天是怎么了,她不該想這些,總是神游并不好,何況是家國危機(jī)與遠(yuǎn)嫁危機(jī)同時交織在她的身上?她不該想起那位好久沒有聯(lián)系過,仿佛已經(jīng)消失人世間的人。
“姐姐,看,是古大夫救了我們??!……你應(yīng)該信我說的吧,他就是好人!”
馮子安聽聞傾城的話,并沒有失落或傷心,反而露出一絲輕松,轉(zhuǎn)頭間看見老族長正在和熟悉的人說話,立刻高興地喊起來。
和他們一樣的送葬人群也聽到了這聲呼喊,大家紛紛看向馮家姐弟,每個人心思各異、表情變幻莫測。
“子安!”
馮子棠想阻止弟弟大聲說話,然而已經(jīng)來不及了??粗鴰讉€熟悉的家族長輩那精彩紛呈的表情上演,心里很不安。
局促間,她看到老族長也隨著烏泱泱的人頭,眼含怒氣地看著她們姐弟。
傾城這回終于將老頭身旁的背箭少年和跛腳男子看仔細(xì)了!
沒想到啊……哪里會想到呢?!那古大夫……原來是他!
她驚訝不已,有欣喜,有疑惑,有憤怒,更有難過……
只覺得萬般滋味涌上心頭,她一時不知道該怎么面對,又該從何問起!
古禪和卜拿也看清傾城了,兩人俱是震驚。
卜拿慢慢收起大張的嘴巴,轉(zhuǎn)瞬間露出無比高興的神情,他激動地連弓箭都要落下來了。
而他身旁的古禪,從震驚中清醒,一臉難言的神色,如傾城一般,眼神看似平靜地凝視著雙方,仿若時光靜止一般。
率先打破二人對望世界里那珍貴平靜的,是才趕來的尹敏柔。
“古大夫!我終于見到你了!”
這聲欣喜正如此刻傾城的心情,然而說出此話的人卻不是她。
傾城和古禪恐怕都是這么想的。
看著奔跑向古禪的嬌俏少女,古禪收斂神色,換上一副疏離淡雅的樣子。
他明亮溫潤的眼睛像是清潭和濃墨一般,在聞聲轉(zhuǎn)移視線之時,眼瞼半垂,飛快地閃過一絲光芒。
傾城還沒來得及察覺到他這細(xì)微的變化,就見對面男子已經(jīng)是風(fēng)度翩翩、儒雅清淡的樣子,看向那奔跑的少女。
傾城心想:以前她也是以這樣的方式迎接她的“阿禪哥哥”啊!現(xiàn)在人也都長大了,乍一見面,她居然做不來尹敏柔那般激動相迎的樣子。
她突然覺得三年的時間,把她和他都打磨得沉穩(wěn)不少了呢,就是不知道雙方的心意是否還如過去那樣堅定呢?
……
金禪化名古禪,出現(xiàn)在隴西邊境的鄞縣,從尹敏柔和店伙計之前的話來猜測,檀溪醫(yī)館就是金禪開的醫(yī)館吧。
這三年他是否就隱藏在此處,為什么聽到外界關(guān)于大月國和親的風(fēng)聲,卻從來沒回去看過燕姝呢?甚至三年來再不曾傳回家中一封書信!
尹敏柔一定認(rèn)識金禪,似乎還對金禪有意思呢!
傾城這么一想就覺得心口有股氣堵著,之前那些疑惑、質(zhì)問的心思一股腦兒都堵在了胸口,立刻覺得有些頭暈?zāi)垦!?p> 她該記得還有事要做呢,不該把時間浪費(fèi)在個人感情上!
于是,她不去看,也不想去聽,關(guān)于那些男男女女們嘈雜的談話,更加不去管沖著她走來的小藥童卜拿。
她只是牽著馬,快速走到車夫跟前,詢問了幾句,逃離似兒地往城門外追去。
城門外那些操控患者的東西應(yīng)該沒走遠(yuǎn),就算走遠(yuǎn)了也有線索留下,車夫告訴她,在帶尹小姐趕到城門口時,并不曾發(fā)現(xiàn)什么奇怪的事物。
但是她月傾城必須得去看看,說不定那些暗中操控“僵尸群”的東西,就是和破解紅溪郡疫情有關(guān)的東西呢。
“卜拿!你快去追上她!千萬不能讓她此時出城!”
古禪一邊和馮家老族長、縣令大人的送葬隊等人周旋,一邊應(yīng)付著“”桃心泛濫”的尹小姐,一邊拿出十二分的眼力、腦力和聽力,注意著傾城的一舉一動。
卜拿是金禪的藥童兼侍衛(wèi),從五歲起禪跟著金禪了,那時金禪也才八歲,剛剛被金府收養(yǎng)成義子,加上金府大公子金翊揚(yáng),四個人玩的多好,特別是孩提時代的童貞與歡樂。
卜拿和燕姝是同一年認(rèn)識的金禪,如今她都十八歲了,年長卜拿兩歲。在大月國金家的任何人眼里,她們兩個一個是“小藥童”,一個是“小公主”。在她燕姝的眼里,卜拿好比她的親弟弟。
公子一聲吩咐,小藥童哪敢不聽,立即就追了上去。
古禪腿腳不便,沒辦法追上去,一顆心此刻全撲在馬背上的姑娘,哪里還有心情聽身邊佳人的殷勤關(guān)切、欣喜慰問?
縣城門大開著,只有兩個衛(wèi)卒勉強(qiáng)在這兒看守,如今瘟疫橫行,確實(shí)沒有太多守城兵能調(diào)撥,這也讓剛才那批形似“喪尸”的瘋子們進(jìn)了城里。
僅有的衛(wèi)卒不知何故早已昏倒在地,紛紛靠在大門兩側(cè),看樣子是打開大門后才被襲擊的。
傾城剛進(jìn)城時也見過這兩個衛(wèi)兵,也是費(fèi)了一番功夫,證明自己是湖州城派來的大夫,才得以放行。
而剛才那群病如瘋魔的人群從城門外涌進(jìn)來,只有兩種可能,要么是和守城兵有關(guān)系才打開的,要么就是趁著送葬隊出城門而城門大開時放進(jìn)來的。
第一種可能幾乎沒有,放染了瘟疫的變異人群進(jìn)來,無異于引火燒身,鄞縣這邊早已按令閉城,將患病的人隔離到城外,守衛(wèi)兵也是知道的,定然不會主動開城門。
那么只有第二種可能了。但是時間上卻銜接不上。從送葬隊反應(yīng)過來開始撤退,到現(xiàn)在沒有一人被抓走,而且回想剛才的情景,那位被抬著逃跑的老頭,有極大可能是第一個發(fā)現(xiàn)的,而且往回跑的最快。
這下,都有待進(jìn)一步求證。如果是第一種可能,那么就太麻煩了,有必要告訴南境春等人好好查查鄞縣的城衛(wèi)方面。
“公主……”卜拿跑到跟前,看著傾城從士兵旁邊站起,已經(jīng)面向大門,顯然就要出去,便急匆匆喊了去,腳下一拐彎,也擋住了傾城。
傾城沒說話,抬眼掃了小藥童一眼,右手微微抬起指了指自己的衣服,全程表情冷淡平靜,比古禪剛才變臉的那副樣子還要冷,而且似乎還有絲絲隱忍的惱怒泄出。
卜拿縮縮脖子,飛快地把眼睛挪開。他不敢直視傾城,心里頭一直打著鼓。心道:許久未見公主了,見到剛才那股凜然之氣竟不敢直視,看起來這位貴主子比他家公子還要不好惹。
“小姐,城外危險,您不能去?。 ?p> 害怕歸害怕,卜拿還是以他家公子的話唯命是從,所以硬著頭皮說下去。
“剛才我從外面進(jìn)來,一路安然無恙,這會兒怎么就不能出了?你快讓開!耽誤了追蹤!”
傾城根本不想搭理,直接換了個方向。
卜拿一聽著急了,張開雙臂,兩腳往地上一扎穩(wěn),照著一站猛虎下山的樣子,又擋住了傾城,說道:“不行啊,公子交代了……下的死命令,您不能去!”
“呵!他讓不去就聽他的,有本事讓他自己來說!派你一個弱小子干什么……趕緊讓開,若給我誤事了,看我回頭不收拾你!”
傾城一聽又“公子”地叫,知道蘿卜想用古禪來壓她,也不知哪兒來的怒氣,更是不想再多說,似乎比之前更著急想要離開這里。
“啊?小姐,您從來不這樣過???……您怎么突然……我可是您最喜歡的‘蘿卜’???您不會忘了我吧?”
卜拿一邊委屈似地哭訴,一遍偷偷往傾城后面不遠(yuǎn)處忘去,心里急急地祈求他家公子能快點(diǎn)兒走過來,他一個小藥童那里擋得住公主?。?p> 傾城橫眉冷眼一掃過去,拿出玉笛指向?qū)Ψ剑疤}卜,你要是把他們放走了,信不信我真抽你?!快點(diǎn)走開,別堵這兒!嫌危險自己躲一邊兒去!”
“不不!這會兒城外是真的有危險,你打不過他們的,真的!他們是血影樓的人……”卜拿趕緊伸手拉住那迅速避開的身影的袖子,急急說道。
傾城回眸看著卜拿,眼里露出一絲疑惑:“什么?!他們看起來就是一群平民病患……是不是你們曾和他們交過手?”
“哎呀,這事兒又麻煩又危險,您回頭問公子吧,我就做好公子交代的就成……呵呵,那個,小姐,我不知道你們怎么突然就……反正,您就聽公子說的,現(xiàn)在千萬別出去!血影樓是拿那些人當(dāng)引子,他們別有用心。”
卜拿一邊撓頭,一遍皺巴著臉說道。
也不知道剛才公子和她對視是什么意思,連他一個相處這么久的小侍童都搞不懂了,只覺得公主的脾氣罕見地差啊。
讓他都汗流浹背,不知道怎么辦唉。
傾城嘆口氣,瞟了一眼被急得滿面通紅的小藥童,說道:“算了,不為難你了……看你這樣子,就知道他恐怕不打算算說。都三年了也沒個人影見著,如今就是見了也不知道他會不會告訴我……”
小藥童急得解釋,連說話都結(jié)巴了,“不……不會的,我保證!”
“你保證?你保證什么?”,傾城白了他一眼,幽幽說道:“你不是最聽他的話嘛?……他走的時候連多余的解釋都不肯留下,想起來就隨便寫幾句話寄回去,想不起來就連金伯伯都快忘了吧?我瞧著這三年你們主仆感情倒是更深厚了,反而是我們,要不是今天偶然碰見,就是知道他還活著,恐怕都得成陌生人!你說,我去問他能問出什么,倒不如還是我自己去!”
傾城一連串問話,有些沖人,把卜拿都搞蒙了。
小藥童越聽越心虛,想為自家公子說幾句,又覺得說的事情,按道理該站在公主這邊,只好一副乖乖樣子聽著那越來越?jīng)_的口氣。
傾城才剛剛拋出三個大問句,正要問點(diǎn)別的,卻一回頭瞥見一男一女往這邊走來。
正是尹敏柔和古禪,女的一臉開心的樣子,還溫柔地攙扶著旁邊走路不穩(wěn)的男子。
到嘴的話立馬變了,她覺得看到的一幕有些刺眼,遂按下心中對他跛腳的疑問,飛速別開臉。
傾城覺得還是親自去城外查查看,就算打不過那群“尸瘋”,以她絕妙的輕功也能避開,總比待在這里見了面,反而尷尬地不知道說啥要好吧。
卜拿一不留神,傾城已經(jīng)走出城門外頭兩三米遠(yuǎn),他一著急喊道:“燕姐姐!您快回來啊……”
傾城仰頭看到了高高的城墻,墻面有不少抓痕,正要細(xì)看聽到卜拿一聲呼喊,心中一動,便回眸朝他微笑。
這一聲熟悉的“燕姐姐”,還是孩子時代,這個經(jīng)常跟在她后面要東西吃、陪她玩的小弟弟。
那時候她覺得卜拿就是個小蘿卜頭,是個甩不掉的小“尾巴”,而現(xiàn)在小蘿卜頭長大了,卻依然如往昔拿她當(dāng)姐姐看。
就沖這句,傾城頓住腳步。
回身前她看了眼城外見面的山丘和田野,心道:那些被控制的“尸群”走得又干凈又迅速,僅僅留下墻壁這一處線索,接下來又該如何解決瘟疫呢?
“呼,燕姐姐……”卜拿跑過來,望遠(yuǎn)處看看,見沒有什么人影了,才放心下來,接著說道:“咱們快進(jìn)去吧,公子也過來了,有什么事您問他。這邊馬上還得關(guān)城門?!?p> 傾城這回乖乖跟著卜拿往回走,“蘿卜,檀溪醫(yī)館的店伙計說你們來這已經(jīng)四天了,可是來治療這里的患者的?”
“嗯!四天前跟公子來的,公子說研制了新藥,要試試效果……燕姐姐你怎么知道檀溪醫(yī)館?怎么還去了哪里?”
卜拿剛說完,先前暈倒的兩個守衛(wèi)兵也被趕到的古禪救醒,被告知了剛才發(fā)生的病人襲擊的事情,立馬慌慌張張地去關(guān)城門。
傾城看向尹敏柔,說道:“這多虧了尹小姐的引路。尹小姐乘坐馬車一路趕來,在路上可有碰見什么異常?”
“沒有。我還擔(dān)心月大夫呢,一路上都沒碰見你,以為你走丟了,幸好你提前到了鄞縣,不然我爹他們……”尹敏柔迎上傾城和卜拿看來的目光,靠近傾城,心有余悸地說道:“今天的事,還希望月大夫能幫我說說話,我爹那邊……”
傾城會意一笑,微微點(diǎn)頭道:“當(dāng)然。要不是尹小姐帶路,我也不會這么快找到你們之前提到的那位厲害的古大夫?!?p> 尹敏柔很安心地笑了,“這位就是古大哥…古大夫,湖州城的疫情沒有再擴(kuò)散下去,這幾日還得到了控制,可都是他的功勞呢!”
“尹小姐謬贊了,我是醫(yī)者,這些都是本應(yīng)該盡力去做的,湖州城的疫情能得到初步控制,是官民齊心協(xié)力的結(jié)果?!?p> 古禪面對尹敏柔充滿夸贊的語氣和崇拜的目光,只平淡地說著,目光卻一直停留在,對面那一位離得讓他覺得過分疏遠(yuǎn)的傾城身上,“月大夫來鄞縣找我,是要做什么?”
尹敏柔不知兩人認(rèn)識,好心解釋道:“月大夫是聽聞古大夫你的醫(yī)術(shù)甚好,特意來請教一二。”
古禪笑了,把一旁尹敏柔看得更加心花怒放,平日里古大夫可是對誰都冷淡如水的人啊。
只見這位風(fēng)度翩翩、溫潤如玉的佳郎君,此刻竟朝著一位初見的同行女子展顏,還優(yōu)雅地點(diǎn)頭說道:“既然如此,便移步在下的藥廬詳談如何?”
傾城點(diǎn)頭,不再理會三人,只快步走向城門大街便的店鋪,牽起了自己的馬。
“蘿卜,你前頭帶路?!惫哦U見了傾城的舉動也不作反應(yīng),轉(zhuǎn)頭吩咐起小藥童。
“公子,你呢?要不我給你也找匹馬?”卜拿正欲攙扶著古禪,結(jié)果才碰到自家公子的胳膊袖,就聽到這么一句話。
“古大夫腿腳不便,怎么能騎馬?!正巧我來的時候坐的馬車,很方便帶上古大夫啊?!币羧衢_心極了,一邊招呼著車夫過來,一邊說道。
“可是我家公子不……”
“不用。卜拿,你快快先走,把藥廬收拾下好迎接貴客?!?p> 卜拿一聽尹敏柔說的話,皺著眉回了句,本想說自家公子一向行事有禮有度,尤其對其他女子。
然而古禪的話是在暗示他要先回去把藥廬里該放的放上,不該放的統(tǒng)統(tǒng)都藏起來,千萬別叫燕姐姐看見,不然……
總之,小藥童聽明白了自家公子給的暗示,也沒再說啥了,直接往還沒走遠(yuǎn)的送葬隊那里借了個“運(yùn)載工具”。
送葬隊今日碰上的大事,大家好不容易壯起的膽兒沒了,只好往縣城西北的義莊去。
棺材里躺的是鄞縣縣令,名叫穆立龐。他是送葬隊領(lǐng)頭中那一位坐在擔(dān)架椅上老頭的兒子。穆老頭的兒子年輕有為,才到中年就仕途縣令。
倘若穆縣令再堅持半月,還能好好度過一個家族為他準(zhǔn)備的豐盛誕辰節(jié)。然而,三日前的深夜,穆縣令被仆人發(fā)現(xiàn),倒在案桌前。
經(jīng)過官府縣尉一行的查驗(yàn),穆縣令是突然染惡疫而亡。訃告一出,百姓無不感念這位好縣令,因其生前還在縣衙公廨內(nèi)伏案翻卷,只為鄞縣的疫情而寢食難安、憂心漚肺。
馮家姐弟先前因?yàn)槟驴h令之死而誤會了古禪,現(xiàn)在再次親眼見到了古禪摒棄前嫌,救了送葬隊的家族成員們,便不再針對古禪和卜拿。
這一次,當(dāng)卜拿向他們借東西時,馮子安很是高興,并自愿找匹馬。
可是,現(xiàn)在家里沒有多余的馬匹,僅有的三匹好馬也是要拉棺送葬的,還有拉著十八車葬禮的牛車和驢車。
當(dāng)馮子安牽著一匹老黃牛和一個小毛驢回到卜拿身邊,這個一向開朗樂觀的小藥童都一臉悲戚。
只見小藥童看向?qū)γ孢@個,曾和他有過幾日交情,且友誼不淺的同齡少年,說道:“馮子安,你怎么都找的是營養(yǎng)不良的東西啊,這樣你叫我怎么追得上月大夫的馬?”
心里有道聲音再說,才剛剛建立起來的友誼小船,難道要因?yàn)橐黄ヱR而翻了?
“哎呀。小兄弟也知道,全縣養(yǎng)得起的也沒幾家,現(xiàn)在疫情肆虐,尤其是這牲畜,一旦染病只能焚燒,可憐農(nóng)家連口肉也不能吃,白白糟蹋了。這時候家中哪有什么好馬?唯有的三匹也是給穆家留著送葬用的。現(xiàn)下,人都沒多少活路,你將就著用吧?!?p> 說著把韁繩遞給卜拿,側(cè)身望著送葬隊。日頭散漫,照著眼前的一切,顯得灰蒙蒙的。
卜拿看著馮子安瘦削的臉,感覺也是那么壓抑無望,發(fā)呆了片刻,也不知再說些什么。
“還愣著做什么,再猶豫月大夫可就真追不上了?!?p> 馮子安心里有點(diǎn)開心,看到少年拉起小毛驢要走,趕緊喊道:“……喂!這個阿黃也帶走吧,路上替換著也好。提醒你一句,小毛驢還沒訓(xùn)練好……”
“子安!”一旁的姐姐馮子棠聽聞,眼里露出斥責(zé)。
“唉!……算了,反正我們交情也還行……他不聽我的也情有可原吧?!?p> 馮子安被姐姐一聲呵斥,低頭撇嘴輕輕說了句。
嘚嘚嘚嘚~
卜拿牽著小毛驢才走不遠(yuǎn),卻又轉(zhuǎn)回來了,還一把搶過馮子安手里拿著的老黃牛的繩子。
再次離開時,僅僅留下一個相知相遇、心照不宣的眼神,然后便扔給小馮少年一個瓶子,匆匆揚(yáng)鞭離開。
馮家小少年接過飛來的瓶子,低頭看了一眼,沒再說話,反而久久望著那一顛一顛地不斷走遠(yuǎn)的身影。
那瓶子里裝的是防止瘟疫感染的藥,他是知道他馮家姐弟兩如今的艱難處境吧?不然不會送這么珍貴的藥,還是相信他們一定會吃?
不管怎么樣,這個才接觸不久的同齡少年,值得他馮子安深交!
馮子安一下拍板,認(rèn)定的事絕不馬馬虎虎去做,認(rèn)定結(jié)交的人也要認(rèn)認(rèn)真真地去信任彼此。
友誼的建立有時候真的只在一瞬間,僅僅是在對方深處困境之時,朋友不問一句便早已心知肚明,且不關(guān)名利、不問原由而去全身心幫助對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