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阮婉之。
阮家是從江浙一帶做絲綢生意起來的,后來阮家的小兒子,也就是阮婉之的父親,和家族里生了齷齪,便舉家搬到了商海這邊。
靠近著港口,生意往來到也方便。
“我今兒個(gè)才聽說,顧家的大小姐回來了,可是好大的威風(fēng)。把顧太太的那些牌友,都嚇得不敢說話了?!比钔裰λ?,“我的大小姐,那可是你媽媽唯一的樂子了,現(xiàn)下誰不搓搓骨牌,打發(fā)打發(fā)日子?你未免也管得太寬了罷?!?p> 顧綺羅嘆道:“婉之,不是我管的寬。那些人,本就沒安好心。誰家挫骨牌連著輸十幾盤的?我打小就清楚,什么叫‘兩面三刀’。”
阮婉之盯著她,吃吃的笑起來:“好好,你說的對(duì)。不說那些沒甚意思的閑話了。走,我?guī)闳ダ鎴@瞅瞅?!?p> 阮婉之不由分說便拉了她上車。
顧綺羅手指落在真皮的座椅上:“這車不錯(cuò)?!?p> “可不?這是六缸的別克車?!比钔裰鲆粔K絹?zhàn)?,笑盈盈的飾在唇畔,“爸爸花了三千大洋才買下來,還是找的熟人,畢竟是舶來品。”
頓了頓,她蹙眉道。
“說起來都是氣,我今兒在天津路,那路本來就窄得很,偏偏有惹人煩的非要跟我擠,小馮轉(zhuǎn)向舵都沒來得及打,硬生生的就撞上去了?!?p> “那你傷到了沒?”顧綺羅略帶憂慮,“我今兒也撞到了一個(gè)人,倒是沒出什么大事?!?p> “哎呀,可是煩死個(gè)人?!比钔裰f,“幸虧小馮考了執(zhí)照,不然真得在行車記錄上添上一筆,到時(shí)候還得交點(diǎn)大洋出去?!?p> 正說著,車子駛到了一處寬闊的馬路上,兩側(cè)佇立著厚重的羅馬式建筑,柱頭是愛奧尼式的,檐下懸著花籃吊穗,色調(diào)寬厚而森冷。
和先前路過的繁華的街道比起來,宛如天塹。
“這是法屬的銀行。”阮婉之瞧見了她愕然的模樣,不由得失笑,“綺羅,你去了英國好幾年,這兒的變化,可大著呢?!?p> 不知怎地,顧綺羅莫名覺得不安,她斂眉不語。
阮婉之問她:“怎么啦,你有什么,跟我講,我?guī)湍阆朕k法。”
顧綺羅靜默半晌,說:“婉之,我坐的‘浦口號(hào)’回來的,那渡輪是很穩(wěn)妥,來往的人也多??伤恰璧母淤r款,幾十萬英鎊,折合成銀元……”她沒有說下去,只垂眸望著洋裝上繁復(fù)的蕾絲,一如她的心境,橫豎成絲,紛亂如麻。
“想那些做什么呀,我們要活在當(dāng)下才行呢!”
她們?cè)诶鎴@下了車,阮婉之吩咐小馮:“別跟著我們了,到時(shí)候我自己回去?!?p> 小馮年輕,不敢隨便應(yīng)承:“小姐,先生囑咐過,要我一定跟著您?!?p> 阮婉之不樂:“你到底是誰的司機(jī)?我要是不聽我的,我就跟爸爸講,說你色膽包天,敢覬覦我,惹了我生氣?!?p> “阮小姐!”小馮登時(shí)便嚇得慌了,“小姐!我馬上就走!您……您千萬別生氣!”
顧綺羅忍不住笑:“小馮,你別怕,婉之就是逗逗你。你放心,有我陪著婉之,阮伯伯不會(huì)生氣的?!?p> 小馮唯唯諾諾道了謝,走得慌張,差點(diǎn)踩到灰色的長馬褂。
阮婉之恨鐵不成的瞪著他的背影,輕嗤一聲:“你瞧見了吧,好歹也是個(gè)男兒家,居然是這般模樣,真讓我覺得丟人!”
“那是因?yàn)檫@位小姐仗著權(quán)勢(shì),所以他才會(huì)害怕的?!?p> 一個(gè)清幽而婉轉(zhuǎn)的嗓音響起。
她們一回頭,一個(gè)身穿戲服的青衣,安靜的站在梨園的廊下,身后映襯著大片的美人蕉,而她的臉色,涂得雪白而怪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