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晨的街巷里總是捎帶著濃郁的濕霧，遠(yuǎn)遠(yuǎn)的黃包車都停歇在馬路牙子邊上，市政廳禮堂前被清掃得干干凈凈，模糊的殘余著被燒焦后深黑色的痕跡。顧綺羅也不知自己為何來到這里，鬼使神差的，她慢慢蹲下身，粗糙的沙粒膈得掌心發(fā)疼。
懷中的包袱敞開，褡褳垂掛下來，她偷偷覷了一眼禮堂前的警衛(wèi)，許是還沒醒，他們睡眼惺忪的打著呵欠，腰帶松松垮垮的半墜，褲子胡亂褶了塞入靴中。年輕的警員揉了揉眼，喃喃道。
“輪崗的什么時候才來？我都困得睜不開眼了?！?p> 腕表上指著清晨的六點整。
凌亂的腳步聲在靠近，街角處一隊警員慢條斯理的走來，懶懶散散的抓著搶，走上臺階：“換班了，回去休息吧?！?p> “真是困死我，回去睡個好覺，晚上再去百樂門樂呵樂呵?！?p> 雜亂的嬉笑，漸漸的遠(yuǎn)了。
顧綺羅抓緊相機，壓著腰身，慢慢的摸了出來，斂聲屏氣，將鏡頭對準(zhǔn)。趁著那群警員交接的時候，她一氣呵成的聚焦、抓拍、收工。
“咣當(dāng)！”
糟糕！她情急之下，竟然忘了褡褳還沒扣上，頓時七零八落的散了一地。重物墜地的聲音驚動了慵懶的警衛(wèi)，稍顯年長男人快步走近：“什么聲音？”
顧綺羅腳下《光華日報的》隱隱露出一角，她定了定神，不慌不忙的將書本裝回，揚唇一笑：“抱歉，失手掉了些東西。”
她雖穿著簡素的襯衫中裙，但不卑不亢，氣質(zhì)出眾，警員覺得許是出身不凡，態(tài)度便好了些：“收拾好就走吧，這里昨晚才出了事，最近沒事不要過來?！?p> 顧綺羅致了歉，大大方方的離開了。直到繞過這條街，她才重重的喘了口氣，一抬手，額頭已是生了層薄汗。
林云深去的早，本以為報社應(yīng)當(dāng)是空無一人的，不成想還有個人也在。顧綺羅挽著袖，皓腕如雪，空曠的報社內(nèi)只能聽見“沙沙”的寫字聲。
倒是認(rèn)真。
他落了座，打算準(zhǔn)備著今日時興的熱議，只是他剛剛翻開書夾，便愣住了。
對面的顧綺羅唇角緊抿，眉尖若蹙，指骨捏得泛白，似是蘊滿怒意，他再一細(xì)瞧，她那張紙上，字字力透紙背，像是宣泄。
“你這樣寫出來的，并不能客觀。”
顧綺羅一愣，仰面看他：“不用你管！我就是生氣！”
見她眸含怒意，頗為憤憤不平的模樣。林云深放下書夾：“你不能總是這樣，意氣用事，全憑心意主導(dǎo)?！彼婎櫨_羅閉唇不答，想來是理虧，又想到昨夜的事變，遂道，“所以你是在替誰生氣？是氣王昌義，還是他身后的人，還是他濫殺無辜？”
顧綺羅牙關(guān)緊咬，捏拳道：”王昌義就是個偽君子！我就應(yīng)該把他的表皮給撕下來，叫大家都看個清楚，看看他的殘暴不仁！視人命如草芥！“
她嗓音極為壓抑，劇烈的喘息，像是心臟的跳動一般，一聲聲的。林云深低眸道：“那你想怎么樣？”
“王昌義今天有個生意要談，晚上又要去百樂門慶祝。這是個好機會，酒醉正酣，人的警惕性亦會降低許多，這是我的好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