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以為見不到邵韻宅就行了,可誰知到了大奉樂宮后,祁禎樾更是覺得別扭。
今年是她第一次沒陪他來這個地方。那片他們總?cè)サ娘L(fēng)景,他一人也不想再去。從夢中驚醒,他躺在許珺茹懷中,許珺茹給他揉著太陽穴。
“是,好的貴妃娘娘,咱家知道。咱家還想求貴妃娘娘給個信,不然我這心吶……”
“嗯,本宮知道的。走了……”
祁禎央微微抬頭,“誰在外面?禾子,是閔貴妃在外面么?”
禾子連低聲道:“皇上,沒什么事……閔貴妃只是想先請愿回去……”
“為何?”祈禎樾起來,心有不詳。許珺茹在一旁高聲道:“懂不懂規(guī)矩?知道這是什么時辰么?竟敢在此叨擾皇上——”
“貴妃娘娘恕罪……”禾子連忙跪下。
“不?!逼畹濋猩焓?jǐn)r了一下許珺茹?!熬苾耗憬o朕說實話,是不是皇后出事了?”
只聽門外洛酒兒“啊”了一聲,“這個……”
一個激靈一下起來,祁禎樾掀開被子。“哎,皇上——”許珺茹沒拉住他。
把門打開,拽起跪在地上的洛酒兒,祁禎樾問:“皇后怎么了?”
“回皇上……皇后娘娘在昨夜說聽見了年糅的聲音,自行跑到了東宮,而后昏了過去……趙王妃今日已經(jīng)把趙王叫回去了,讓臣妾來和皇上知會一聲??沙兼彩欠判牟幌?,也是要去看看的……”
“即刻啟程——回宮——”祁禎樾轉(zhuǎn)身回房穿衣,驚動了一群宮女,連忙上來伺候。
許珺茹頗有不滿:“皇上,這天還是黑著的……”
“朕說了,即刻回宮?!彼蛔忠活D道。許珺茹便不敢再多言。
醒來時候,窗外陽光明媚,邵韻宅分不清是清晨還是黃昏。
“醒了——娘娘醒了——”
是毛珂的聲音。為何如此清晰。
邵韻宅睜開眼,是毛珂在床邊。毛珂拉著祁禎央來看邵韻宅,“你快點——別磨蹭——”
“你還想怎么快啊,不得先看看脈象……止安別在這兒,伯伯要號脈……”祁禎央伸手趕了一下止安,止安卻沒有走。依舊站在邵韻宅床邊。
邵韻宅轉(zhuǎn)頭看到他,艱難地起身。毛珂伸手扶她起來。
“母后,你怎么了?”止安小心翼翼地問。他從未見過邵韻宅這樣。
渾身一顫,邵韻宅轉(zhuǎn)頭問他,“你,叫我什么?”她抓著止安問,好像心中的一扇門被打開了,她感到無比的清醒。
“母后?!敝拱灿纸辛艘槐?,邵韻宅跟著落淚。毛珂和祈禎央嚇了一跳。
“丫頭,你,你知道我是誰么?”祈禎央試探著問。邵韻宅含著淚問他,“三哥,你告訴我,糅兒是不是死了,是不是永遠(yuǎn)離開我了……”
祁禎央和毛珂相視一眼,毛珂摟住她道:“都過去了……”
邵韻宅突然嚎啕大哭,她跪在床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心疼的死去活來,“糅兒——糅兒——你怎么也丟下我——你們怎么都丟下我——”
止安上前拉住她的手,“母后,你沒有一個人啊——”
她在淚眼朦朧中看著止安,一把將他摟在懷中。是啊,她還是要活著。
毛珂和祁禎央不知怎么安慰,只能在一旁默默地陪著她。
等她哭夠了,坐在床邊緩了緩神。
“這是上午還是下午?”邵韻宅擦擦眼淚問。毛珂連忙回答:“離午膳還有一個時辰。娘娘有什么需要的,我去弄……”
“我他媽,”邵韻宅吸吸鼻子,“餓了。”
“???”毛珂和祁禎央一同驚訝。
擦了一把眼淚,抱起止安,“咋了,我還得一直沉浸在這種打擊和悲傷里出不來,然后從此改了一個性格?休想。快點的,老娘餓了?!鄙垌嵳恼Z氣又恢復(fù)到了以前的俏皮。
毛珂喜極而泣,“嗯,好,好……”
祁禎央也激動地上前一把抱住她,“丫頭,你真是要嚇?biāo)牢覀儼 ?p> 摟住祁禎央,邵韻宅打了他一下,“差不多行了,你老婆在那兒呢?!?p> 夏日炎炎,邵韻宅看著窗外的陽光,是一種久違的自在。
止安在她懷中給她擦了擦臉,“母后,就算大哥走了,我和若瓷也一直陪著你,你以后多生幾個小弟弟小妹妹,我們都陪著你?!泵念^,邵韻宅輕聲道:“不要了,有你們就夠了……”不再會給那個人生一個孩子了。
毛珂和祈禎央走時,還是不放心邵韻宅,邵韻宅安扶他們道:“我真的沒事。不可能一直這樣,日子還是要過的?!?p> 祈禎央握了握她的手,“有什么事,定要告訴我們啊?!?p> “就不告訴你,你自己猜去吧。”伸手轟他們,他們才放心。
等他們走后,邵韻宅進(jìn)屋里抱過若瓷,她已經(jīng)會叫“母后”了。
“止安,和妹妹一起陪母后去海棠林走走吧?!鄙垌嵳е舸?,止安點頭,跟在她身后。
海棠枝繁葉茂,邵韻宅和止安躺在草地上看著上面光影斑駁,一旁若瓷只是瞪著大大的眼睛,也不鬧人?!爸拱舶?,母后問你,你害怕生離死別么?”
“不怕?!敝拱蚕攵紱]想就回道。
邵韻宅轉(zhuǎn)頭看著他的小臉,覺得好笑,往他身邊靠了靠。“為何不怕???都見不到喜歡的人了。”
止安躺在邵韻宅胳膊上道:“我就是不怕,反正今后總是要我自己走?!鄙垌嵳蟹N醍醐灌頂?shù)母杏X,反正最后都是要她自己走,誰也不能替她,誰也不會留下。
低頭吻了一下止安的頭頂,“可我如今也分不清自己到底想要什么了?!睅字话凫`從枝頭飛過,叫得邵韻宅心癢。
邵韻宅側(cè)躺在地上,看著止安教若瓷學(xué)走路,若瓷笑著嘴里含糊不清地叫著“哥哥哥哥”。光斑打在兩個孩子身上,她久違地感覺到了靜謐與安逸?;蛟S她從頭就輸了,偷偷算了算,她若是三十二歲離世,還剩下七年。
然后……她和祁禎樾也相識了十年。
十年。她苦笑了一下。風(fēng)風(fēng)雨雨都過了,他們什么都經(jīng)歷了。她本以為對祁禎樾再無感覺,可想起他時,心還是會隱隱作痛。她欠得人很多,可祁禎樾是欠她的人。她唯獨在意欠她的人。
午睡時,她未睡熟,只覺得有黑影在她床邊晃悠。
“采花……”她喃喃地喚,“別晃了,本宮要睡了……”
微微張開眼,她有些吃驚地坐起身,“皇上?”
祁禎樾咳了一聲,坐在了床邊。
“皇上不是去瑤山了么?”這會兒應(yīng)該是在蘭芷宮里和六宮妃子一起談笑風(fēng)生啊。邵韻宅以為自己還在做夢。
祁禎樾伸出手想撫摸一下她的臉,卻又生生收了回去?!按蠓顦穼m年久失修,等修好了我們再過去……”
“什么玩意兒?年久失修——”
“是,別問了?!逼畹濋邪涯槃e了過去。邵韻宅白了一眼,神經(jīng)病嗎。
祁禎樾攥緊了拳,“你是好了么?朕聽聞你不太好……”邵韻宅沒好氣道:“關(guān)你屁事。走開,老娘要下床?!?p> 看她這幅跋扈的口氣,祁禎樾竟是稍稍松了口氣。她終于恢復(fù)了。
“皇后,朕近日會派人來給你送些補品……”祁禎樾有些發(fā)虛,“你不要推了……”
“好,不推。”邵韻宅推開他下床,坐在銅鏡前打哈欠。祁禎樾提著的心終于放下。上去坐在她身旁,“你好就行了。”
邵韻宅帶上翡翠金盞花耳環(huán),“你放什么屁呢。我要是不好了,不正是你求之不得的事么。天下都不會再說你什么了。你這皇帝當(dāng)?shù)萌市拇壬?,天下人愛戴沒人說你的不好,你有不好全是因我?!逼畹濋邪櫫艘幌旅碱^,“怎么說起這事了?!?p> “沒什么?!鄙垌嵳琢艘谎??!俺鋈グ?,我真的跟你沒什么好說的?!?p> 祁禎樾起身,也不過多糾纏。她會跟自己鬧別扭,總比冷冰冰的拒她于千里之外好。
等邵韻宅梳妝完后,去了祠堂。
“太后娘娘還真是虔誠,無論何時都在上香求佛?!鄙垌嵳チ撕苁遣豢蜌?,太后也不看她,“還不是哀家給你情愿,感動了佛祖才會讓你安然無事?!?p> 坐在太后身邊,邵韻宅笑了一聲,“太后是在求自己吧,別讓引火上身,燒著自己?!?p> “咚——”木魚被她重重敲了一下,太后轉(zhuǎn)頭,“皇后此次前來是有事找哀家吧?”
邵韻宅笑著點頭,“太后真是痛快。那本宮就不廢話了——太后知道當(dāng)年先皇后有一個孩子被換走了么,知道被換去哪里了么?”
太后嚇得手中的佛珠都掉了,“你想干什么?”
邵韻宅抬頭看著滿壁的佛神,“有些事情,不能就這么過去了,知道么。”
她自是要下地獄的,她認(rèn)了。
入了夜,天氣漸涼。
邵韻宅睡得不安穩(wěn),一翻身,忽然感覺到一陣炙熱的呼吸。
“我靠——”嚇得她小聲驚呼。
“別喊,是朕。”祁禎樾的聲音在黑暗中十分清晰。
邵韻宅忍不住破口大罵,“操你媽,你演什么大內(nèi)密探零零發(fā)啊——”她撫了撫胸口白了一眼。祁禎樾竟沒躺在她身邊,只是趴在一旁看著她,“朕議事晚了,不知為何特別想看看你?!?p> 眼前都是黑的,邵韻宅起身覺得好笑,“你說什么呢?這么黑誰能看見誰???”
這話倒是讓祁禎樾“噗嗤”一笑?!澳恰拮吡恕!?p> “拜~~~”邵韻宅躺回了床上,聽著身后沒了動靜,又起身,不自覺地冷笑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