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蕭然之死
沒想到此事真成了。
陸蕭然一大早便去敲顧云軒的房門，然后賴著非跟他回流云山莊不可，稱被筵席的亂斗場面嚇破了膽兒，又因?yàn)樗膫芰梭@，想換個(gè)地方恢復(fù)心緒，挑來挑去覺得流云山莊是個(gè)好去處。
夏珺與葉空城就這樣眼看著陸蕭然死皮賴臉地鬧著，沒想到顧云軒不知出于什么考慮，竟然同意了。更讓夏珺沒有料到的是，竟然拿到了。
三天后陸蕭然便托人帶回來消息，說火舌草到手，他已經(jīng)在返回路上了，讓兩天后夏珺他們?nèi)リ懜馕鬟叺臉淞钟铀麆P旋。
夏珺與葉空城按照陸蕭然信上所說時(shí)辰去往樹林中。正值深秋，黃葉滿地，枯枝蕭索，但夏珺的心情卻是昂揚(yáng)的，她想到葉空城一旦得了這味珍貴的草藥，便可以將他的病癥徹底治愈了，以后也不用忍受這許多折磨，心里便不由自主地明朗起來。
林中并無一人，只得些蟬鳴鳥叫，以及夏珺二人踩踏于枯葉上的“咯吱”聲。
突然，葉空城停下腳步，雙眉緊皺，神情警惕，似乎察覺到什么不尋常的情況。
“怎么了？”夏珺看葉空城神情不對，忙也停下來問道。
“林里有人?！?p> “是蕭然？”
“不，還有別人?！?p> 夏珺也屏息留神，感覺到好像前方確實(shí)有什么動靜。突然，她的心極速跳動了一下，有些不詳?shù)念A(yù)感。
“走，去看看?！?p> 說著兩人步伐更加輕快，一路奔走，一邊全神留意著四周動靜。
慢慢地，夏珺確實(shí)看到前方有兩個(gè)小黑點(diǎn)。
待到看清時(shí)，景象讓夏珺驚愕不已。
是梁景行。
此刻他正拿住了陸蕭然，掐住陸蕭然的脖子，后者被掐得喘不過氣，只能咿咿呀呀地?zé)o力掙扎著。梁景行見夏珺與葉空城一同趕到，神情更加陰冷，雙唇抿著，手上力道也加重，讓陸蕭然快暈眩過去。
夏珺不知他是碰巧遇到陸蕭然，還是專程在此攔截，并且還挑他們趕往這里的時(shí)刻，就像是故意要讓她看見。
“梁景行，你要做什么？把蕭然放了！”夏珺厲聲喝道。
夏珺的語氣讓梁景行面色一黯，神情中閃過一抹吃痛。
“攻擊陸府的計(jì)劃算是失敗了，我來挽回些損失。”
“你的真正目標(biāo)根本不是陸府，只是聞道大師而已，你既已經(jīng)達(dá)到目的了，為何要跟蕭然過不去？”
“我已經(jīng)大鬧了陸府一場，你覺得陸開運(yùn)會放過我么？既然不會放過，我何不名正言順地背上罪名。”
“蕭然不是武林人士，并不參與門派之爭，他既無心于此，你又何必濫殺無辜呢？”
“無心于此又怎樣，他的出身，就決定了他不能獨(dú)身事外，他的身份，就決定了他要為此付出代價(jià)。”梁景行的一番話，似在說陸蕭然，更似在說自己。
“還有，我勸你不要用些花招暗器，不然我可以在一瞬間就讓陸蕭然沒命?！绷壕靶型蝗晦D(zhuǎn)頭沖葉空城說道。
一直在旁沉默的葉空城緩緩開口：“我無需用武力，我們可以談判解決。說出你的條件吧?！?p> 葉空城的神情淡定而平靜，卻好像能將梁景行拿住一般。
“你憑什么認(rèn)為我會想談條件？”
“你若是僅僅想殺陸蕭然，兩天的路程，隨時(shí)可以動手。但你偏挑我們約見的時(shí)刻下手，就是為了讓我們在場，挾住陸蕭然，然后談條件。”
“葉公子果然敏銳。”梁景行冷笑著說道，“可惜葉公子是不會喜歡這個(gè)條件的?！?p> 這時(shí)，梁景行看向夏珺，神情陰鷙地一字一句說道：“殺、了、葉、空、城?！?p> “什么？”
“殺了葉空城，我就將陸蕭然放了?！?p> 夏珺不可置信地看著梁景行，又轉(zhuǎn)頭看了一眼葉空城，見他也正看著自己，神色波瀾不驚，似乎梁景行要求殺掉的人不是自己。
“你舍不得殺掉葉空城，陸蕭然便不能活了。”梁景行繼續(xù)逼迫道，“怎么？你不是很疼惜陸蕭然么？下不了手殺葉空城？”
夏珺看著對面的梁景行，他的聲音，他的神情，他的要求，對她來說如此陌生。那不是同她一塊長大的溫文爾雅的少年郎，是個(gè)嗜血惡魔，她早已明白梁景行已經(jīng)變了，但現(xiàn)在的他，依然讓她不寒而栗。她努力想從對面那個(gè)人中看到少時(shí)依稀存在的樣子，但是她看不到。
夏珺知道，陸蕭然固然在她心中有重要地位，但葉空城，不知何時(shí)，占據(jù)了更高的位置......這并不是一個(gè)選擇題，兩個(gè)人無論是誰，她都不愿舍棄，她想勸說梁景行冷靜下來，喚回他的良知。
“景行，”夏珺突然柔聲叫了他的名字，直視他的雙眼，一步步緩緩上前，“不要一錯(cuò)再錯(cuò)了。”
“不要過來！”梁景行突然怒吼道，“下不了手是么？葉空城對你來說如此重要么？！”
“我不能殺他。”
梁景行看著夏珺，沒有說話，眼里飽含哀傷、矛盾、掙扎。但最終，不知他下了什么決心，另一只手顫抖著抽出長劍，飛速刺向陸蕭然。
“不——”夏珺痛苦地吶喊道。她萬萬沒料到梁景行居然真的會下手，她真的已經(jīng)，完全不了解他了。
只一瞬間，劍穿過陸蕭然胸膛，梁景行將劍抽出的一剎那，鮮血飛濺，陸蕭然倒地，傷口周圍殷紅的鮮血滲出，慢慢染上藍(lán)色衣料，光暈一般一圈圈擴(kuò)大......
這一切都仿佛發(fā)生在夢里，夏珺眼睜睜看著梁景行殺了陸蕭然，卻來不及做什么。一旁葉空城倒是迅速反應(yīng)過來，提劍躍向梁景行刺去，兩人交戰(zhàn)起來。
“與其有時(shí)間殺我報(bào)仇，不如先想辦法救他?！绷壕靶谐瞄g隙沖葉空城喊道。
葉空城聞聲停下手，梁景行得空便一躍而去，身影消失在樹林中。
夏珺這才半回過神來。她顧不得其他，趔趄著奔向地上躺著的那個(gè)藍(lán)色身影。
夏珺在陸蕭然身邊蹲下，喚著他的名字，見他勉強(qiáng)地睜開眼，口中倒吸著氣。葉空城跟在她身后站著，也注視著陸蕭然，默默無言。
“蕭然，你等著，我?guī)闳リ懜陀写蠓蛄恕Ｄ阋欢〞]事的?！毕默B一邊用雙手捂著他胸口的傷，一面慌亂而不知所措。她怎么都止不住血，她將衣袂下擺撕扯下一大塊，想要按在陸蕭然的傷口上，但僅僅幾秒鐘便被染透了。
“蕭然，我...我止不住血...怎么辦...”夏珺六神無主，大腦一片空白，眼里只有大片的鮮紅，滿世界滿世界都是鮮紅的血。
陸蕭然用幾乎聽不見的呢喃聲說著什么，手指很努力地抬起，指向自己胸口。夏珺會意，伸向他的胸口衣襟內(nèi)，觸摸到?jīng)鰶龅闹θ~物，拿出一看，是通紅通紅的幾支植株。
“火...舌...”陸蕭然努力地發(fā)出聲音。
夏珺看著手里這幾株植物，眼淚止不住地流著，滴在這火紅的花葉上，卻沒有讓其紅色褪掉絲毫。
“不哭...我很...高興...能為你們...做點(diǎn)什么...”陸蕭然的手試著往上舉，想用手指軾掉夏珺的眼淚，但只到一半，力氣便用盡了，就這樣垂了下去。
陸蕭然眼神里的光彩隨著落下的手也散去了，就這樣安詳?shù)靥芍?，沒有猙獰，沒有扭曲，他看起來如此平和，如此靜謐，就好像熟睡了一般。一片黃葉鋪就的畫面中，這一抹藍(lán)色顯得如此艷麗，如此耀眼，但于夏珺來說，卻是不忍卒視的錐心之痛。
她緩緩地站起身，拒絕了葉空城的攙扶，只是平靜地將火舌草放到他手中，然后用空洞的語氣說道：“我們把蕭然帶回去吧?！?p> 葉空城沒說什么，俯身將陸蕭然的身體托起，跟在夏珺身后，看著她單薄的身影一步步地向前走去。
那個(gè)眼睛亮亮的少年，那個(gè)意氣滿滿的少年，那個(gè)笑容狡黠而調(diào)皮的少年，那個(gè)氣質(zhì)溫暖而干凈的少年，那個(gè)把《阿房宮賦》當(dāng)做功夫教她的少年，那個(gè)為朋友兩肋插刀不惜與世界為敵的少年，是她在這世上見過的最純凈的靈魂，就這樣永遠(yuǎn)地合上了雙眼。
夏珺悲痛到無法呼吸，突然一口鮮血吐出。
蕭然，記得我們最初相見時(shí)，你說過想去九寨溝，我會帶你去的。
但在此之前，我要為你報(bào)仇。
粱景行，我要讓你知道，你犯了多大的過錯(cu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