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初七。
半個月亮掛在天上,給已經(jīng)逐漸安靜的杭州城籠罩上一層柔和的月光,城內的民眾們都進入了夢鄉(xiāng),野貓開始漫步在街道上,偶有匆匆路過晚歸的人。
陳云河站在東廠杭州司的大院中,兩鬢太陽穴不住的跳動,一股緊張又興奮的麻木感遍布全身。
東廠杭州司今夜發(fā)生了很大的變故,晚飯后不到一個時辰,吃大鍋飯的司內一眾全都嘔吐不止,不到一刻鐘便氣絕身亡,七竅流血雙目圓睜,死狀非常的慘烈。
“有人投毒!”
這是陳云河的第一反應,他自從凈身投身朝廷做宦官以來被如此的針鋒相對這還是第一次,現(xiàn)年已經(jīng)六十八歲的他一頭花白,每一跟銀絲都是歲月洗禮的寫照,什么大風大浪他都見過,因此他命令錢二寶關閉司院大門,嚴禁任何人出入。
身邊只剩下了錢二寶和日常保護陳云河的一班護衛(wèi)太監(jiān)們,他們因為換班的原因今日晚到司院,所以沒有吃院內廚房做的大鍋飯,錢二寶則是因為外出吃酒晚歸因此逃過了一截。
陳云河日常不與杭州司內的太監(jiān)共食一灶,這一點投毒者很是清楚,他就是故意將陳云河留下來的。
“會是誰干的呢?”,陳云河想著。
要說結仇,全天下恨他的人數(shù)都數(shù)不清,單說他在各地東廠做役長時手上的人命就不下上萬條,其中上到王公貴族下到黎民百姓,不管是冤死的還是自己看不慣直接處死的,其死黨都有可能來找自己復仇。
要是拋開過去就看眼前,目前自己死纏的只有杭州十方碼頭一家,唐齊明神龍見首不見尾,自己探查了多日都沒能找到這個硬骨頭在哪,反而是搜查杭州城內唐家大院時還被暗器放倒了兩個隨從,這讓陳云河更加惱怒,暗下決心必須將唐齊明碎尸萬段。
陳云河是個自命不凡的人,無關你是否觸犯王法條例,只要招惹到了他的人下場就只有死,沒犯王法他會幫你犯,沒有不軌行為他會幫你做,總之只要能鏟除敵人他會不惜一切代價,手段光不光明不重要,我生你死才是他最喜歡的結局。
擅闖西湖大牢的那三人跑了兩個,剩下的一個力戰(zhàn)后只剩下了一口氣,隨便一審就查到了此人是十方碼頭的嘍啰李八一。
西湖大牢時陳云河經(jīng)營多年的地盤,外表平淡無奇的兩扇大木門下是不折不扣的人間地獄,在那里,冤魂不散、血腥惡臭,東廠京師的命令不好使,朝廷內閣的文書不好用,就連圣旨都是一張廢紙,正因如此,陳云河才不許任何人觸碰這個地方,他就是這個地方的皇帝,唯他獨尊。
可十方碼頭的嘍啰是吃了熊心豹子膽?居然敢擅闖,陳云河沒急著傾巢出動的抓捕兩個逃走的漏網(wǎng)之魚,而是在書房內詳細思忖了一番。
要說在杭州城內,唐齊明確實是一位人物,碼頭地理位置的優(yōu)越性讓他成為了漕運的一方霸主,再加上是惠寧帝親自下旨褒獎過的有功民眾,連知府都得給他三分面子,難不成這小子膨脹的欺負到他頭上了?
陳云河決定放掉兩個嘍啰,專心致志的對付唐齊明,他的想法很簡單:唐齊明派人闖我西湖大牢是在示威挑釁,我不僅不能像官府一樣懦弱的給他好臉色,反而還要他死。
所以他幾次三番的借由十方碼頭運送貨物進京,伺機將碼頭探查了個清楚,隨后又一手炮制了大船翻覆的驚天大案,趁著新任東南總督與杭州知府尚未到任的時間將十方碼頭毀掉。
夏日的風蕭蕭吹起,拂動著他的長須和白發(fā),陳云河回想起自己的一生,和眼前這種前所未見的緊迫場面,他卻沒有一絲的慌亂。陳云河從來都是太監(jiān)中的傳奇人物,比如凈身后還長胡子的,舉國太監(jiān)獨他一人,不僅長了,甚至還是一捧順柔的長須。
錢二寶有些戰(zhàn)戰(zhàn)兢兢,此人屬于欺軟怕硬型,以往無人敢惹東廠,因此他從來都不用正眼看人,但是此次有人居然敢在東廠廚房內投毒取他的性命,他卻一下子感覺如臨大敵,變得怯懦無比。
陳云河站在院落中,身邊圍著僅剩的十幾個護衛(wèi)太監(jiān),個個表情嚴肅整齊,機警的四下觀察。陳云河不打算叫救援,他要關起門來親手解決這個狗膽包天的雜碎。
沒等多久,一陣夾雜著異聲的風吹來,陳云河猛的睜開了眼睛,“來了”
四個不加任何偽裝的人從院墻上探出了身子,隨即輕飄飄的落在院落中,十幾個護衛(wèi)太監(jiān)霍然抽劍,一雙雙殺氣驟起的眼睛死死的盯著對面的四個人。
投毒者正是黃四,他隨弓圣練功幾日后輕功大有長進,拿著公孫長歌配好的毒藥順利的灑在了他們的大鍋中。
陳云河分開身前的護衛(wèi),緩步向前走著,“四位,可是來取我性命的”
公孫長歌瞪著一雙血紅的眼睛,拳頭攥的青筋暴裸,“正是”
一個寬闊的院落,雙方各占一邊,陳云河卻在緩步靠近,錢二寶見對方真的只身犯險的前來刺殺,嚇的都忘記了吩咐眾人保護督公。
“我與你們無冤無仇,何故要做這種事”
“無冤無仇?”,公孫長歌幾乎是從快被咬碎的牙縫中說出的這四個字。
“哦?”,陳云河的臉色沒有一絲的慌亂,語氣甚至還有些調戲般的輕浮,“怎么,我殺過你全家嗎?”
公孫長歌就要上前去拼個你死我活,被身邊的陸云浩一把攔下,陳云河身邊的太監(jiān)如夢初醒,紛紛上前來再次將他們的督公圍在身后的保護圈內。
陸云浩將腰間的長劍緩緩抽出,持劍而立,“死前,會給你個明白”
公孫長歌和黃四緩緩退后,秦克絕也抽出了自己的利劍擺出戰(zhàn)斗姿態(tài)。
看到那柄漆黑的寶劍,陳云河的臉色變了。
“游……游魂劍?”
身邊的太監(jiān)們聽到這個名字如雷擊身,“什么?游魂劍?”
陸云浩將他們的反應盡收眼底,嘴角浮出一絲得意的微笑,“不錯,游魂劍”
“原來是大名鼎鼎的鬼嗣行者”,陳云河的臉色陰沉了下來,鬼嗣行者這個名字在江湖上早就傳開,甚至有好事者說此人是可以超越大宗師之首武神的存在,如此的硬釘子,陳云河只怕確實碰不過。
莫名的,已經(jīng)有太監(jiān)的腿肚子開始轉筋了,頭頂不知何時出了一層冷汗,他們幾斤幾兩自己都清楚的很,傳聞在鬼市四五十個高武階練家子都被全部殺光,他們寥寥數(shù)十人去碰這個鬼嗣行者,只怕無一人能得全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