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你覺得人生很艱難很沮喪時,還有些人光是活著就已經耗盡全力。人類的悲歡并不相通,這世上根本就沒有感同身受。
阿貴是幸運的,遇到好心人收養(yǎng),只要給口飯吃,就會聽你的話。相比之下,麗娟就沒有這么走運了,她本可以有不錯的未來,卻硬是將自己困死在情感的囚籠里。而那個負心漢許世國,能說他的人生就沒有遺憾后悔嗎?也不見得。面對這些社會邊緣群體,除了在受到他們無意識的不嚴重侵犯后選擇不追究及諒解,聽了他們的故事后唏噓感嘆番,也就別無其他了。
好想回家,回家擁抱爸媽,告訴他們,女兒有多愛他們。越是接近訓練尾聲,清遙的這種念頭便越強烈。
最后一天的訓練行程在云中村的一片樹林進行。依然三人一組,尋找隨機安插在樹枝間的小紅旗。
清遙他們三個一人找了一根枯樹枝,一邊行進一邊用來撥開腳下的雜草碎石。今天的太陽不是很好,陽光無力地穿透過樹梢,有山中風雨欲來的朦朧壓抑感。蔣凡走在前面探路,兩個女生并肩跟在后面。
“清遙,你有喜歡的人嗎?”程笑楠問。
如此私人的問題,這個混血女生卻問得這么隨意又自然,讓清遙想到,東西方女性確實是不太一樣的。她沒有直接回答,也沒有點頭或搖頭,就那樣沉默著。
“其實我覺得,在這里經歷的一些事,讓我明白,人生盡量不要留下遺憾悔恨呢,喜歡就去表白,無論后果,至少比自己臆想猜測這樣或那樣的結果強,你說是吧?”程笑楠已經暗下決心,訓練結束后就向她心儀的范隊表白。
“嗯,是吧~”清遙附合道。
正說著,忽聞身后人聲噪雜,腳下的地面有微微震感,驚起樹上棲息的鳥類,就像巨大的裝滿貨物的卡車壓過路面,他們感到身后有什么東西正狂奔而來。三人頻頻回首,不明所以,莫不是地震?
“快閃開!快閃開!牛瘋了!牛瘋了!”終于聽清了村民們的喊聲,他們手里拿著繩索、鞭子甚至刀具。
一頭黑色蠻牛在樹林里奮力奔跑,橫沖直撞。當它富有沖擊力的黝黑皮毛觸碰到清遙的身體時,清遙幾乎下意識把程笑楠往邊上推開,間接把她護在了內側,而自己的太陽穴部位右上方磕到地上的碎石,只覺頭暈目眩,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村民們在黑??炫艿胶舆厱r齊心協(xié)力將它制服,他們把刀刺向牛心臟,割開牛脖子上的大動脈,黑牛癱倒在地,身體抽搐著,眼睛里流出眼淚。
村長嘆了口氣將手里一塊白布條遞給一個叫阿牛的村民:“阿牛啊,你知道的,牛傷過人后就不能留了,我曉得你舍不得,來,你把它眼睛去蒙上吧~”
阿牛是牛主人,他顫著雙手把牛眼睛用白布蒙上:“黑花下了不少仔了,我也不曉得這次把新生的牛犢送人,它竟然反應這么大!以前可從來沒這樣??!”
有人將殺牛視頻錄下發(fā)社交圈,配上文字:“原來農村殺牛是這么殺的,不過這牛確實夠犟!”“我去,就跟拍電影似的,老刺激了!想要非凡的人生經歷,就來云中村!”······
原以為村鎮(zhèn)交通閉塞,消息傳播慢,“云中村黑牛傷人事件”卻不脛而走。范彥洵抱著昏迷的清遙到達縣里的醫(yī)院時,就有記者模樣的人舉著話筒和攝像機采訪他:“先生,請問受傷的女生現(xiàn)在是什么狀況?黑牛為什么會突然傷人?您跟受傷的女生是什么關系呢?”
極力壓制滿腔怒火的范彥洵眼睛紅得像快爆發(fā)的豹子,都什么時候了,這些所謂記者還有閑情問這些?!他幾乎對記者吼道:“讓開!”
身邊輕微擦傷的蔣凡和程笑楠極力攔住記者一行人:“請不要再拍了!不要再拍了!現(xiàn)在救人要緊!”如此緊張失態(tài)的范隊,程笑楠還是頭一回見到,她在心里明白了,清遙在他心目中的地位非同一般,她開始猶豫要不要表白了。
在驅車趕往醫(yī)院的路上,范彥洵已經簡單處理了清遙的傷勢,從那一刻起他終于篤定,清遙對他來說太重要了!他原來這么害怕失去她。
晚上的大餐是一大鍋色香味俱全的牛肉粉絲湯,這算是大伙來云中村后吃得最好的一餐了。
耿震打電話給范彥洵,詢問清遙的情況,還說客棧老板留了美味牛肉湯,要給清遙補補。范彥洵告訴他清遙正在輸液,好在沒什么大礙,提到牛肉湯,他說不用了,因為他覺得清遙是不會想喝的,其實他也不想。
“等她好些了,我就先把她送回去了?!狈稄╀f道。
待蔣凡和程笑楠回客棧拿行李后,病房就剩下清遙和范彥洵兩個人。多久了,沒想到兩人的再次單獨相處,是在這樣的情境下。范彥洵輕輕把她的手搭在自己手心上,她的手臂依然纖細,手掌上的傷還沒有完全愈合。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
這是個漫長又混亂的夢境。清遙夢到她與范彥洵的相識相知,她從心底流露出的甜美歡喜,他狠心轉身離去時,她任憑眼淚順著臉頰無聲滑落,她看見爸媽的笑臉,看到和爸媽一起去普陀山時手挽著手的其樂融融,她還夢見希慧揚著純真可愛的小臉叫她“遙阿姨”,夢見阿珂,夢見韓楓發(fā)來的訊息:“等你回來后,我有話對你說~”······
迷迷糊糊中,她隱隱聽到有人呼喚她的名字:“清遙,清遙~”像沉入大海的人在水中起起浮浮,她奮力往海面靠著,待手臂輸液的冰涼觸感襲來,她終于抵達海面,一個激靈,呼吸逐漸順暢。
吊瓶內的輸液接近尾聲,她扭頭看見范彥洵從窗邊走到床邊,眼神和聲音都溫柔得疲憊:“醒啦?~”他幫她拔掉液針,手指輕輕按上她手背上的棉花。清遙掙扎著想從床上起身,范彥洵忙按住她:“要拿什么我?guī)湍銅”
“回客棧收拾東西,等訓練結束我就回家去~”她盡量避開與他的眼光觸碰:“醫(yī)藥費我會微信轉給你的~”
她說這話時在他聽來特像《紅樓夢》中紫鵑試探寶玉那回,說“林妹妹要回蘇州老家去”。他不由低頭含笑,隨后抬頭無限溫柔地看她:“還有呢?~”
清遙繼續(xù)淺淺淡淡說道:“我快30歲了,想明白很多事,一個人要成為自己的太陽,無需憑借誰的光~”還微微抽了下鼻子。
“嗯,你有這種覺悟是對的~”他順著她的話說:“如果有一天我要先你而去,你總要一個人學著去面對~”看到她漸漸轉過頭來對上他的目光,他握住她的手,堅定地說:“和我一起回上海~”
“你這算是表白?。俊彼嶂^問他,那個可愛的她仿佛回來了,或者,從未離開過。
“如果你覺得還不夠明顯的話~”他俯下身,輕輕吻了她。
清遙就哭了,連著這一周以來的委屈苦累,像個任性的孩子般捶打他:“這算什么表白嘛?哪有人這樣表白的~”他便把她抱得更緊了。
就這樣,兩人和好如初。清遙把眼淚擦在他的衣袖上,抬起破涕為笑的淚眼:“吶,人家總要回家和爸爸媽媽說一聲啊~”
“嗯,我和你一起去~”他已經想好,要把余生的無限柔情,都給眼前這個女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