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非道人負手而立，冷笑道：“你這和尚好沒道理。昔年你們能殺一個不通武功，也不曾殺生害命的婦人，這三十年來也不見有半分悔過之心，在那個時候你的慈悲在哪？現(xiàn)在我殺這葉二娘便是心狠手辣？誰人不知這葉二娘偷了人家的孩子，玩弄幾天便殺害，如此樂而不疲？哼哼，這么多年，死在葉二娘手中的孩童怕不有數(shù)千之數(shù)，你居然要貧道講慈悲？莫非你玄慈和尚的女人便特殊些嗎？還是少林寺特殊些，善惡是非，都由你們一張利嘴分說？少林寺清凈之地，哼哼，和尚你莫不是在逗我們發(fā)笑？”
知非道人說這話之前，眾人還不覺得什么，當說到殘害數(shù)千孩童，便是一些窮兇極惡之人，也忍不住心里發(fā)寒，暗地里也在為知非道人喝彩。畢竟少林寺執(zhí)正道牛耳多年，出于人的天性，多少還是有些嫉妒。更何況這回的的確確是少林自己行止出錯，大家伙兒自然也是瞧著熱鬧。
玄寂和尚厲聲道：“道長，我等敬你遠來是客，可不要肆意污我少林清譽。我少林寺如何，還輪不到你一個道士在此指手畫腳。”
知非道人冷笑：“少林清譽？沽名釣譽吧？路不平眾人踩，少林寺自己行止不端，便是說也說不得？真真是好大的威風！”
玄慈雙手合十：“阿彌陀佛，老衲屢犯少林戒律，自然需受少林寺戒律處罰，道長何必心急？”他這么一說，表明了少林寺自有戒律法度，有過錯自然會處置。反倒像是知非道人針鋒相對，不依不撓，顯得包貯險心，一心壞了少林寺名聲似的。不得不說，玄慈畢竟做了數(shù)十年的少林方丈，老辣的很。簡簡單單一句話，便模糊了對錯，反將了知非道人一軍。
知非道人微微一笑，氣度不減：“貧道拭目以待。貧道此來只是找少林寺討個公道，順便請教下少林寺的武功。和尚若要執(zhí)行戒律，貧道等一會兒便是?！?p> 群豪不傻，自然都看出來了，這知非道人是鐵了心要找少林寺的晦氣。須知道少林寺向來是武林泰山北斗，幾時被人尋上山門找晦氣？有鑒于此，他們也樂得瞧一陣的樂子。
玄慈道：“不知道長要討個什么公道？還請示下?！毙约钡男砰_口道：“若是葉二娘的事情，那道長可是找錯人了。殺害那些孩童的是葉二娘，跟我少林沒有關(guān)系?！?p> 知非道人微微一笑，露出潔白的牙齒：“貧道可沒說是葉二娘的事情。玄寂大師未免急迫了些，難免會讓貧道以為是心虛呢。莫非，你也和葉二娘有染？或者，葉二娘為非作歹的功夫，乃是少林寺傳授？”
玄寂氣急道：“你，你胡說……”
玄慈道：“我這師弟一向苦研經(jīng)書，甚少與人交流，有些口拙。道長世外高人，何必言語相激？”
知非道人笑道：“也罷，貧道不揭你們少林寺的短了。貧道有個問題，還請和尚賜教。”
玄慈道：“道長請問。”
知非道人先把徐潼臻交給段譽，讓他代為照看著，這才回轉(zhuǎn)過來看著玄慈，目光悠悠地說道：“我曾聽聞有人說，天下武功出少林。不知這話可是少林寺傳出的？”
玄慈道：“阿彌陀佛，這固然是江湖朋友抬愛，但少林武學博大精深，卻也是不爭的事實?！?p> 知非道人臉色清淡，略帶點嘲諷的口氣道：“是么？那么，貧道要說少林武功，源出道門，和尚可有意見？”
玄寂怒道：“本寺佛法與武功都是傳自達摩祖師，后來歷代高僧苦心鉆研，推陳出新，才有了少林寺浩如淵海的武學傳承，道長此刻卻來胡言亂語，未免欺心。是非對錯，原不必老衲饒舌?！?p> 畢竟少林寺威望甚高，雖然之前出了好幾個大丑，但眾人還是更傾向少林。“天下武功出少林”這一說法早已深入人心。群雄中便有不少少林寺俗家弟子，此時已經(jīng)有人開始鼓噪起來。知非道人不以為意，說道：“和尚所言，少林武學都是與達摩所傳同出一源了？”
玄慈道：“正是如此。”
知非道人道：“大伙兒都知道，中原武學和天竺武學全然不同。天竺佛門練功，修煉的是三脈七輪，達摩東來傳法，所傳自然也不例外。而我中土武林，武學來源于先秦練氣士的練氣練氣士的練氣法門，講究的是氣走經(jīng)脈，修煉的是丹田氣海，奇經(jīng)八脈。后來融合諸子百家的種種理念，演化出無數(shù)奇功妙法。方丈大師，這你總不會反對吧？”
玄慈心知不妙，卻也無力反駁，只得道：“確是如此?！?p> 知非道人道：“貴寺除了達摩老祖帶來的那幾門武學，還有哪門武學不是走奇經(jīng)八脈的，嗯？就我所見，站在這里的大大小小老老少少幾百個和尚，修的武學全是走奇經(jīng)八脈、修煉丹田的路子，對此，大師可有什么要分辯的？更何況，少林立寺才多少年？武術(shù)早流傳了多少年？須知道，在先秦時代，就有成體系的武學傳承，那時，佛教可曾傳法到了中原？”
果然，知非道人這幾句話被群雄聽見，一時都議論了起來：“是啊，佛門武功，怎么和我們修煉的是一個路子？……”
“我早些年曾去過西域，哪里的和尚練的武功確實和咱們的不一樣，好像都要修什么輪子什么的。練到高深處，都是頂門深陷，像個小碟子似的……”
……種種言論，不一而足。但幾乎都慢慢認可了知非道人所說。
聽得眾人議論紛紛，都在說少林寺的不是，玄慈氣的一口老血噴出。他一口氣緩不過來，生生暈了過去。卻是知道這番話傳了出去，少林寺可就真的不會再有武林圣地、泰山北斗的地位了，說不定還落得聲名狼藉也是難說。不得不說，知非道人這一手實在太狠了。
見此玄慈暈了過去，玄寂又急又怒，簡直慌了腦子，叫道：“少林弟子，擺羅漢大陣，留下這胡言亂語的道士。除魔衛(wèi)道，捍衛(wèi)本寺千載清譽?！?p> 眾少林僧紛紛應(yīng)是，紅衣閃動，灰影翻滾，五百名僧眾東一簇、西一隊，漫山遍野散了開來，將知非道人圍在了正中。
要不說情急出錯呢，如果玄寂不動用武力，此刻示弱不與知非道人分辨，事后借著少林寺多年來的名聲，其實不會有什么太大的損失，江湖上最多也就當一段故事，過了就算了?？墒撬被枇祟^，既然動手了，那便是相當于承認了這件事，而且少林寺做賊心虛，落實了欲要殺人滅口的動機，反倒是真正的將少林寺往深淵推去。一個不好，可就真有可能萬劫不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