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漠孤煙直,長河落日圓。
天邊的日頭,在眼里像被無限放大,趕路的人早已嘴唇干裂,渾身像浸在開水里一樣,意識都已經(jīng)模糊了,忽聽得有人道,“客官,是打尖還是住店?”
“給我的馬,喂點(diǎn)水……”而后便人事不知。
仿佛又到了益州的柳河邊,柳色青青,再喝一碗王阿婆的冰粉小湯圓。啊,真不想醒過來,老落睜開眼睛,這是一間樣式簡陋卻十分干凈的客房,屋外的風(fēng)沙敲打著墻壁,提醒她這是塞外,她摸摸身上,衣服都還整齊,百寶囊和遮陽的斗笠都放在一旁的桌上,倒是不曾被翻動過的樣子,只舊雨傘不見。
“客官你醒了,可想吃點(diǎn)什么?”下樓即碰見小二哥,“我看客官身體還虛得很,不如吃點(diǎn)牛肉粥,配點(diǎn)咸菜?”
老落點(diǎn)點(diǎn)頭,“有酒嗎?”
“有?!?p> “再打一壺酒。”
“客官若是想喝酒,不如嘗嘗我新釀的果酒吧,學(xué)西域那幫子人釀的,客官幫我嘗嘗味道,算我請客的?!闭f話的是老板娘,正在柜臺后面撥弄著算盤。
老落看了看那老板娘,道,“好?!本徒伊藗€座位坐下,大堂里沒幾個人,只最大那張大長桌旁做了八、九個行腳的商人正吃飯休息。“這位小哥,你還好吧?”其中似乎是領(lǐng)頭的大漢郎聲問道,“方才見你暈倒在門外,這個時辰,便是我等長年在這行腳的商人也不敢趕路啊?!?p> “勞這位大哥擔(dān)心,在下是頭一次來這大漠,昨日又與那行腳的商隊(duì)落了腳程,因而失了方向?!?p> “這位小哥,不介意的話,過來這邊坐吧,在下姓薛,單名一個城字?!蹦茄Τ钦f罷,便有一人起身讓座,“聽小哥口音,像是西南人士,千里迢迢來這大漠,不知是有什么要事,不妨說出來,看我等能否幫上什么忙?!?p> “不瞞薛大哥,在下是來尋人的。”老落有些擔(dān)憂的蹙起眉頭,“我有兩個兄弟,年前帶著手下幾個人來大漠做點(diǎn)買賣,誰知竟音訊全無?!?p> 那行腳商人其中一人冷哼了一聲,“年前?八成是遇上黑風(fēng),早已尸骨無存了吧?!?p> 那薛城怒道,“姜老二,你怎么說話的?”隨即對老落說道,“這位小哥不要見氣,我等都是粗人,一向說話隨便慣了的?!?p> “薛大哥客氣了,叫我洛初就行了。”老落不以為意的擺擺手,“不知這位姜二哥說的黑風(fēng)是……”
“這大漠年年入夏和歲末便會刮大風(fēng),飛沙走石,昏天黑地,咱們就叫它黑風(fēng)了?!蹦抢习迥镉H自端了托盤,奉上果酒,肉粥,并一小碟小菜,放到老落面前,“若你朋友正是你說的時間過來,路遇黑風(fēng),只怕兇多吉少,那龍卷風(fēng)拔地數(shù)千丈,被卷入其中,任你什么江湖高手,只怕也身不由己。”這位老板娘前襟半開,露出一片雪白的胸脯,笑容很是意味深長。
老落看著肉粥,沉默的皺起了眉頭。
天近黃昏,那歇腳的商隊(duì)早已繼續(xù)趕路了,他們是販賣絲綢瓷器的商隊(duì),因此還要先去距此處二十里的官驛換出關(guān)手令。老落盯著眼前厚重的桌子,上面留下不少刀砍劍削的痕跡,那桌上筷筒的筷子,也有些黃得發(fā)黑了。
“客官在看什么,這么入神?!蹦抢习迥镲L(fēng)情萬種的走過來,依偎在老落身邊,表情有些曖昧,一旁的幾個雜役忍不住偷笑,只怕老板娘倒是看上了這個小白臉了。
“我在瞧這桌上的刀痕?!?p> 那老板娘嬌聲笑道,“我們客棧,是往官驛一路去唯一的客棧,自然三教九流的人都有,有吵架斗毆,尋仇追殺的,都不足為奇?!?p> 老落又抿了一口酒,“老板娘說的,倒和那孫二娘的人肉包子鋪似得?!?p> “呵呵……”老板娘笑的更厲害,“客官只怕是說書人的故事聽多了吧?人肉是酸的,做了包子,可不好吃?!?p> “老板娘真會說笑,難不成你還嘗過那人肉的滋味?!崩下鋼Q上一臉風(fēng)流的笑意,手指勾了勾老板娘的下巴。
那老板娘見此依偎更緊,“這男人的滋味么,我倒是嘗過不少,客官這樣的倒是頭一次遇到?!?p> 老落向后一讓,躲過了對方的豐腴的胸脯,“老板娘的酒釀的不錯,只怕自己也有些醉了?!?p> “客官說笑了,李二,去燒水給客官洗漱吧,今日應(yīng)該不會有客人再來了?!蹦抢习迥飳τ趯Ψ降木芙^不以為意,轉(zhuǎn)頭吩咐完小二,又回到柜臺算起賬來。
老落本一顆心著急忙慌的往大漠趕,趕到大漠卻又茫然起來,大漠人跡罕至,又上哪兒去尋凌熙等人的蹤影呢?她走進(jìn)馬棚,從老馬背上取下常年帶在身邊的破傘,摸了摸更加瘦削的老馬,“真對不住你,倒叫你跟我這一趟苦旅。”
翌日清晨,老落吃了點(diǎn)早飯,又喂了老馬,望著外面的風(fēng)沙,“老板娘,這風(fēng)得刮多久?”
“嗨,這可說不知道了,這個天的風(fēng)沙沒個準(zhǔn)?!蹦抢习迥锶朔Q玉娘,是個寡婦,男人死了之后就獨(dú)自撐著這家客棧,她頭也沒抬,忙著手里的針線活,“不知客官到底要找什么人,這方圓二十里,只有我一家客棧,你說的人我興許見過?”
老落笑了笑不答話,玉娘嬌笑,“想不到客官心眼倒是挺多的,不說便不說吧?!?p> “他們喬裝出行,想來便是見了,老板娘也未必知道?!?p> 玉娘見他不愿多說,只得道,“年末確實(shí)有不少江湖客來到大漠,他們都是沖著黃金來的?!?p> “黃金?”老落有些詫異,“哪來的黃金?”
“傳說這大漠很多很多年以前有許多古老的王國,其中一個王國因正處于沙漠之中的綠洲上,往來商隊(duì)都需要在此補(bǔ)充給養(yǎng),所以這個王國成為了周圍幾個小國中最富有的國家。只可惜,這樣的小國沒有強(qiáng)大的武力,卻用巨大的財富,當(dāng)然遭到鄰國的覬覦,隨著歲月的流逝,這個小國被滅了,可是據(jù)說那些聯(lián)合起來攻打他們鄰國也死傷無數(shù),空手而歸,最終都淹沒在歷史的長河之中?!?p> 老落的目光落在玉娘身上,“既然這個富有的小國被滅了,其他幾國為什么還會空手而歸呢?”
“呵呵,據(jù)說當(dāng)時城破之時,絕望的國主下令放出了他們飼養(yǎng)在地下的毒蛇,進(jìn)入城中的敵人,和城里的百姓都無一幸免,只余下了那些沒有入城的敵軍落荒而逃?!?p> “有趣。想來那國王也知道,不管他是否投降,終究難免滅國。畢竟占領(lǐng)了水源,才是這沙漠中最大的財富啊?!?p> “是啊?!庇衲飮@了口氣,“光陰似箭,從前的人雖然都死光了,但是他們留下的財富卻還依然埋在沙子里,四個月前有人帶著罕見的寶石從大漠深處出來,古國寶藏的傳說便傳了出去,總有野心勃勃的人想去發(fā)一筆橫財,卻不是死了就是失蹤了。就跟您那幾位朋友一樣?!?p> “只是,不知是死在大漠了呢,還是死在玉娘的手里了呢?”
那玉娘慢慢放下手中的針線,客棧里的其他的雜役也不知什么時候都慢慢的出現(xiàn)在大廳里,“客官這話,玉娘可有些聽不懂了。”
老落手里不知何時把玩著一個紅色寶石,那寶石形狀奇特,像是從前鑲嵌在劍柄之上的,“這寶石是我朋友小粉紅寶劍之上的,他一向十分愛惜他的劍,如今他劍頭上的寶石卻在這里,你猜猜,我是在什么地方找到的?”
“大約,是在我這客棧里吧?!蹦怯衲锊灰詾橐獾男Φ馈?p> “好巧不巧,恰恰是我那房間的床底下?!崩下淅淅湟恍?,拔出破傘傘柄之中的細(xì)劍。
金陵城里,最大的酒樓里,雅間里擺著一桌精致美味菜肴。
“然后呢?”云晴兮問。
“然后什么然后,然后我就從官驛里醒了來,那個客棧早就消失不見了,還害的老子一身莫名其妙的內(nèi)傷,真是最毒婦人心啊,一開始想勾引我,然后把老子整的這么慘!”老落惡狠狠撕下一塊鵝腿肉,“要是再讓我碰見她,我一定把她像這蜜汁燒鵝一樣燉了。”
“我聽你這般說來,總覺得這女人同她說的那個王國,有什么關(guān)系?!痹魄缳馊粲兴嫉恼f道,“她雖說毒蛇放出之后城中百姓無一幸免,但既然這個國家豢養(yǎng)毒蛇,定會有精通御蛇之術(shù)的人,說不定,這女人就是王國幸存者的后人,守護(hù)著沙漠之中的財寶,等待著有朝一日能復(fù)國?!?p> 老落夸張的大叫,“哇,女人!可怕可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