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洵美只是個平凡少女,有了顏俊提供的方向指引,凌夏樹很快就在拐過一條長街之后看見了她的身影,處于‘走神’狀態(tài)的少女背部依然挺得筆直,然而那種平時故意作出的和周圍格格不入的感覺卻消失了,瘦弱的身軀孤獨地走在零星幾個行人的夜晚街頭,唯一能給人的印象,就是脆弱。
凌夏樹放緩腳步,慢慢地接近少女。即使是處于無意識的狀態(tài),初洵美的下巴也是微微挑起的,顯得脖子纖長而優(yōu)雅,由于走神,眼睛里的倔強冷漠都消失了,看起來迷蒙而又清純的樣子,和她清醒時反差極大。
不過這一切在凌夏樹眼里都沒什么意義,他快走幾步和初洵美并行,略微看了下四周無人關(guān)注這里后,毫不猶豫地出手拍了拍少女的肩膀,伴隨著一聲細弱的驚呼,那纖細的身軀猛地一僵,仿佛觸電一樣的震動從少女瘦弱的肩膀上傳來,凌夏樹只覺得手上一沉,初洵美的整個身軀就倒在他的懷里,輕若無物。
“……”
凌夏樹無奈地看著懷里閉目昏迷的少女,絲毫沒有什么美好的想法,只覺得頭疼。隱世的幾個人從走神狀態(tài)回復(fù)的時候,可沒出現(xiàn)這樣的反應(yīng),是因為初洵美的體質(zhì)問題,還是因為半路被叫醒的原因?
現(xiàn)在想這些毫無意義。
昏迷的初洵美是沒辦法簽約的,凌夏樹也只能嘆息著接受現(xiàn)實,微微搖頭后伸手在初洵美的后背一抬,用一個標準的公主抱姿勢把她抱在了懷里,轉(zhuǎn)身朝另一個方向跑去,準備找到老狗。
只是雖然是抱著,但這方面經(jīng)驗完全是零的凌夏樹卻雙臂伸得筆直,初洵美的身體隨著他的奔跑幾乎紋絲不動,看起來像是他在烘焙屋搬運面粉一樣。幸好這一路幾乎沒有行人,否則凌夏樹如此特殊的抱法,肯定會惹來無數(shù)好奇的關(guān)注。
凌夏樹的腳步很快,沒多久就經(jīng)過了原來的路口,正遇到有幾個平民正在大聲呼喊著他們朋友的名字四下尋找,然而他們的努力注定是徒勞的,三名死去的探員沒有留下任何痕跡,同樣意味著三名只是偶然想出來逛逛商業(yè)街的居民也從此消失無蹤,只剩下安靜的街頭冷風(fēng)蕭索,一切仿佛從未發(fā)生過。
凌夏樹心中毫無波動,抱著初洵美快速跑過。
他在這個世界,不欠誰什么,也不想被誰欠什么,他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和姐姐一起,平平安安地經(jīng)營那間小小的烘焙屋、安靜地過完這一生,為了這個愿望,任何對他造成阻礙的,都將被他毫不留情地推平。
……
尋找老狗的過程很不順利,因為他身為隱世人又被攻擊,所以轉(zhuǎn)播臺反而不如初洵美那樣能記錄他最后的方向,凌夏樹也沒法判斷他當(dāng)時到底最后一個想法是什么,因此只能胡亂猜測。
很顯然,他和老狗的想法差別巨大,連續(xù)找了幾個方向都一無所獲,甚至其中還有一次和另外一組探員擦肩而過,如果不是凌夏樹的矩陣視覺敏銳,也許這世上又要再消失三個無辜的平民。
最后是顏俊的一通電話解決了問題,老狗居然去了那棟快捷酒店,就在初洵美老爸預(yù)定的房間門外晃悠,看樣子到現(xiàn)在也沒脫離走神狀態(tài)。
“他怎么會去那里?”
即使凌夏樹也不由得有點好奇,老狗當(dāng)時到底是怎么想的,才會在無意識的狀態(tài)下,跑到初洵美老爸預(yù)備偷晴的旅館門外?
“這個……只有他自己清楚吧?!?p> 顏俊心里暗自腹誹年輕大佬說話不經(jīng)腦子,轉(zhuǎn)播臺又不是讀心術(shù)。
“那么,拍醒他會有問題嗎?”
凌夏樹來到旅館的樓梯口,看看遠處還在繞圈的老狗,再看著自己懷里的少女,“另外能知道這個女孩為什么會昏迷嗎?”
“應(yīng)該不會有大礙的……至于那名女孩,根據(jù)您周圍的監(jiān)測數(shù)據(jù),剛才她其實只是受到了很微弱的神經(jīng)電流沖擊,之所以會昏迷,其實是……餓的。”
顏俊查了一通凌夏樹附近的數(shù)據(jù)記錄之后,即使身上傷勢很重,還是忍不住苦笑了兩聲。
……餓的?
凌夏樹楞了一下,看著他只用一只手就輕易抱住的初洵美,感受著那輕飄飄的重量,目光稍微柔和了一點。無論是移情作用也好,其他什么也好,一名如此年輕的少女,把自己的身體折磨成這個樣子,即使凌夏樹的不在意,也不由得有些觸動。
“喂,你在做什么?”
前方突然傳來一聲大喊,吸引了凌夏樹的注意力,抬頭望去,初洵美的父親正驚慌失措地站在房間門外,身軀擋住門口,仿佛想遮掩什么;而在他的面前站著的正是在外面徘徊了這么長時間的老狗。
“做什么?哈,被我抓到了,這下穩(wěn)了……嗯?”
老狗先是發(fā)出喜悅的感嘆,甚至還情不自禁地說出了心里話,然后整個人的神情忽然一怔,眼神一下子變得清明起來,迅速地打量了下周圍環(huán)境,露出懊惱和憤怒的表情,轉(zhuǎn)頭剛要朝外奔跑,就突然看見了正抱著少女的凌夏樹。
“??!夏樹!”
老狗這一下差點把腰閃了,不過看見未來金大腿無恙的興奮壓倒了一切,“你沒事!太好了!”
“敵人被我打跑了?!?p> 凌夏樹簡單地用這樣一句話做了總結(jié),“顏俊也受了傷,現(xiàn)在我們要立即撤走?!?p> “受傷了?還有另外的敵人?”
老狗的高興表情一下子就淡了,再次緊張起來,“那我們就——”
“喂,你在做什么!”
和剛才一模一樣的聲音大喊著,只不過這次語氣里充滿了憤怒,凌夏樹抬起頭,就看見初洵美的父親原本慌張惶然的表情消失無蹤,盯著他抱住的女孩,怒氣沖沖地朝這邊撲了過來。
任何一個父親,看見自己未成年的女兒被陌生的男人抱在懷里、還一副昏迷不醒的樣子,都不會沒有反應(yīng),哪怕他并不是多稱職的父親。
只不過,初洵美的父親只是個普通的上班族中層,缺乏鍛煉體力虛弱,即使氣勢洶洶地怒氣爆發(fā),也起不了任何作用,輕易地被老狗捏住手臂輕輕一扭,整個人就毫無反抗能力地順勢半跪在了地上,發(fā)出又驚又怒的吼叫,內(nèi)容無非是快放開我們,否則我會報警之類。
凌夏樹無語地搖了搖頭,沒有多看他一眼,F(xiàn).I.N.D.E.R的資料里,這一對夫妻可不是什么能讓人心生敬意的父母。
但是抱在他手臂上的初洵美卻因為聽到了父親的聲音,睫毛顫動著,恢復(fù)了神智。
“爸爸?”
她的雙眼在短暫的失焦之后就看到了那張熟悉的臉,“你怎么會在這里?”
然而隨著神智進一步恢復(fù),她忽然意識到這里并不是她上一秒記憶中的咖啡店,而自己的狀態(tài)也出乎意料,竟然是被那個男人抱著……
失去記憶……被男人抱著……快捷酒店……被制服的父親……
“你想干什么?”
初洵美睜大眼睛警惕地瞪著凌夏樹,腦海中一時閃過一連串合乎邏輯的聯(lián)想,瘦弱的手腕悄悄伸入口袋,握住木質(zhì)的刀把——她接到短信后獨自赴約,也并不是毫無準備的。
然而這幕戲劇性的場景遇到凌夏樹這樣并不在意的人,注定變得干巴巴毫無懸念。
“我們受到了襲擊,對方采用非法手段調(diào)用了一個模塊,你剛才在無意識地亂走,然后餓昏了?!?p> 他依然是直接地說出事情的真相,全然不在意對方是否能接受,“至于你父親,他是為了和人約會才到這里來的?!?p> “什么!”
“什么!你怎么會知道!”
父女倆的聲音異口同聲地響起,初洵美霍地轉(zhuǎn)過頭去,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的父親,中年男人一開始還有點愧疚,但在女兒針一般刺人的指責(zé)目光下,他很快就變得惱羞成怒,連神情也變得坦然起來。
“對,沒錯,我就是來約會的。”
他冷哼一聲,不再掙扎,“有什么不對?我和你媽媽早就已經(jīng)沒有感情了,勉強在一起也只是維持基本的體面而已!你媽媽什么樣子你比我更清楚,我早就受夠了!不光是她,你也一樣!自從遇到了你們,我就從沒走運過!你們就像是一灘爛泥,不斷地吞噬我的一切!當(dāng)年我是多么……”
“……”
初洵美看著剛才還為她大喊大叫、讓她心中生出一絲波瀾的父親,在那里以一個受害者的身份歇斯底里,目光漸漸地褪去了所有的感情色彩,變得像是精致的玩偶,沒有了任何生氣。
“求你,帶我離開這里吧,隨便去什么地方?!?p> 她輕輕地對凌夏樹低語,松開了口袋里握住木柄的手,伸展雙臂,徹底躺在凌夏樹的懷里,茫然地盯著旅店的天花板,干枯瘦弱的臉上一片木然。
“我需要你同意。”
面對讓人心生憐惜的脆弱少女,凌夏樹毫不遲疑地拿出那張V卡塞入初洵美的手中,一個機械的聲音在少女的腦中響起,內(nèi)容非常簡單,神情麻木的少女很快就進行了確認,手腕上被打下酪堡節(jié)點主機的臨時授權(quán)碼,一閃而逝后隱入皮下。
凌夏樹輕吐一口氣,臉上閃過一個短暫的笑容,隨后馬上轉(zhuǎn)頭招呼了老狗一聲,抱著初洵美轉(zhuǎn)身就想離開這里。
“等一下!你要把她帶去哪里?”
這一幕落入初洵美父親的眼里,理智終于回歸,奮力掙扎著想要靠近。
“另一個世界?!?p> 凌夏樹頭也不回地離開,沙啞的聲音讓中年男人打了個哆嗦,“契約已經(jīng)簽訂,她現(xiàn)在屬于我了?!?p> “哈!”
老狗忍不笑了一聲,隨后展開破舊的風(fēng)衣,將那桿對普通人極具威懾力的大槍展示在初洵美的父親面前,在他瞬間蒼白如紙的表情中,笑著搖了搖槍口,轉(zhuǎn)身追上凌夏樹的腳步。
“……”
茫然的中年人哆嗦著,幾次想要追上去,最終卻只是在猶豫中,看著兩人迅速消失在旅店的走廊門口。
……
“真有你的啊,夏樹!”
老狗興高采烈地咧著嘴,“那個柏良寬賠上了全部身家,才讓F.I.N.D.E.R給他制定了個又臭又長的捉堅計劃,你就只靠三言兩語,就成功讓這個女孩跟我們簽約了!”
他再一次肯定了凌夏樹就是他晚年的貴人,這才多長時間,各種巧合下居然沒準能享受到‘與女神同行’的滋味了!
“現(xiàn)在不是高興的時候?!?p> 凌夏樹對這個結(jié)果也很滿意,但馬上就收拾心情,露出嚴肅的表情,“柏良寬失蹤了,顏俊受傷最多能支持半個小時……你有什么意見?”
“什么!”
老狗滿是皺紋的臉一下子就縮在了一起,仿佛風(fēng)干的橘子,“柏良寬失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