溶月樓里,纖娘從安長月手中接過那顆螺子黛,在眼前打量了下,十分肯定的道,“這是出自波斯的螺黛,因為做工繁復(fù),且產(chǎn)量極低,再加上波斯實際上已經(jīng)亡國,這東西就越發(fā)貴了,我記得曾在東市香粉店中見到過,十金還不一定有貨?!?p> 她說著又看了兩眼,將那顆螺子黛放進(jìn)了安長月手中,“阿月從哪里得來的這么好的東西?我猜猜,不會是段家吧?”
她記得段毅也有一件香粉鋪子,只是規(guī)模很小,這樣好的螺子黛照理來說他不會有,不過今日阿月去了大理寺,現(xiàn)在回來又將一顆螺子黛交給她詢問出處,讓她很難不聯(lián)想到段毅剛剛暴斃的續(xù)弦。
纖娘在心里嘆了口氣,這小丫頭倒是聽話收斂了點,但也僅僅是一點,一有案子總還忍不住想去問問、看看,最好能順道查查。
安長月嘿嘿笑了兩聲,臉上有種不好意思的局促感,“纖姨,我這是幫李寺卿,我不會攪合進(jìn)去的,你放心吧?!?p> “得了吧,你小時候我就知道你是個什么樣的孩子,長大了基本也不會變,不過我還是那句話,你想查可以,但不能讓自己身處危險,知道嗎?”
纖娘實在是沒辦法了,她想月兒的阿娘八成也是在西域管不住了,這才讓她和云深一道來大唐歷練歷練,纖娘甚至想,難不成她那手帕交是想讓這倆孩子在長安摔個跟頭長記性?
安長月坐直了身子,雙手撐到桌子上,有些期待的問道,“那纖姨能告訴我這螺子黛長安有幾家賣的?這個具體出自哪個鋪子?”
纖娘伸出一根纖纖玉指點了點她手中的螺子黛,眼神中有一絲精光閃過,“出自東市,是早前那隊波斯商人帶來的物品,上頭有他們獨有的花紋印記?!?p> “波斯商人?纖姨是說葭月來的那隊波斯商人?”安長月想起之前他們在路中救下了一個吐蕃人,不知道那人現(xiàn)在如何了,是不是已經(jīng)離開長安回去了吐蕃。
“是啊,他們是沖著上元節(jié)來的,這時候正好準(zhǔn)備,起碼要等到仲春才會離開?!边@些她都是從上次給她送藍(lán)寶石手鐲的逖嘞口中得知,商隊如今就住在平康坊附近,每日會到東市和西市轉(zhuǎn)一轉(zhuǎn),卻不多兜售東西。
安長月哦了一聲,眼珠轉(zhuǎn)了轉(zhuǎn),一連兩個案子都跟這波斯商隊牽扯到,它在這其中是不是會有什么隱情是她忽略掉的。
轉(zhuǎn)了轉(zhuǎn)手中的螺子黛,安長月朝外面看了眼,正巧見有個衣衫有些奇特的中年男子走過去,他似乎很著急,步子邁的很大,還差點在門口撞上出門買東西的三斤。
“那個就是游醫(yī),不過這個游醫(yī)看著有些奇怪,不像是我大唐人氏?!崩w娘說完覺得說的有點不太合適,大唐如今蒸蒸日上,先后有不少外族在大唐落地生根,波斯算一個,還有康國等一些胡人,總之大唐的寬容與開放接納了無數(shù)想成為大唐人的外族。
安長月點了點頭,看著天色已經(jīng)漸漸要黑下來,便想著明日等東市開市就去看了一看,順道打聽下波斯商隊的情況。
“好了,別想那么多了,明日朝食不會備很多,這幾日開市前西市里的人大都忙著自己的事兒,怕是沒多少人會來吃了。”
大唐在商之一道有自己的規(guī)定,尤其是東都洛陽和西京長安的兩市更是嚴(yán)格,不到開市時辰坊門是無法開啟的,所以西市里也就統(tǒng)共那么一撥人,如今臨近年節(jié),有時間出來吃朝食的人就更少了。
安長月一聽立刻瞪大了眼睛,她明日要起早,若是沒有朝食可吃,那豈不是要餓肚子?
“纖姨,咱們打個商量唄,我能不能預(yù)訂一份,我明日要早些出去,李淙說不定會來接我,我總得給他點吃的吧?!?p> 纖娘嗯一聲,覺得她說的有理,于是朝著柜臺后的六福喊了一嗓子,讓他看下李淙還欠多少錢...
安長月立刻擺手說算了,自那一次之后,李淙好久都沒敢在溶月樓放心吃飯,每次都得先問問這多錢那多錢,弄的葉云深不耐煩的直接說請,于是他們兄妹倆欠下的帳便如同雪球一般,越滾越大,越滾越多。
纖娘彎起眉眼笑了笑,妖嬈之中帶著幾分清冷,清冷之中又有幾分華貴,安長月想,若不是纖姨自始至終都是經(jīng)商,她會認(rèn)為纖姨是哪家勛貴的貴女,總之她看著不像個商人,嗯...不摳門的時候不像。
“行了,我逗你的,如果李公子明日要來,那我便讓四水多準(zhǔn)備幾份吧?!崩w娘說著起身走整了整衣衫,越近年關(guān)越是寒冷,即便外面陽光充沛,也還是需要抱著手爐才行。
她走出去幾步又突然轉(zhuǎn)身,“對了,你阿娘來了書信,說東市的香料鋪你沒事多去看看,如今這掌柜是個新手,有些地方多有不足,須得多照應(yīng)照應(yīng)?!?p> 安長月啊了一聲,用手指著自己的鼻子不太相信的道,“纖姨你確定阿娘說的人是我不是兄長?”她自小對生意沒什么興趣,及笄之后她和葉云深一樣有五百錢創(chuàng)業(yè),結(jié)果她不到三天就虧的一錢不剩,而葉云深當(dāng)年則賺了十貫錢。
“是你沒錯,你阿娘說你打小就機(jī)靈,這次不是讓你管生意,只是讓你看人,相信你不會做不到的?!?p> 看著纖娘身姿裊嬈的走到柜臺后算賬,安長月深深嘆了口氣,伸手拿過桌上紅泥小爐溫著的酒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權(quán)當(dāng)是自我安慰了。
“波斯螺子黛,楊萍到底是個什么樣的呢?”安長月一杯小酒下肚,忍不住又想到案子上,那顆螺子黛出現(xiàn)在號稱深居簡出、十分勤儉持家的楊萍的妝臺上,代表了什么,又跟她的死有什么關(guān)系?
螺子黛制作如此繁復(fù),產(chǎn)量如此稀少,除了進(jìn)貢給皇宮的,剩下的都是一些制作不那么精良的殘次品,就算偶有品質(zhì)不錯的流入市面,那價格可是非比尋常。
而安長月從楊萍妝臺上拿回來的那顆螺子黛品質(zhì)不錯,且是出自波斯商人之手,看來價值一定不菲,可楊萍如果從段家支出這筆錢,段毅不可能不知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