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雪之夜溶月樓里總是格外熱鬧,纖娘將醉夢拿出來兩壇,她招呼伙計們和安長月兄妹倆一起喝酒吃悶羊肉,大家有說有笑,聊著聊著便說到了坊間傳言。
四水和七寸平時在后廚,出去采買的時候較多,聽到的傳言更多,四水一邊往嘴里塞著熟爛的羊肉,一邊鼓著腮幫子道,“聽聞前幾日死的那兩個婦人是被咒死的,說她們不敬神明,所以神明降下懲罰,讓二人嘗地府油鍋之苦。”
這話說的玄之又玄,連天上神明和地下閻羅王都扯上了,可見長安的百姓們有多篤信鬼神之說。
“四水這話說的不假,如今坊間都傳開了,說還會有人遭到懲罰,一時間城內(nèi)各個道觀寺廟里人滿為患,連胡寺都沒逃過?!?p> 七寸嘬了口小酒補充道,他那日打胡寺外路過,便見好多人嘴里嘀嘀咕咕的念叨著,也不知道念的到底是哪家的經(jīng)文,總之好像拜了便不會遭到神明遷怒似的。
安長月一邊吃一邊搖頭,“這世上哪里會有這么兇殘的神明,就算有,那也是惡鬼妖魔裝的,這些無知百姓如此聽風是雨,也難怪被騙?!?p> 道士和游醫(yī)用的伎倆不高明,卻還是引得長安城中百姓競相到道觀寺院乞求庇佑,雖然其中有部分原因是兇案的發(fā)生,但這反應似乎過大了。
“你們說這些都不算什么,聽聽我的,我昨日到長壽坊一戶人家去拿定好的棉被,聽說了一件陳年舊事,就是關(guān)于段家已死那位續(xù)弦的,聽著跟你們描述的不大像同一個人。”
說話的是二樓客房灑掃的五半,他不常到下面來,整日里總窩在二樓小陽臺上曬太陽打瞌睡,偶爾到外面去跑個腿啥的,能突然說出這話,眾人立刻睜大了眼睛豎起耳朵等他爆料。
五半有些不好意思,撓了撓頭繼續(xù)說道,“這事兒還得從一年多年說起,楊氏進府已經(jīng)有段時間,倒是跟現(xiàn)在傳言差不多,整日里深居簡出,府里仆從女婢也都說這位主母樸素實在,但段府后門處有個大娘卻說楊氏行為不檢點,她幾次見到有個青衣公子去找她,兩人還常有爭吵。”
他是途徑那處正好多嘴問了段家的喪事,那大娘立刻管不住嘴全說了出來,說完還一臉懊悔的讓他千萬別往外說,還說人死都死了,生前再怎么著,那也是生前的事兒了。
“那大娘還說了,其實段毅早年掙下來的家業(yè)多半都被楊氏攥在手里,偌大的段家楊氏才是真正說了算的主兒,后來段毅就很少回家,時常在外跑生意。”
幾人聽完都嘖嘖稱奇,沒想到坊間傳言這般不實,這楊萍原來也不是個善茬呀。
安長月卻更注意青衣公子,她那時從段家出來也有婦人說起那位公子,還曾罵楊氏是賤人,沒想到兩人一年多前便已經(jīng)有聯(lián)系。
可她從那位青衣公子身形來看,分明是個女子,一個女子又怎么會跟楊氏有私情,顯然那些婦人是誤會了,可如此一來就更奇怪了,楊氏和那女扮男裝的青衣公子又是有什么故事,跟她的死有沒有關(guān)系?
眾人七嘴八舌說了幾句,便重新吃吃喝喝起來,只有安長月一改往日大口吃肉喝酒的豪爽,一筷子一筷子戳著盤中羊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叩叩叩~
幾聲急促的敲門聲響起,纖娘皺眉嘀咕著,“門都關(guān)了,這大雪天誰會過來?”隨口吩咐五半去開門,不多時見李淙一身寒氣的走了進來,那臉色蒼白的仿佛瓷娃娃。
葉云深趕緊把人讓了過來,給他拿了只杯子倒酒,“先喝口熱酒暖暖身子?!毖垡娭钿纫槐葡露牵爬^續(xù)說道,“這么大雪天跑過來做什么?有什么要緊事不能等雪停了再說。”
李淙擺擺手,緩了緩對安長月說道,“三年前城南大火有眉目了?!?p> 一瞬間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了李淙和安長月身上,尤其是纖娘,三年前城南大火她是知道的,只是那戶人家已經(jīng)絕戶,且不是什么值得收集的消息,所以她并未多留意。
“快說怎么回事?!卑查L月見李淙又去倒酒,忙催促道。
“三年前城南大火燒的真叫一個慘烈,一夜之間家中十幾口全燒死了,什么都沒留下,據(jù)說當時有從洛陽途徑那處回長安的旅人,都見到了沖天火光,但那火卻又只燒了他們一戶人家,也是奇怪的很。”
李淙說著又是一杯酒下肚,嘆了口氣繼續(xù)說道,“若當時看到火光便前去救人,說不定那戶人家也不會全被燒死,聽說里面還有幾個孩子,太可憐了?!?p> 安長月皺著眉看了眼盤中被自己搗爛了的羊肉,一股腦全撥給了葉云深,扭頭問道,“當時竟無人想到救火嗎?”
李淙搖搖頭,據(jù)當年記錄此事的書吏所說,那里途徑不少旅人,卻無一人前往救火,甚至連過去查看的人都不多。
那條山路本也不算偏僻,從洛陽除了官道外,大部分都會選擇山路,可以一邊走一邊欣賞風景,且走山路的多為騎乘馬車的富貴人家,獨善其身倒也說的過去。
只是畢竟是一戶十幾口人性命的大火,說起來總歸讓人唏噓,好端端的和樂人家,竟這么說沒就沒了。
“人性涼薄,所以不到萬不得已千萬不要考驗,也不對,就算到了萬不得已的時候,也千萬別去考驗,否則你會很失望的。”
纖娘拿起酒杯抿了一口,心中淡然,她初到長安不也看盡了人情冷暖,后來更是遠走西域,這才和葉云深的阿娘成了至交好友,也才有了今日的溶月樓和她。
眾人聽她頗為感慨,都知道怎么回事,纖娘早年可不是這脾性,聽說為人謙遜溫和的很,后來遭遇變故才成了如今模樣,葉云深當初聽說后死活不信,畢竟除了阿娘外,就數(shù)纖姨揍他最起勁兒。
“罷了罷了,今日喝多了,說的也多了,我先上去休息,你們自己吃吧?!崩w娘動了動肩膀,起身上了二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