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出疹
林家莊，張嬤嬤來來回回向大門外眺望好幾次，也沒看到林晚的影子。林晚走的時候說是去買藥，張嬤嬤雖然不放心，也是沒有別的辦法。
夫人病重，不肯讓她回城請大夫，更不讓她告訴林家人。擔(dān)心林家人知道她一到莊子就病重了就更坐實了五小姐命硬的事實，到時候又不知會怎么對付五小姐？偏偏二老爺那邊也不知道出了什么事，在軍械司里好多天沒回府了。她一個老婆子想找個商量的人都沒有。
午后林二太太醒了一次，喝了點水，向張嬤嬤問起林晚。張嬤嬤哪敢說實話？要是讓夫人知道林晚獨自進(jìn)城拿藥，不知得急成什么樣子，只能謊稱林晚來看過她。
好事不出門，壞事傳千里，這個在生活中更實用的是后半句話?，F(xiàn)在莊子里的人都知道關(guān)于林晚的傳言，全都躲著五小姐。可憐夫人派來照顧小姐的兩個丫鬟都沒個盡心的。夫人這些年身子一直不好，沒有精力管理家事，娘家又不顯。林府里主事的大太太把持著一切。弄得二房不只是沒有話語權(quán)，更是連得用的下人都沒幾個。
等到張嬤嬤看到林晚終于提著藥回來，才松了口氣。她不記得從什么時候起，好象就這幾天的事，原來總是冷冰冰不搭理人的五小姐變了，變到她看到五小姐平和安穩(wěn)的模樣，都好象有了主心骨似的。
林二太太再次醒轉(zhuǎn)的時候，藥也剛剛熬好。林二太太醒過來，朦朦朧朧看到林晚坐在床邊。虛胖的身子一下子抱住林晚，哽咽道：“晚晚，娘對不起你，別生娘的氣好嗎？以后娘再也不離開你?！?p> 林晚是很不適應(yīng)與人親近的，習(xí)慣于與人保持一定的身體距離。除非是對病人進(jìn)行觸診、脈診，否則她很難接受別人的靠近，更不用提抱在一起了。
婦人那胖胖的身子壓在她身上，忍過了剛開始一瞬間的僵硬，感受到婦人那種無奈的悲傷，那種沒有話語權(quán)、沒辦法護(hù)佑住女兒的絕望，林晚曾經(jīng)冰凍的心裂開了一道縫。她有些不自然地拍拍婦人的背，道：“娘，我沒跟您生氣。您把藥喝了，過幾天就沒事了。”這一聲娘叫出來，才有了融入這個世界的真實的感覺。
旁觀的張嬤嬤抹了把淚，小心翼翼地端過藥碗，想要喂夫人喝藥。林晚接過來：“我來吧?！?p> 林二太太沒有問藥是哪里來的，她病得思維都已經(jīng)有些不清楚了，只記得最在意的事。這么多年，她的晚晚對她那種涼涼的眼神讓她每每想起總是夜不能寐。晚晚一直是怪她的吧?，F(xiàn)在晚晚終于肯來看她了，還親自喂她吃藥。林二太太歡喜地也不嫌藥苦，一口口地很快就把藥吃完了。
三天后，林二太太已經(jīng)能站起來，慢慢地走一會兒。正值天晴日暖，林晚著人把躺椅搬到院子里梧桐樹旁邊，同著張嬤嬤護(hù)著二太太靠坐著曬太陽。
頭頂陽光暖融融的，身下是幾層織錦軟墊，腰腿上蓋著薄毯。林夫人只覺得身子輕了許多，腦子也不似以往昏昏沉沉地不清醒。
看著女兒指揮著幾個小丫鬟栽花種樹，再想到留在城里林宅從未離開過她的幼子，林二太太暗下決定，只等見到她夫君林寶欽時一起商量。
大門外一陣喧囂聲打破了院子里這一片歲月靜好，林二太太欠起身子向外張望。林晚同張嬤嬤到門外一看，卻是一個大夫提著藥箱在前疾走，有一中年婦人拖著大夫的衣袖苦求他再看看。后邊還跟著一溜人，有幫著求大夫的，有在旁觀望的。
大夫被婦人拖住前進(jìn)不得，無奈道：“前幾日開的藥都沒喝進(jìn)去，吐了出來?，F(xiàn)在毒火內(nèi)攻，為時已晚，請恕老朽無能，哎……”說罷，掙開婦人的拖拽，揚長而去。
婦人踉蹌著跌坐在地，掩面痛哭。林晚認(rèn)出來那是村東頭林小虎的娘，林小虎經(jīng)常在門外經(jīng)過，有時候見到她會咧著嘴露著換牙期豁牙的嘴羞澀地笑。然后快速地跑開。
聽周圍人議論，原來就是林小虎頭些天出了疹子，大夫給開了藥，小虎卻吃不下去，強喂就會吐出來。結(jié)果頭天夜里突然大喘不止，急急又請了大夫，大夫看了看，沒再開方子就走了。
婦人在旁邊人的攙扶下，一步一挪地回了村東頭的家。林小虎的爹是獵戶，家里墻上掛著一些獸皮。林晚隨著一眾人來到小虎家的院子。見小虎爹坐在門口石墩上，雙手拄在膝蓋上抓扯著頭發(fā)。
已經(jīng)有人拿來了一身小白衣和一卷席子，放院子里等著了。在這里不足十歲的小孩子夭折了是不能葬入祖墳的，死后爹娘也不能見，需要其他人用席子卷了找個地方扔了?？磥磉@已經(jīng)是打算送小虎子上路了。
小虎爹抬頭看著那些人走來走去，雙目呆滯，不發(fā)一言。
院子里亂哄哄地，沒人注意到林晚悄沒聲地進(jìn)了小虎子的房間。躺著的小孩子急促地喘著，四肢騷擾不安地晃動，精神已是恍惚。搭上脈，脈象搖搖而動，按之無根。
林晚走出來，在張嬤嬤耳邊低語：“嬤嬤，你快去我房間，把那個羚羊角杯子拿來。放在屋子?xùn)|南角四扇門柜子左手第二扇門里的。要快！”說罷，從腰間摘下一個鑰匙遞給張嬤嬤。
張嬤嬤最近已經(jīng)習(xí)慣了聽命于林晚，雖有疑問，見林晚催促，還是拿了鑰匙忙忙地走了。這里距林宅不遠(yuǎn)，盞茶功夫張嬤嬤就回來了。
這羚羊角杯是頭些年林二太太為了討好生活在老家的五小姐送過去的，這些年林二太太林林總總的送了不少希罕玩意給林晚。張嬤嬤雖然不懂這些東西的價值，從林家二老爺?shù)膽B(tài)度上能看出來，這個杯子是很珍貴的。所以，雖然匆忙，張嬤嬤還是找了幾個錦袋把杯子套住，生怕磕壞了。
林晚接過杯子，拿出來看看確定是那個羚羊角杯無誤。她走到小虎爹娘面前，道：“我有個法子，可能把小虎子救過來，大叔大嬸要不要試一試？沒有十足的把握，只能說試試。”
幫人固然好，但世上并非所有的人都能通情達(dá)理，幫人之前先給自己想好退路也是必要的。重活一次不容易，若是給了別人希望最后希望又破滅，又趕上不明事理的，即使不是她的錯，也要怪到她的頭上。她只是個女孩子，自己不保護(hù)自己誰來保護(hù)她。
林小虎上頭已經(jīng)夭折了一哥一姐，如今小虎又命在垂危，已經(jīng)開始準(zhǔn)備后事。若有一絲希望，焉有不試的道理？也就是死馬當(dāng)活馬醫(yī)了。
小虎爹娘開始一時沒反應(yīng)過來，直到旁邊有人提醒小虎子可能有救了，兩人才一疊聲地點頭，小虎爹訥訥地道：“這孩子眼看著不行了，如果能活過來，姑娘就是他的再造父母。要實在不行，也不是姑娘的錯，不會怪姑娘您的。”
“那好，去取個碗和刀子過來吧?！绷滞戆蚜缪蚪潜瓘腻\袋里拿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