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玉潤給明姝帶的禮是一只精巧的西洋自鳴鐘,半個時辰響一次,匣子自己彈開唱曲兒。
給明姝的時候,劉玉潤還戀戀不舍道:“令令,這個鐘整個大齊才兩座。一座陛下賞給了宜陽公主,一座被我阿爹討來了。”
明姝對這些新奇玩意沒什么興趣,聽到她這樣說,就瞇著眼笑道:“我瞧一瞧,你帶去繼續(xù)玩也可以。左右我沒你愛這些玩意。”
劉玉潤趕緊阻止,“不要不要,送給你的嘛?!?p> 恰好那自鳴鐘到了點,自己開始放曲子,叮咚叮咚的,十分好聽。明姝也覺得神奇,就笑道:“我很喜歡。”
三人在園子里的亭子里坐著,秋風(fēng)吹過來,寒意凜凜。
劉秉清咳幾聲,道:“我?guī)鲖鬟^來,是打算與你告別的?!?p> 明姝懵了一會,正要問。就猛地想起一樁事來了,一時間緊張起來。
嬿嬿和她一樣大,今年十一歲。前世就是這年秋,嬿嬿跟著劉秉去往西北,和在西北守邊關(guān)的鎮(zhèn)國公團聚。
而次年春,匈奴人大破雁門,鎮(zhèn)國公死在戰(zhàn)場上,獨女劉玉潤被匈奴人擄往匈奴,再無消息。
明姝回過神,便聽劉秉道:“什么時候去還未定下,只是怕走得匆忙,到時候你們連辭別都來不及?!彼α诵?,“去了西北,也不知道有沒有回京都那一天?!?p> 幾人住得近,從小玩到大,情誼不可謂不深。
明姝死死掐了自己一把,才裝作坦然地取笑兩人道:“子章哥哥只會寫文章,嬿嬿就更無用了,只曉得吃喝玩樂,你們?nèi)ノ鞅弊鍪裁??國公爺用兵如神,自有大勝而歸的時候,你們?nèi)羰侨チ?,還得憂心你們?!?p> 劉秉有些驚異明姝的這番話。親人團聚,原本該是祝福的事,令令卻偏來阻止。
這樣不合宜的話,不像是令令會說的。
劉秉袖著手,神態(tài)從容。他微微一笑,更是風(fēng)清月白的儒雅風(fēng)流,道:“匈奴人蠻橫殘暴,這戰(zhàn)事也不知何時才到盡頭。父親日夜守在前線,兩年余都沒有回來看一眼的功夫。我和嬿嬿住哪里不是,去西北和父親團圓是再好不過的?!?p> 明姝撐著下巴看少年時的劉秉。日光照到少年人的眉眼上,又儒雅又清傲,滿是輕狂書生氣。
他察覺到明姝沒有說話,下意識垂眼去看明姝。小姑娘一手支下巴,一手便在石桌上輕扣,像是在想什么。
“大齊與匈奴多年征戰(zhàn),西北大齊人和匈奴人混雜,勢必及其混亂?!彼聪騽⒂駶?,咬字清晰,“你們是國公爺?shù)挠H子親女,匈奴人絕對會把主意打在你們身上?!?p> 劉秉皺了皺眉。
這個他想過,但是并不覺得是件大事。
鎮(zhèn)國公府何等顯赫森嚴,還擔(dān)心幾個匈奴人刺殺?再說了,身為劉家子弟,他便是不從武,骨子里仍舊是劉家先祖流傳下來的錚錚鐵骨。
區(qū)區(qū)夷族,何以足懼?
明姝知道劉秉的想法,甚至能理解劉秉的想法。少年人的清傲與抱負,又叫人佩服又叫人搖頭嘆息。
“子章哥哥,分明有安穩(wěn)的路可走,何必冒這個風(fēng)險呢?”明姝道。
“有風(fēng)險便不走路了么?天下熙熙攘攘,何事沒有風(fēng)險,可趨之若鶩的也多了去?!彼麚P眉道。
明姝失笑,她隱約覺得,去西北算是劉秉的一種情懷。將門劉家人骨子里的,一種情懷。
勸是勸不了的,明姝歇了這個心。
倒是劉秉,沉吟了一會道:“你還記得竇世章么?”
那樣的賣國賊,明姝不記得才怪,便“嗯?”了一聲,看向劉秉。
對方皺眉道:“我當初吩咐了人將他幽禁看守,后來看守的人來報說竇世章病死了。”頓了頓,“我原以為這事也罷了??缮显?,卻又發(fā)現(xiàn)了竇世章的蹤跡。”
明姝的眼皮子猛地一跳,心里升騰起一股事態(tài)不受控制的恐懼,問道:“然后可把他抓回來了?”
果然就見劉秉搖搖頭,深深瞧了明姝一眼,道:“逃往了匈奴,我的人不好動手,他又找機會逃了?!?p> 劉秉垂眼看明姝無意識地將帕子抓緊在手心。好半天,她才猛地松開,看向劉秉,“……子章哥哥當初不該手軟?!?p> 劉玉潤疑惑地看了兩人一眼,道:“你們在說什么?”
明姝拍拍劉玉潤的胖爪子,一面心下思忖,要怎么才能解決了竇世章。
要不是當年手里無人可用,她才不會讓劉秉自己處理此事。
劉秉懶洋洋地伸出手,手里合著的折紙扇便在劉玉潤頭上一敲,道:“你這衫子沾的是什么?還不去換了。”
劉玉潤疑惑地看了看自己的衫子,忍不住嘀咕,“沒什么啊……”卻又被劉秉推了一把,只好莫名其妙地跟著丫鬟走出了亭子。
直到劉玉潤走遠了,劉秉唇角懶洋洋的笑容才凝下來。他瞧著明姝,神色既涼薄又清傲。
“竇世章究竟有什么,要令令非得對他趕盡殺絕。”他調(diào)查過竇世章,沒什么問題,看向明姝時眸子眸子暗了暗,“團圓原是好事,偏只有令令想到的是刺殺。”
鎮(zhèn)國公府雖不如其他世家勾心斗角一籮筐,可劉秉少有才名,又是多年的世子,絕不是個簡單的蠢人。
明姝沉住氣,道:“我只是不希望你們出事。”
劉秉握著折扇的手無意識松了松,明姝的態(tài)度就像是知道什么似的??桑趺纯匆膊皇呛玫氖?。
他終于放緩了點語速,道:“出什么事?”
明姝覺得和聰明人說話很煩,實在累人得很。卻仍端得四平八穩(wěn),輕聲道:“是夢?!?p> 她看向劉秉,“我夢見明年春,嬿嬿被匈奴人綁架走了嬿嬿,威脅國公爺。國公爺不為所動……雁門關(guān)破,國公爺領(lǐng)著幾萬將士全都死在大戰(zhàn)中。再接著,大齊邊關(guān)連破數(shù)十關(guān),匈奴直打到大齊皇城腳底下……”
明姝看向劉秉,少年人仍舊十分沉穩(wěn)。一雙眸子通透似琉璃,清冷地看著明姝。
“那竇世章呢?”
五月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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