位于安陵城南郊外的尚香谷場是安陵最主要的糧倉,整個安陵一年上繳的糧食有七成都囤積在此,是吳國戰(zhàn)時最主要的糧食供應地之一?,F(xiàn)在吳晉交戰(zhàn)正酣,谷場的糧食早在數十天前便被征繳到了前線。此時的尚香谷場場內和場外空地都是空空如也,已經看不到半絲稻谷。
所幸的是最近幾年,安陵已經不像衛(wèi)松疾剛上任時那般貧困,百姓們生活富足,家家都有余糧,完全可以自給自足。
衛(wèi)松疾走進開闊的谷場,依稀能夠聞到淡淡的稻香味道,不由閉起雙眼陷入到回憶中。兩年前,自己剛到安陵赴任時,那時的安陵景象可謂是慘淡不已。商農破敗,糧食絕收,百姓們不得溫飽,生活艱辛無比。尚香谷場內經??湛杖缫?,一年賦稅和糧食產出甚至達不到全國同等郡縣水平的五分之一。
看到這樣的情形,使得衛(wèi)松疾異常震撼。導致這一切的原有固然和安陵特殊的濕地氣候和霧氣環(huán)境有關,主要還是因為土地荒蕪,和南方蠻夷的長期侵擾。
為了改變這一現(xiàn)狀,衛(wèi)松疾先是利用自己出眾的外交手腕和安陵周遭的幾個酋首和談,用糧食交換免除了邊境之憂。其次,他親自帶領百姓去開墾農田,填平沼澤,大力發(fā)展農業(yè),連番奏請朝廷成為戰(zhàn)時西南糧食供應鏈的一環(huán),用戰(zhàn)爭帶來的糧食收益和產出,來帶動當地百姓的們的農耕熱情。
由于軍糧的收購價格高于市價兩成,加上吳晉戰(zhàn)爭頻繁,安陵很快走出糧食生產的困境,成為了一顆閃耀西南邊陲的明星。
回到現(xiàn)實中,現(xiàn)在的尚香谷場已經被騰空出來,作為綃巾衛(wèi)的營地使用。衛(wèi)松疾深入谷場,來到駐扎地點,放眼望去,都是連夜緊急搭建好的軍帳。他大致觀察了一下,根據營帳的數目估摸了總人數,大概在三百人左右,與那批“巢中之鳥”的人數大致相當。
“竟然也是三百人?!毙l(wèi)松疾沉吟一番后,留意了一下士兵們的生活面貌。令他感到意外的是這些人三五成群,無精打采,沒有半點軍營的氛圍。
莫不是連夜行軍后所造成的?
衛(wèi)松疾心生納罕,但很快他排除了這一想法。蘇曜麾下的綃巾衛(wèi)都是東吳軍隊里面百里挑一的精英,紀律嚴明,訓練嚴格,日行百里毫無困難可言,不可能是他現(xiàn)在看到得這般的景象。
他目光停留在其中的幾個人身上,意外發(fā)現(xiàn)這些綃巾衛(wèi)的年齡分布參差不齊,在幾個不起眼的角落,居然還有頭發(fā)早已經斑白的老人和婦人。
衛(wèi)松疾既好笑又覺得詫異,這絕非是什么綃巾衛(wèi)。
在軍營里面徘徊了數圈,衛(wèi)松疾發(fā)現(xiàn)這里的士兵無一人在巡邏或者是操練,一個個都是面無表情,像是被抽離了靈魂一般。他大搖大擺地進入營區(qū)半天,居然沒有一個人搭理,這不禁讓他變得更加警覺起來。
他好不容易從這些人里面找到一個看樣子是副將打扮的將領,向他詢問:“我是安陵的縣令,你們的將軍呢?軍營里面亂成這個樣子,怎么沒人管一管?”
副將從衛(wèi)松疾的眼神中看到迸射出的火星,不由退卻幾分,吞吞吐吐道:“車將軍和公孫將軍現(xiàn)在在安陵城內的松下澗客棧。你可以去那里找到他們?!?p> “松下澗客棧?他們不堅守在軍營里,跑到那里作甚?”衛(wèi)松疾冷言質問。
副將面帶憂郁之色,道:“這……這個在下不知?!?p> 衛(wèi)松疾冷哼一聲,面無表情繞開副將,朝著一處人群聚集的地方走去。
在那里,一群談笑風生的士兵引起了他的注意。他悄無聲息混到人群里,打量這些神情各異,輩分各不相同的人,發(fā)現(xiàn)他們似乎正在激烈地討論一個問題。這些人言語間手舞足蹈,神采飛揚,引得周圍之人聚集喝彩。
“陸先生,你當真如此看待學生的這篇賦文么?”一名皮膚白凈,身材瘦弱的少年睜大眼睛吃,驚地詢問,不敢相信剛才聽到的一切。他這一表情實在過去夸張,引得在場眾人哄堂大笑。
旁邊有人趁機起哄道:“左酸秀才,你還不死心么,就連我們東吳學識最為淵博的陸機陸賢人都看不上眼,你的這篇所謂的《齊都賦》想要超越先人張衡的《二京賦》,還差得遠呢!”
“是啊,我看過你寫的賦文,雖然說是花費了一年的時間,但文中言辭鋒芒過甚,俳句奢麗,有華而不實之嫌?!洱R都賦》較于《二京賦》,從表面上看氣勢勝了許多,但內勁不足,有些點綴和用詞明顯不當。左賢侄你還需再多加努力??!”一名青衫老者手捧著一副賦文,目光專注地在上面移動,語氣中不乏長輩對后生的關切。
衛(wèi)松疾在一旁看得瞠目結舌,大名鼎鼎的《齊都賦》居然被這些人貶低成這個樣子,他記得這首賦文的作者應該是那位晉國文壇的后起之秀左思,至于一旁的另外兩人,分明就是東吳的文壇巨擘陸機和郭象。再看看尚香谷場中的其他人,雖然大多他并不認識,但從他們的交談中他得知這些人都是些毫無縛雞之力的文人學士。他當即明白過來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左思看著手中的宣紙,苦笑道:“哎呀呀,不就是即興而發(fā)的文章么,你們一個個都看得那么認真做什么?”他將賦文收入懷中,擺了擺手,示意眾人不要再把注意力放在自己的身上,
陸機嘆氣道:“左賢侄,你這賦文雖然有若干瑕疵,但終究瑕不掩瑜。張衡的《二京賦》固然出色,但并非一定是你這樣的后生所要標榜的對象。時代不同,民生不同,所要描寫事物也當然不同。你若執(zhí)意要重新開始,就需要拋開這層束縛,展現(xiàn)出自己內心的所思所想。
“陸前輩說得正是?!毙l(wèi)松疾從人群里面走出,鼓舞左思道:“凡事都需要循序漸進,不必過于苛求自己。我相信以左兄你的才能,日后必定無可限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