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君生帝王家

第六十八章

君生帝王家 酥皮包子 2543 2019-11-16 07:18:33

  第六十八章我聽電閃雷鳴,聽風(fēng)呼雨嘯,聽別枝驚雀,唯獨(dú)聽不到他來的腳步聲

  老樹上未抽新枝,花苞還睡眼惺忪,一場(chǎng)悱惻的春雨就跳到了人間,嘩啦啦,淅瀝瀝,在宮墻上方的四角天空里織了一張纏綿的網(wǎng)。

  它網(wǎng)住里邊的每一個(gè),每一縷氣息,使之掙不脫、逃不開,變鮮活為腐爛。

  夏織衣就是其中的一個(gè)。

  自陶兒的彌月酒,陰雨連天,寒氣深重,她頭痛的毛病犯了好幾日,除進(jìn)些許流食外便不大下床。

  “娘娘,趙淑妃來了?!?p>  唐襲舞輕稟道。

  “既來了,總不能趕人走。”

  夏織衣一邊說一邊勉強(qiáng)著坐起來,凌亂而烏黑的長發(fā)裹著一張縞白的臉蛋兒。

  “夏姐姐,你可好些了?”趙端容綽約地走進(jìn)來,輕聲細(xì)語地關(guān)懷道:“我聽小陸子說你病好些日子,實(shí)在放不下心,只得趕來瞧瞧你。”

  “這都是老毛病了?!毕目椧鲁读顺蹲旖牵豢|無力的笑寫在她蒼白的臉龐上:“這病雖說是難挨些,倒也死不了人?!?p>  “你莫要這樣講,凡事看通透些,便也活得練達(dá)了。”趙端容起身,推開窗:“姐姐你瞧,這雨后的空氣多好哪!我就像一棵睡夢(mèng)中的新草,每一滴細(xì)雨、每一縷清風(fēng)、每一寸花香,都在歡呼著叫醒我?!?p>  “………………”夏織衣黯然地垂著眼,她是一株被移植的彼岸花,眼看要在這片土地上凋零、枯萎。

  “夏姐姐!”趙端容將夏織衣從思緒里拉出來:“我扶你起來看看罷?!?p>  趙端容說著,便過來替夏織衣披了件薄罩衫,攙著她緩緩地走到朱窗邊——微風(fēng)攜著隱約的青草香撲鼻而來,零落的泥燕銜著蟲橫掠過天際,夏織衣伸出手,從屋檐滾落的如絲如縷的積雨無聲地躺在她掌心,像一顆晶瑩剔透的寶石。

  “真好看?!?p>  夏織衣喃喃地自語著。這般靜好的歲月,美得不真實(shí)。

  “我入宮那一年,正是娘親走的那年,她拉著我的手一遍又一遍地囑咐,此生要么不入帝王家,要么就先愛己、而后愛人。夏姐姐,這個(gè)道理你明白嗎?”

  “端容,你比我有福,你的可貴之處在于即使看透了,心中仍抱有不滅的光。而我是一只撲火的蛾子,燈滅,人亡?!?p>  “人生來都是混沌的,只要心里的那把火還亮著,就總有柳暗花明的那一刻?!壁w端容如吐芬芳:“每一個(gè)驚起的半夜里,我聽電閃雷鳴,聽風(fēng)呼雨嘯,聽別枝驚雀,唯獨(dú)聽不到他來的腳步聲。我難過,但我深知他不是我的,他也不是夏姐姐你的,他是大儲(chǔ)的江山社稷、百姓子民的?!?p>  一語驚醒夢(mèng)中人,夏織衣笑著,掉著淚。

  一滴清淚,二錢老淚,三分苦淚,四杯悔淚,五寸無奈淚,六盅病中淚,七尺恨晚淚,八抔傷心淚,盡數(shù)從眼中灌入心底里。

  “我何嘗不明白?只不過我先入了戲,還不可自拔,恁憑他更衣登新臺(tái),我也是不肯走出來的。我總想………那日芳菲蝶舞,若他的紅鬃馬沒有走過橋,是不是這座城就少一個(gè)求而不得的死靈魂?!?p>  “小公主回來了!”

  聽唐襲舞喚著,夏織衣和趙端容齊齊地回過身,只見桂茴抱著陶兒從外頭走進(jìn)來,小陸子收了傘,揮了揮傘面上的殘雨。

  “宿太妃見著陶兒,十分歡喜,還吩咐老奴常帶去?!惫疖钫f。

  “那便時(shí)常送過去罷?!毕目椧曼c(diǎn)了點(diǎn)頭,蕩漾著一絲難得的笑容。

  “陶兒,陶兒——君子陶陶,永以為好——真是個(gè)好名兒?!壁w端容笑盈盈地問:“我可以抱一抱她嗎?”

  桂茴看了看夏織衣,見她點(diǎn)頭才將陶兒輕放到趙端容懷里。

  “瞧這雙眼好看極了,就像會(huì)說話兒似的,長大后定像你母妃更多些,是個(gè)水靈靈的美人胚子呢?!?p>  趙端容俯身啄了啄陶兒香軟的小臉蛋,逗得她咯咯地笑起來。

  “小東西,你可真香??!”

  一陣嬰兒的乳香彌漫在趙端容的鼻翼下,煞是好聞。她不禁貪婪地嗅了嗅,就好像抱著一團(tuán)散發(fā)著香味的云朵。

  “嗯?”

  趙端容愣了愣。

  “怎么?”

  夏織衣茫茫然地問道。

  “陶兒她方才是宿太妃處回來嗎?”趙端容細(xì)細(xì)地打量著陶兒,最終將目光落在她那只金玉兔鐲上:“這手鐲可是太妃送的?”

  “這是陶兒出生時(shí),嫣姐姐送她的見面禮。”夏織衣見趙端容神色不對(duì)勁,不由得狐疑道:“端容,這鐲子……怎么了?”

  “我可否摘下來看看?”

  “襲舞……”

  在夏織衣的示意下,唐襲舞細(xì)細(xì)地替陶兒摘下鐲子。

  “這是半邊蓮!”趙端容從發(fā)髻間取下金簪,慢慢地撬開那只玲瓏可人的玉兔,只見一線棕褐色的粉末緩緩地傾瀉而出。

  “半邊蓮?”夏織衣后知后覺,猶如五雷轟頂——這是一味誘發(fā)心悸,導(dǎo)致慢性發(fā)作的草藥——她自幼從醫(yī),竟從未留意其中的氣味,更不曾料想甄浮嫣要借鐲子來害陶兒!

  夏織衣只覺得天旋地轉(zhuǎn),心口撲通撲通地活蹦亂跳。

  “這鐲子戴不得?!壁w端容將鐲交至襲舞:“你且尋一處地方給埋了?!?p>  “端容,今日我實(shí)在是乏了……你………先回去罷。”

  夏織衣轉(zhuǎn)過身背對(duì)她,如同丟了魂似地摸索著回到了床沿邊。

  “夏姐姐……”

  “我沒事,你不必掛心…”

  “可是……”

  “端容,今日謝謝你?!?p>  “………………”

  “………………”

  “襲舞,好生照顧你家娘娘?!壁w端容千叮嚀萬囑咐:“有事去九陽宮找我便是。”

  “哇嗚……………”

  趙端容前腳剛離開,陶兒就放聲大哭起來,而夏織衣像聽不見似地呆坐在床沿上。

  一陣風(fēng)刮來,掀得窗紙呼呼地響,涼意爬滿了夏織衣的全身,它像一條吐著信子的毒舌,緊緊地纏繞著、裹挾著她。

  “起風(fēng)了,又要下雨?!惫疖畎汛瓣P(guān)緊,又從唐襲舞手中將陶兒抱過去哄著:“蘆葦高,蘆葦長………”

  “蘆葦高,蘆葦長,

  蘆花似雪雪茫茫。

  蘆葦最知風(fēng)兒暴,

  蘆葦最知雨兒狂。

  蘆葦高,蘆葦長,

  蘆葦蕩里捉迷藏。

  蘆葦高,蘆葦長,

  隔山隔水遙相望。

  蘆葦這邊是故鄉(xiāng),

  蘆葦那邊是汪洋。

  蘆葦高,蘆葦長,

  蘆葦蕩邊編織忙。

  編成卷入我行囊,

  伴我從此去遠(yuǎn)航。

  蘆葦高,蘆葦長,

  蘆葦?shù)崖暥嘤茡P(yáng)。

  牧童相和在遠(yuǎn)方,

  令人牽掛爹和娘?!?p>  在桂茴綿長的歌聲里,陶兒哼哼唧唧地入了睡,她欣長的睫毛上還點(diǎn)綴著剔透的淚花兒。

  夏織衣怔怔地呆坐著,她實(shí)在想不明白為什么,她非要親自去問不可。

  “娘娘!”唐襲舞見夏織衣倏地站起來,不由得驚叫道:“娘娘,您這是去哪兒?外頭下著雨!”

  “我去找她討個(gè)明白?!毕目椧驴粗缰槿缇Y的雨絲,清亮的眸子里變得像煙雨一樣的迷離:“我要親耳聽她說?!?p>  “娘娘,恕老奴多嘴………”桂茴徐徐地說道:“您去了又如何呢?一張紙揉雜了,終歸不能平復(fù)還原?!?p>  “我心意已決,非去不可?!毕目椧吕淅涞卣f:“桂茴,襲舞,這件事就不必告知旁人了。”

  “襲舞,你一同去罷。”桂茴說:“落了雨,地面滑,當(dāng)心才是?!?p>  “我去去便回了?!毕目椧?lián)伍_傘,頭也不回地邁出門,一陣朦朧的煙雨立即吞沒了她瘦削的身影。

  天色陰沉沉的,如一塊厚重的鍋蓋,將整座城籠罩得密不透風(fēng)。

  里面的人想出去,而外面的人擠破了頭皮想進(jìn)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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