傳達室孫其明其實很委屈,他確實沒有看管學生飯菜的義務(wù),有些家長非要把飯菜放在傳達室,他也不好意思拒絕。家長放下了飯菜,老孫頭只好用小黑板寫上學生的名字,提醒他們來領(lǐng)取,如果有學生冒領(lǐng),老孫頭還真沒有辦法,這么多學生,他怎么會認得過來呢。
但是,這個飯菜被冒領(lǐng)的學生卻不依不饒:“老孫,你不讓送飯的家長進學校,他們不放在傳達室還放在大街上嗎?你既然允許放在傳達室,就應(yīng)該承擔看管發(fā)放責任?!?p> 老孫頭似乎很委屈:“學校領(lǐng)導就是這么要求的,不允許外來人員隨便出入,這個能怨我嗎?”
學生在與老孫頭爭吵,吳若水他們看了一會,朱力東說:“走吧,只能算這個學生倒霉,現(xiàn)在有些學生已經(jīng)習慣來冒領(lǐng)別人的飯菜了。”
吳若水長嘆一聲:“這個事還真沒有好辦法,咱要是建議給一個班設(shè)立一個專柜,估計學校又要收管理費。唉,幸虧咱的父母沒有來給送飯送菜的?!?p> 仨人離開學校大門口,劉佩泉問吳若水:“一瓢,馬上開運動會了,到時出去爬山散散心吧?!?p> 吳若水說:“現(xiàn)在說不準,我們班主任強調(diào)的挺嚴,到時看情況吧?!?p> 當吳若水回到教室時,幾個班干部還在研究運動會的事。
“三元,你知道不,以往開運動會,學校發(fā)給班里四十塊錢。運動員每天有五毛的補助。咱得想法把四十塊錢都報廢了。”薛麗平提議。
“有這好事?麗麗,你說買點什么?筆記本?”唐大通問。
“我說,你們凈弄這些燈草灰過秤的事,沒分量。什么也別買,直接發(fā)錢最實惠。那樣買什么吃不香?!”吳若水回頭補充。
“哪里你也想搲一瓢,去你的,就是發(fā)錢也沒你的一分?!毖惼秸f,“對,一瓢這個主意不孬,發(fā)錢最實惠。”
“這是啥行市,還在這里拿實惠?你倆趕緊落實落實,到底有幾個人參加,別在這里跟沒事人似的?!彼捂懿豢蜌?。
“你是班頭,你說了算。你說方案,我執(zhí)行。”唐大通看著班長的臉蛋,笑嘻嘻地回應(yīng)。
“操,你們倆啊,你們倆!我算服了?!彼捂瘣啦坏茫坏?。
“你服我,我可不服我?!碧拼笸ㄗ钕矚g宋姣爆粗口。
“你這個唐大通,沒一點正經(jīng)。”宋姣氣得臉發(fā)紅,一轉(zhuǎn)身走了。
三人商量半天,也沒有一個好的方案,只好就此罷休。畢竟肚子不饒人。
“干革命先填包肚子!”唐大通說。
男生宿舍里,倆人一伙仨人一組,吃得有滋味。吃飯,沒有酒可以但不能沒有水。
一個學生擔水吃,兩個學生抬水吃,一伙學生沒水吃。因為是復(fù)習班,原先一個學校畢業(yè)的同學來到九中復(fù)習,雖然沒有分到同一個班復(fù)習,但仍喜歡湊在一塊吃飯,所以八班的男生宿舍有外班的十幾位同學在此入伙。當然,八班也有去九班找同學老鄉(xiāng)一塊吃飯的。人員一復(fù)雜,吃飯?zhí)崴畣栴}便難以解決。而掌管此事的吳新波又不好意思讓外班的同學提水,只安排八班的同學值日。久呆便不為客,八班同學對此頗有不滿。
“咋搞的,飯都吃完了,還沒抬水來?吳皮子,誰抬的水?”沒有喝上水的同學有些急。
“我看看,噢,是范舉和雞蛋。范舉,你倆怎么搞的?就是現(xiàn)打井現(xiàn)燒水,也該把水抬來了。”吳新波問。
“怎么搞的?肯定是嘴巴子搞的!按說兩桶水便足夠吧。但事是這么個事,意思卻不是這么個意思,為啥不夠呢,難道你還不知道?我們已經(jīng)抬來兩桶了,還能怎么著,是吧?”范進忠沖陳勝利打眼色。
“完全正確?!标悇倮f,“那個誰,那個誰,咱現(xiàn)在不是實行自負盈虧嗎?兩桶水再搶不上可就說不過去了?!?p> “唉,現(xiàn)在還沒考上大學,一個一個就當起老爺來了。你說,你這個熊干部當個啥勁,除了多干活啥好處也沒有。操,明天辭職,不干了?!眳切虏]法,只好罵自己,只好自個兒去提來半桶。盡管如此,也沒有一個領(lǐng)情的。
“唉,皮子,我真服你了,你可真是夜貓子抓老鼠,干好事落罵名。誰叫你安排不合理呢?!眳侨羲^來安慰吳新波,“你的確得改變一下思路,要么另安排值日表,要么清理一下外來人口。要不,明天你還得贊助半桶,還不落好?!?p> 看著同學們又去爭著倒水,還頗有幾個嫌提來的熱水少:“半桶是提,一桶也是提,怎么就提來半桶。皮子,你這為同學們服務(wù)的意識還是不夠強啊。年底評優(yōu)秀干部可不投你的票?!?p> 聽著這些風涼話,吳新波吃飯的心情也沒了,氣得把早已摔為四塊的眼鏡往床上一扔,“飽了?!?p> 吃過晚飯,陸續(xù)有同學出去散心,吳若水在床上躺著,陪吳新波拉呱。
“我說皮子,就提水這個事,你老是弄大鍋飯不大行。按往年的經(jīng)驗,現(xiàn)在天熱還好說,提來熱水只是喝點,一旦到了冬天,還得用點熱水洗臉,到那個時候,你就是提十桶水也不夠用的,你更難受?!眳侨羲稍诖采险f。
“一瓢,把這個衛(wèi)生委員讓給你吧,我請請你行不?”吳新波也沒脾氣了,“好歹咱倆同學一場,你就光看我處在水深火熱之中,這可不是小來玩,你竟然沒有一點表示與同情嗎?”
“我吃飽了撐的,你可別禍害我。實在不行,到時我替你提兩桶,這總該看出事來了吧?只要你不讓當衛(wèi)生委員?!?p> 倆人正在有一句沒一句的說話,忽然宿舍門一開,有個年老的聲音傳進來,又像是自言自語:“有人不?有人我就進去,要是沒人,可不能進。一旦宿舍里少點什么,我可說不清道不明?!?p> 倆人一聽,這話不像是老師。倆人幾乎同時坐起來,發(fā)現(xiàn)是一個老頭,提著一個化肥袋子在宿舍門口往里張望。
怎么看,老頭像是一個拾破爛的。但是,拾破爛的,怎么跑到宿舍來了?這看大門的老孫頭不是挺負責的嗎,還是有人隨便出入。
“大爺,你怎么跑到這來了?”吳若水走到門口,問。
老頭一看有人,便走進宿舍,“噢,小伙子,你在這呢,那就行了。我是進來斂貨點剩饅頭剩飯啥的,拿回家去,能吃就吃,不能吃的就喂豬?!?p> 老頭說著,很熟練地往窗臺、墻角旮旯和屋門后面踅摸,看見學生吃剩扔在地上的饅頭就揀起來,放進化肥袋子里:“唉,沒種過地,不知道打糧食的不容易。把好好的饅頭給扔了,有罪啊。就是再有錢,也不能這么糟蹋糧食?!?p> 老頭這么一說,吳若水和吳新波才意識到,平時有同學把從食堂買來的不太熟的饅頭,或者有人從家里帶來的饅頭長了毛,就隨手扔掉,或者放在窗臺上。對于這些發(fā)霉長毛的饅頭,就連吳若水也認為扔掉還是可以理解的。他從沒想過老頭所說的,亂扔饅頭有罪。
吳若水趕緊和老頭一塊收集扔掉的饅頭,還說:“大爺,這些饅頭有的不熟,有的都長黑毛了,沒法吃啊?!?p> 老頭說:“這才幾天不挨餓啊,真不知道學校是怎么教育的。你們年輕,現(xiàn)在日子好了,吃穿不愁,你們問問上點年紀的人,有誰沒挨過餓?三年困難時期,死多少人啊。唉,像這幾個饅頭,扒了皮餾餾照樣能吃。實在不能吃的,就喂豬,千萬不能糟蹋糧食。”
吳新波也沒有說話,走過來幫老頭找剩饅頭,然后送老頭去九班的宿舍。
看見老頭走遠了,吳若水有些慚愧地說:“咱可真是有罪,鋤禾日當午,汗滴禾下土,咱張口就來,可誰知盤中餐,粒粒皆辛苦,咱卻從來仔細體會一下?!?p> 吳新波勸道:“算了,咱成天從家里帶的是煎餅,偶爾帶幾個饅頭也舍不得扔。這些扔饅頭的,都是家庭條件好的,從學校食堂買的,和咱沒有多大關(guān)系?!?p> 倆人自責了一會,多多少少受到一點教育,沒有心思去在操場散心,便來到教室前的走廊上觀風望景。對過往的男女,不免來一番評頭論足。在這方面,唐大通不虧稱“三朝元老”,確實是業(yè)內(nèi)行家。
“你們九中真沒有一個好閨女?!彼f,“比起我們十中,這里差好幾個數(shù)量級??匆粋€個的,穿的不孬,瞧反面以為不錯。一看正面,那點好感全沒了。甭管好看難看,就穿上健美褲,真可惜……”
只要是在走廊上看風景,唐大通就戴上平日不用的眼鏡,談起女同學來也是滔滔不絕,肚子不大,貨色卻不少。令人懷疑他裝在哪里。
“三元,就你那點小眼光,比耗子的遠不了多少?!眳侨羲畬μ拼笸ê苁遣恍迹檬忠恢福吧督星寮?,啥叫俊美,你看那邊。”
唐大通立馬把頭轉(zhuǎn)向吳若水指的方向:“一瓢,在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