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不語

　　周柯還在盯著王弼司，希望師兄能想通這一點(diǎn)，他已經(jīng)把話說的夠明白了。

　　里院雖然殺生，但不濫殺無辜??！

　　而且這還是即將入門的小師弟啊！

　　常師叔現(xiàn)在看著冷靜，但做的事已經(jīng)完全失去理智了！

　　里院師門長輩殘害小輩，這簡直讓人不敢相信！

　　即使是師傅也不會同意的。

　　里院相殘，這種事兒就從來沒有發(fā)生過。

　　哪怕從太醫(yī)院時代開始就是，正是因為里院的團(tuán)結(jié)，所以屹立千年不倒，甚至在地府那邊都有著一定的話語權(quán)。

　　但對常玉而言，沒有師兄，她就進(jìn)不了里院。

　　她先是師兄的小師妹，然后才是里院的常主任。

　　這兩個身份對她來說是有先后的。

　　常玉不喜歡守規(guī)矩，但里院的規(guī)矩，長大后的常玉從來沒破過。

　　因為師兄不喜，她便好好遵守。

　　就算穿穿高跟鞋，她也知道這只是不太符合外院醫(yī)生的規(guī)矩，里院不管這些。

　　而且穿著高跟鞋的自己，她很是喜歡呢，就是不知道師兄是否喜歡。

　　可如果師兄沒了，那個小時候一本正經(jīng)背著自己在里院到處瘋跑的人就沒了。

　　那個因為自己小時調(diào)皮，壞了規(guī)矩出來頂缸被師傅責(zé)罰的人就沒了。

　　那個因為自己在一次戰(zhàn)斗中受了不大不小的傷，便硬是壞了自己最看重的規(guī)矩，利用手中的權(quán)力把她調(diào)到麻醉科的人沒了。

　　那個在表揚(yáng)她后卻得到一聲冷哼，想要摸摸自己的頭時，發(fā)現(xiàn)有小輩在場又訕訕地把手收回去的人就沒了。

　　那么，她的天就真的塌了。

　　所以，不是常玉膽小不敢拼命，而是她輸不起。

　　她知道自己不是牛頭馬面的對手。

　　自己已經(jīng)很久沒有戰(zhàn)斗過了，所擅長的還是偏向輔助的探知和陣法。

　　為了拖住牛頭馬面，她一定會將身邊的人或物利用到極致。

　　如果這一招依然被識破，不過拼命一死和師兄一同上路而已。

　　正反兩方面常玉都已經(jīng)想得很清楚了。

　　王弼司皺著眉頭，揣測著自家?guī)熓濉?p>　　他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快到里一院，只要到了，常師叔這個花招就沒有任何意義，王曦沒必要死。

　　同樣，如果在達(dá)到里院的前一秒，被牛頭馬面從天上給攔下......

　　這個險沒人敢冒！

　　王弼司忽然覺得如果常師叔真的這樣做，那么自己一行人達(dá)到里一院的可能性將會大大提高！

　　他居然對這個辦法也有些贊同了！

　　隱隱約約他希望著師叔這么干！

　　周柯希望著大師兄想通，卻沒料到大師兄想得太通了。

　　“即使是那樣，我們也沒時間趕回去救他，現(xiàn)在哪邊更重要你分不清楚嗎？”

　　王弼司的語氣很嚴(yán)厲，似乎他也為自己贊同師叔的做法而感到一絲愧色，卻又不愿失去大義，只能通過語氣來掩飾羞愧。

　　不是我不想救，我們現(xiàn)在這條件能嗎？

　　周柯是何等聰明的人，立刻明白了大師兄的心意，卻依然不愿意放棄，難得的頂了一回嘴，有了一絲怒氣：“師兄！就打個電話的事?。∽屚蹶刳s快離開??！”

　　柳瑗見二人吵得莫名其妙，插話道：“王曦有危險？大師兄不是說牛哥他們不至于對他出手么？我覺得是這么個理?。　?p>　　王弼司沒答他話，其實他也知道常玉的做法不對，現(xiàn)在是拿王曦的命來拖上一拖。

　　只要到了里一院，人擺在那里，總有和師傅相交好的長輩們來接手，就有那么一絲希望。

　　換成平時，如果拿一條命來換一絲希望，即使頂撞師叔，他也會阻止。

　　但現(xiàn)在這一絲希望卻是太過沉重，甚至把弟兄幾個的命都填進(jìn)去也值得??！

　　只是……他們是離開的人，是站在岸上的人。

　　憑什么把別人的命運(yùn)決定了？

　　犧牲了別人的性命，自己卻還占著大義？

　　這種偽君子的做法連王弼司都非常不齒，柳瑗知道后肯定不會站在他這一邊。

　　哎，這一次，讓大師兄來當(dāng)這個偽君子吧！

　　見王弼司仍然不肯松口，周柯對柳瑗大聲道，似乎要把對大師兄的不滿發(fā)泄在柳瑗身上：“不是牛哥他們，是師叔要?dú)⑼蹶?！麻煩你反?yīng)一下！別叫我?guī)熜?！有大師兄在這里，我沒資格當(dāng)師兄！”

　　這一下，即使柳瑗反應(yīng)再慢，結(jié)合之前的話，也立刻想明白了先前二位師兄在吵什么。

　　他很崇拜常師叔，一時間有些不敢相信。

　　柳瑗見兩位師兄還在那里僵持著，試圖緩和氣氛道：“周師兄，萬一真是你想多了呢？”

　　周柯道：“那打個電話給王曦就更沒什么問題了，他在那里能幫上什么忙？”說完，又轉(zhuǎn)向王弼司，“師兄，求你了啊，就一個電話，我們趙家軍不做這樣的事啊??！”

　　周柯沒說里院，而是強(qiáng)調(diào)的趙家軍，他真的以這三個字為傲！

　　哪怕死，也不能玷污這三個字?。?p>　　那么作為大師兄的你，就更不能讓這面旗幟蒙上陰影！

　　即使在激動中，周柯也聰明地在言語上耍了個花招。

　　趙家軍三個字似乎讓王弼司有些動容，并沒有因為周柯之前的話而生氣。

　　他的內(nèi)心在掙扎，最后妥協(xié)了：“五分鐘！五分鐘后再打！”

　　他算了一下時間，五分鐘后他們離里一院已經(jīng)很近了，可以試試。

　　似乎這是王弼司妥協(xié)的極限，周柯也沒說什么，只是默默地等待。

　　柳瑗見二人不再吵，也轉(zhuǎn)過身去，繼續(xù)警戒著。

　　于是又是一片寂靜。

　　五分鐘后，周柯急不可耐地?fù)艽蛲蹶氐氖謾C(jī)，卻是一片盲音，他連忙又打常玉的電話，依舊如此。

　　他呆呆地望著王弼司，道：“師叔開啟了陣法，而且應(yīng)該是她最拿手的囚困大陣，萬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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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曦見常玉突然流淚了，不知道該怎么安慰。

　　盡管今晚發(fā)生了那么多事兒，世界觀也被沖擊了一下，但他的思維短時間內(nèi)依然難以轉(zhuǎn)變。

　　怎么辦？

　　領(lǐng)導(dǎo)哭了，要不要說點(diǎn)兒什么？

　　看到領(lǐng)導(dǎo)的軟弱不太好吧，以后見面會很尷尬吧？

　　所以王曦沒有理會常玉之前那古怪的要求，低下了頭不去看常玉，說道：“常主任......”卻又不知道該繼續(xù)說什么。

　　常玉閉著眼，感覺到牛頭馬面已經(jīng)很近了，最多五分鐘就會趕到，再不動手就來不及了。

　　“王曦，你抬起頭來，看著我?！背Ｓ裾f道。

　　當(dāng)時做這個決定只花了很短的時間，可不代表很輕松。

　　既然要做惡，殺害一個手無寸鐵的后輩，如果還要趁其不意，她自己都受不了。

　　我是死后要下地府受罪的人，王曦，你看著我，記住殺你的人，下輩子，我常玉還你！

　　王曦哪里敢抬頭，聽著常玉這種像是情侶之間對話的語言，想了想二人之間的年齡差距……不好意思地道：“常主任別哭啊，誒，我打個電話問問周老師他們什么情況?！?p>　　反正能岔開話題就好，今晚受刺激最大的是我吧？

　　怎么看常主任你才是了解所有內(nèi)幕，目前控制狀況的那個人吧？

　　現(xiàn)在居然說了一堆莫名其妙的話后開始哭了，我完全不能順著您的思路走啊。

　　說著自顧自摸出了手機(jī)，仍是沒有看向正向他走來的常玉。

　　“常主任，打不通。我再試試柳老師的電話。如果柳老師的電話也打不通，那常主任您試試剛才那個王老師的電話吧。如果那個王老師的電話也打不通那可怎么辦呢？”王曦假裝一臉十分焦急的樣子。

　　王曦說著一大通說了等于沒說的廢話，雖然完全沒有必要把這些心理活動說出來，但他總得說點(diǎn)兒什么啊。

　　他焦急周柯那邊個屁！

　　雖說周柯他們是去救主任，但他和主任從未見過面。

　　他現(xiàn)在焦急的事情在眼下！

　　低著頭，又哪能注意不到常玉向他走來的雙腿？

　　常主任要干嘛啊？

　　越來越近，場面略有些尷尬啊。

　　怎么化解?。?p>　　王曦緊張得不得了，相比起來，剛得知這個世界上有鬼這個消息都沒能讓他這么緊張。

　　常玉終于走到他身前，輕聲道：“王曦，我的名字叫常玉?！?p>　　記住我的樣子，記住我的名字！

　　??？常主任您這又是什么節(jié)奏？

　　剛開始是覺得我叫您常主任不滿意，說什么代師收徒，想讓我叫您師叔。

　　現(xiàn)在這意思是要更進(jìn)一層，讓我直接叫你的名字了嗎？

　　這……不太好吧……

　　之前的話我都有在聽啊，到底是遺落了哪個環(huán)節(jié)讓我跟不上了??？

　　接著王曦感到一道銀光一閃，轉(zhuǎn)眼看去，常玉的手里多了一把手術(shù)刀。

　　再抬頭，看見常主任的臉，臉上還有淚痕，但卻異常的冰冷和決絕！

　　現(xiàn)在又是什么情況??？

　　女人不管什么職業(yè)什么級別，變臉都是這么快的么？

　　我什么話都沒說??！

　　常玉看著王曦，又看向自己手中的手術(shù)刀，似是在對王曦說，又像是在對手術(shù)刀說：“此刀，曾名不渝，后改名為不語，長十八厘米，重32.7克。跟著我做這樣的事，真的委屈你了。”

　　好！有話題了！

　　王曦松了一大口氣，連忙裝作非常好奇的表情問道：“常主任，這手術(shù)刀還有名字的呀？刀片不都是一次性的嗎？”

　　常玉看著他，然后溫柔地看向手術(shù)刀，說道：“不渝和不語，我都很喜歡，對我來說，這兩個名字是一個意思。它的故事不是很長，有些簡單，可是我卻沒時間說了。”

　　接著，便是一道寒光閃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