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都清歡水榭。
道人望雪的屏風后,熏煙裊裊,屋子里只點了一盞燈燭。
蒲團上的人廣袖一揮,那僅有的燭火也被熄滅。
木秋適才覺得氣不太順,便納氣收功,他神情冷然地坐了良久,才輕聲呢喃:“神界啊神界,為何你總是看似近在咫尺,實則卻遠在天涯呢?”
外頭平伏來報,“少尊,宮里太皇太后身邊的女史來訪?!?p> “嗯,我知曉了?!?p> 木秋起身往外走去,卻是突然駐足,他望了眼臥榻,掌心微展,一條墨綠色的發(fā)帶和白色的面紗便到了他手中。
太皇太后的面子,他是要給的。
只是如今他最緊要的事情還是找到陰陽雙修之人。
他這一身修為,連他自己都說不清楚,似乎總在走火入魔的邊緣,除非有合適的雙修者,能與他體內(nèi)的清氣平衡。
這幾日,權(quán)且先將修行放一放吧。
太急,只怕反而會弄巧成拙,功虧一簣。
木秋來到外間,女史只見一如玉般的人物,行云流水而來。
衣袂飄盈,風姿綽約。
女史不敢多看,立時遞上請?zhí)?p> 木秋接過來一閱,上頭書:老身近來寤寐常思舊人,想來時日無多。少尊難得在皇都,若是得閑,就來陪老婆子我嘮嗑幾句。
木秋轉(zhuǎn)眼一想,不由輕笑,哪有太皇太后自稱老婆子的?
還有,他上次覲見,對方依然精神奕奕,這才幾天竟然就說“時日無多”了?
不過,他仍對女史道:“我自會進宮面見太后,你先回去吧?!?p> “是,少尊?!?p> ……
平伏見女史已去,便問:“少尊,今日可要出城?”
往常每到日出時分,木秋都嫌城內(nèi)濁氣過重,要尋飄渺高峰修行的。
“不去了。太皇太后也算我的長輩,當年師父同煦豐皇帝交情匪淺,如今帖子都送到居所來了,我若再推諉,倒是目無尊長了?!?p> “是。那平伏這就去準備車馬進宮?!?p> 木秋點了點頭,又突然想到什么,問道:“蘇家小姐境況如何了?”
“先前月小姐帶著國師身邊的護衛(wèi)闖了青樓,救出了那兩個丫鬟。后來國師大人親自到那醉煙閣,施法將一眾記憶都抹去了?!?p> “白辰?”木秋嘴角微翹,“他倒是對這丫頭上心。如此作派,不怕引人注意嗎?”
“想來也不會。當日隱伏若不是在醉煙閣潛到將夜,只怕見不到這一幕?!?p> 這么說,木秋就懂了。
隱伏乃是天生的潛伏者,縱然白辰道行高深,一時之間,也難以發(fā)現(xiàn)。
但換個人,就不一定有這么好的運氣了。
木秋瞇了瞇雙眼,相府之中的陣法,他是知道的。那日在宮中,他試圖從蘇詢眼中探尋那施陣之人,卻是一片模糊。
如今夜道尊的兩位高徒也扯進來了。
小小的相府,竟然藏龍臥虎,他這一趟,倒是不虛此行。
“平伏,備車馬,進宮吧?!?p> “是。”
*
姜漓結(jié)界中,白辰離去不久,蘇流月也按捺不住,就循著原路出了結(jié)界。
她想:主子都走了,那個叫夜七的護衛(wèi)肯定待不久。到時候不論靠她兩條腿回去,還是等姜先生來接她,只怕都來不及赴約。
“夜七,夜七!”這一回,蘇流月見到他,像是見到了親人一般。
夜七狐疑地看著她,最終還是像拎小雞一樣,將她送回了相府那狗洞外。
“夜七,你好人做到底,把我送到小院里頭吧?如今天都蒙蒙亮了,我怕我行動不便?!?p> 男子翻了一個白眼,“蘇小姐,這府中遍布陣法,屬下這點道行,可不敢御行進出。”
“哎呀,我忘了這事兒。”
女孩兒望了一眼天色,二話不說,就開始鉆狗洞。
這倒是把黑衣男子唬得一愣一愣。
因著時辰尚早,蘇流月萬幸沒被人發(fā)現(xiàn)。
她剛回院子,碧琴就迎了上來。
蘇流月有些愧疚,“我拜了個師父學道,倒是勞累你了。”
“小姐說什么話,這都是奴婢應該做的。奴婢也不知小姐幾時回來,尋思著總不能小姐回來后,奴婢們都還在夢里頭吧??傇撚袀€端茶送水的?!?p> “真是辛苦你了。平日里你對那幾個丫頭嚴苛,其實就你最疼她們?!?p> “左右也就只這幾天,等以后小姐規(guī)律起來,奴婢便不必這么等。再怎么也不如小姐辛苦的。”
兩人說話間,就進了蘇流月的閨房堂屋。
碧琴拿了一碗清粥和幾碟小菜上來,“都是熱在灶上的,小姐用些吧?!?p> “好勒!”
蘇流月眼眶不知怎的,有些紅起來。
道修之路她是必走的,那是未來的希望和保障。但這個點回來,還有人守著院門,給她捧上一碗熱粥,她的心一下子就覺得踏實了許多。
用過飯食,蘇流月便讓碧琴下去歇息,她自己也躺在床上,睡了一會兒……
“求你,救救他!”
“本座只知有恩報恩,不懂什么以德報怨!”
“所以是我求你,我救過你,此時便是你報答我的時候了?!?p> 蘇流月夢里交織了兩種鮮明的色彩,一紅一墨。那位姑娘身著紅衣,鮮麗非常,那位公子身穿玄衣,冷峻威嚴。
他們是誰,他們在爭什么?
蘇流月抱頭蹲在遠處,只覺得兩股強烈的情緒要將她湮滅。
一個憤怒到極點,一個凄愴到極點。
“小姐,小姐……”
所有畫面如潮汐般退去,蘇流月微微睜開雙眸,眼中映入一個模糊的人影。
“碧琴?!彼鹕砜吭诖差^,碧琴立時拿了一個靠枕墊在背后。
“小姐,你這幾日是不是太過勞累了?不若奴婢去府中藥房要些補品來?”
蘇流月揉了揉眼睛,回道:“無妨的。對了,之前你們同我說,母親不請先生教習我,是怕我累著,那我當時病情到底如何?”
碧琴停下手中的事宜,站到床邊,愣了愣。最后“唉”了一聲,回道:“小姐哪里有什么病痛,不過就是話少些,看起來呆滯些,整日關(guān)在園子里,體格自然也比別人弱些。夫人也想過尋先生來教習小姐,只是老爺不許任何人同小姐接觸罷了?!?p> “竟是這樣嗎?”
不一會兒,外頭傳來一個清脆的聲音,“小姐,小姐!”
不是織菱又是誰。
離千墨
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