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頁 現(xiàn)實

隨想記壹之有朋自遠(yuǎn)方來

番外一

  馮思鴻從小就很會察言觀色,這仿佛是他自身練就的一項獨特技能。察言觀色這個詞在這里,并沒有貶義的意味在,之所以這么說,也并不是為了表示他是個處事圓滑的人。馮思鴻獨特的察言觀色體會在,他能夠比常人更敏感地察覺到別人對于自己的態(tài)度變化。

  小的時候,在馮思鴻的眼里,父母的關(guān)系并沒有現(xiàn)在這樣融洽。父親平時沉默寡言些,就算是與母親爭論幾句也只是氣急敗壞時的反常表現(xiàn),其余的大部分時間對母親咄咄逼人的質(zhì)問和莫名其妙的無名火大都不予搭理;父親這樣的態(tài)度所造成的結(jié)果是,母親的火氣會被攛掇得更大,以至于到后來甚至?xí)褮馊鲈隈T思鴻的身上。馮思鴻小時候雖然也好靜,但到底是男孩子,總歸有頑皮難搞的時候,如果運氣不好撞上母親生氣,便也少不了一頓撒氣式的數(shù)落。馮思鴻后來漸漸就不大愛動彈了,既然活動太多會惹得母親生氣,索性在家里坐著不動減少存在感來得安全,與此同時,他對媽媽的話也越來越言聽計從。

  剛一開始他只是經(jīng)常守著電視看動畫片,后來偶然的一次機(jī)會發(fā)現(xiàn)了電視里自帶的單機(jī)小游戲,又在電視柜里翻出了電視配套的游戲手柄,于是便開始拿著手柄玩電視里的游戲。母親那會兒工作在上升期,勻不出太多時間來管他,父親又見他作業(yè)認(rèn)真做、游戲也并不上癮,所以也很放心,他的游戲之路便順暢地走了下去。

  高二的時候,母親突發(fā)早期胃癌,雖然治療成功,但也從單位里退了下來,而等到那時她再把關(guān)注點放到馮思鴻身上,卻發(fā)現(xiàn)馮思鴻已經(jīng)沉迷于電腦游戲。馮思鴻那時玩游戲的頻率大概可以密集到每一天,每一天都會花費不下十個小時坐在電腦面前,孜孜不倦,目不轉(zhuǎn)睛。因為馮思鴻的事情,父母爆發(fā)了從小以來最嚴(yán)重的一次爭吵,母親覺得父親對馮思鴻疏于管教,父親也一方面不滿于馮思鴻差勁的自控能力一方面認(rèn)為管教孩子不是自己單方面的事情,兩個人都互不退讓。但這次爭吵的結(jié)果是父親心甘情愿地認(rèn)輸了,因為母親剛剛恢復(fù)的病情在極大的情緒刺激下又出現(xiàn)了惡化的趨勢,這讓父親和馮思鴻都很是擔(dān)心,在病床前當(dāng)即表示再也不會惹母親生氣。

  父親做到了,迄今為止,那一次的吵架都是兩人爭吵的最后一次,之后的日子里,父親對母親百般忍耐、無限遷就,再沒有一句怨言。馮思鴻呢?雖然游戲癮極大,戒起來也極為困難,但他也在努力。

  同時,他還拒絕了肖琳的告白。

  肖琳沒有想到馮思鴻居然會拒絕她,或者說,她沒有想到馮思鴻拒絕她的理由居然不是高中不能談戀愛,居然不是不能打破規(guī)則之類的乖寶寶言論,而是很直白的不愿意。不愿意三個字,如當(dāng)頭一棒,打得肖琳好幾天都昏昏沉沉,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馮思鴻也就是在這個時候敏銳地感受到了肖琳對他的回避和疏遠(yuǎn)。

  肖琳和他是初中同學(xué),最開始兩人沒有什么交際,只是互相知道名字,打過幾次招呼,算是點頭之交。兩個人熟悉起來是因為高一的時候成了同班同學(xué),更是成為了同桌。成為同桌最開始的一段時間里,肖琳還不是特別習(xí)慣,因為之前同桌的男生十分健談的關(guān)系,在她的眼里,馮思鴻總是太悶了,如果沒有她主動提出話題,他們之間可能一整天都沒有任何交流。后來有一次,肖琳無意間提到自己周末的時候也會打打游戲,馮思鴻忽然眼睛放光,然后仿佛打開了話匣子一樣拉著肖琳說個不停。開始頻繁聊天之后,肖琳也漸漸發(fā)現(xiàn),馮思鴻是典型的外冷內(nèi)熱型的人格,或者更準(zhǔn)確地說來,他是找到自己的興趣點之后就能夠卸下自己所有的拘束的人格,尤其是后來處的久了,馮思鴻身上的美好品質(zhì),認(rèn)真、仔細(xì)、善良,雖然普通,卻讓她欣賞。

  肖琳具體自己也不確定自己是什么時候喜歡上的馮思鴻,可能是因為周圍人不停開玩笑調(diào)侃的原因,也可能是因為跟馮思鴻走得越來越近,了解也越來越多。在她的感知里,馮思鴻對她感情的回饋甚至?xí)嘤谧约航o予他的感情,于是她幾乎沒什么心理壓力地告白了,卻碰上當(dāng)頭一棒。

  關(guān)于這件事情,馮思鴻也覺得很無奈。他并不想破壞自己和肖琳的這種關(guān)系,雖然他從來沒有仔細(xì)思考過自己和肖琳究竟是一種什么關(guān)系。所以肖琳向他告白的時候,他所回答的不愿意里面,除了不愿意違背母親的教導(dǎo)觸碰早戀的紅線以外,也是不愿意去思考如此深刻的問題——在他的認(rèn)知里,這些問題至少都是得等到高考之后才能去考慮的問題。

  起初的幾天,因為肖琳沒有主動找他,他也去她的班級里找過她,但她每次卻都“碰巧”不在教室,來教室門口跟他說話永遠(yuǎn)是一個胖胖的矮個子女生。那個女生雖然身寬體胖,但聲音卻細(xì)潤軟糯,每次都是一句:“你又來找肖琳呀?她不在哦?!?p>  第五天的時候,馮思鴻實在是忍不住問了一句:“她是不是不愿意見我啊?”

  那個女生皺著眉,露出幾分嫌棄的眼神道:“你不相信我?她就是不在?!?p>  “也太巧了吧,”馮思鴻?quán)止镜?,“每次都不在??p>  那個女生卻點了點頭,一臉人畜無害的表情讓馮思鴻真的不忍心懷疑她,“是的?!?p>  馮思鴻于是更加確定肖琳在躲著自己。他找自己的朋友聊過,但他們卻絲毫沒有發(fā)覺這些天馮思鴻和肖琳的異常,對于此事也是十分驚訝,更是讓馮思鴻堅信自己有判斷別人對于自己態(tài)度的能力。

  來不及思考自己的能力,馮思鴻一門心思只想著該怎么更快地把這一篇翻過去。馮思鴻的朋友們輪流著給肖琳打電話、發(fā)消息,把所有解釋道歉的話都說了個遍,直到馮思鴻身邊的所有人都被肖琳拉黑,無一幸免。等到他再也找不到人來幫他發(fā)消息的時候,他卻發(fā)現(xiàn)自己能夠看見肖琳的身影了。

  為了能夠看見肖琳,從告白后的第一天起,馮思鴻就開始堅持到肖琳所就讀的文科班所在的樓層去上廁所,只為了能夠增加遇見她的幾率。最開始馮思鴻根本沒機(jī)會看見肖琳,但后來慢慢地卻發(fā)現(xiàn)自己能夠看見肖琳站在教室門口跟幾個女生聊天。

  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他毫無準(zhǔn)備地就沖了上去,倒把幾個女生嚇了一跳。離他最近的還是那個矮個子的胖胖的女生,叫得最大聲,連連向后退了幾步,仿佛看見了瘟神一般皺眉擺手道:“你怎么又來了?”

  肖琳沒看他,拉著身旁的一個女生就徑直進(jìn)了教室,馮思鴻喊了好幾聲她也沒有回頭。

  后來這種事情也發(fā)生了兩三次,第一次的時候所有女生看他跑過來都很驚訝,到后來除了那個矮個子的胖胖的女生以外,已經(jīng)沒有人在乎他的存在了,只是默默地四散走開。

  幾次之后的一天,肖琳轉(zhuǎn)身走開之前思索了片刻,轉(zhuǎn)過頭看著馮思鴻,眼神里有很明顯的不滿的情緒,但語氣卻不算十分激動,道:“你別老是來找我,我沒什么事,你也不用在意。”

  馮思鴻見肖琳終于愿意跟自己說話,激動得都有些口齒不清了,他支支吾吾道:“我……我就是想……想……想跟你好好解釋解釋……你……你聽我……”

  肖琳卻十分無情地打斷了他的話,一邊轉(zhuǎn)過身去一邊道:“不用了,我不想聽。你回去上課吧?!?p>  該怎么把這一篇翻過去呢?這著實讓馮思鴻費了些腦子。

  他后來制造了很多的機(jī)會跟肖琳去表現(xiàn),雖然在肖琳看來,都是些天真幼稚的笨方法。比如搬著一大摞肖琳喜歡的漫畫書到肖琳班教室的門口,所有人都開始吆喝起哄,越是這樣肖琳越是覺得尷尬,就越是避而不見;甚至包括且不限于,送咖啡、送氣球、送禮品店老板娘精心推薦的各種沒用的小玩意兒,前前后后下來花了不少錢不說,肖琳也一點沒覺得感動。

  肖琳也覺得再這樣下去,馮思鴻被身邊那群不靠譜的朋友鼓動著不知道還能干出什么沒腦子的事情來,于是在某一次之后答應(yīng)了他見面談話的請求——那個時候起哄的人大部分都已經(jīng)倦怠了。

  馮思鴻單獨見到肖琳的時候,心里是抑制不住的激動,他滿臉都洋溢著覺得肖琳已經(jīng)原諒自己的欣喜,卻仍有些小心翼翼地問道:“我們?nèi)ツ陌???p>  “隨便吧。”肖琳的態(tài)度很平和,環(huán)顧了四周抬起手隨便指了個方向,“那個餐廳吧,可以點水喝。”

  坐下之后,肖琳自己給自己點了一杯飲料,然后把冊子推到馮思鴻面前。

  馮思鴻笑著把冊子推了回去,兩眼閃著喜悅的光,看著肖琳道:“你幫我點吧?!?p>  以前確實是肖琳幫他點餐的,但今天,肖琳卻沒什么反應(yīng)。馮思鴻心里有一絲慌亂的感覺掠過,片刻之后又開口說了一遍。

  肖琳這才抬起頭來,搖了搖頭道:“自己點?!?p>  馮思鴻知道此時好不容易有些轉(zhuǎn)機(jī),無論如何不能再逆勢而為,于是只好自己先草草點了一杯飲料了事。

  “你想跟我聊什么?”肖琳直入主題道。

  “我……”馮思鴻組織著語言,想了想道,“我不想跟你變得這么生疏?!?p>  “我哪有跟你變得很生疏?”肖琳嘴角揚了揚,似笑非笑道,“是你自己說的,我們做朋友更好。”

  馮思鴻點點頭道:“對,我們是朋友啊!”

  肖琳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凝滯,但片刻之后又開口道:“既然是朋友,又是異性朋友,平時總不能老在一起玩吧?大家都愛起哄。再說咱倆也不是一個班的?!?p>  “那以前都可以?”馮思鴻不解。

  肖琳眼神深邃地看著他,隨即自嘲地笑了笑,搖頭道:“以前是以前,現(xiàn)在是現(xiàn)……”

  她說著說著突然又不說了,沒說出口的最后一個字硬是吞了回去,她甚至還低了低頭,仿佛預(yù)備把剛剛的那句話也吞回去。

  肖琳覺得氣氛有一些尷尬,但她也明白,馮思鴻什么也沒感覺到,或者說哪怕是這么多天做了這么多的事情,馮思鴻也從來沒有一分鐘認(rèn)真思考過她表白的這件事情以及他們倆之間的關(guān)系,他依舊天真而固執(zhí)地認(rèn)為,這就是朋友關(guān)系。

  肖琳岔開話題,聊上了別的。馮思鴻心里竊喜,因為在他的眼里看來,他和肖琳慢慢地又回到了之前無話不談的狀態(tài),表明這件事情已經(jīng)徹底解決了。

  只是肖琳心里的變化他知道嗎?肖琳咽下去的那個字,努力吞回去的那句話,沒說出口的那些怨懟和失望,他又是否能夠知道呢?

  肖琳不知道他心里如何定義他們的關(guān)系,她甚至不確定馮思鴻是真的思考感受遲鈍,還是行著裝傻充愣的路數(shù)。她心里是愿意相信他的,也是愿意再繼續(xù)包容,繼續(xù)承受,繼續(xù)等待的,至少在那個時候,她期待里一切都還能算得上是美好的、有希望的、未來可期的。

  所以,馮思鴻究竟是不是一個會察言觀色的人呢?這里的詞我或許用的不是特別準(zhǔn)確,但想表達(dá)的意思在開頭已經(jīng)說明了。我沒有見過馮思鴻,筆下的一切只是沈舒和我眼中的畫像,這些事情一字一句都是沈舒所言我提筆所寫,至于真實性我無從考證。沈舒自己也說了,后來馮思鴻對于一切似乎是恍然大悟了,但他真的能夠體會到這其中的辛酸與煎熬嗎?他真的身臨其境地感受到了這種慢慢積攢失望、一步一步抽身而退的無奈嗎?我同樣無從考證,我甚至覺得沈舒也給不出一個肯定的答復(fù)。

  他心里所想,是仔細(xì)思索,細(xì)細(xì)品味,還是某一天陽光晴朗風(fēng)和日麗,神游隨想,都只有他自己最為清楚,我便無法得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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