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莉絲追出去時(shí)，看見了被夏爾攔住的布里婭。
那黑犬繞著她奔跑，不時(shí)試圖咬上一口，布里婭則拼盡全力避開撕咬，卻根本無法逃出夏爾的圍獵，正如同貓戲老鼠一般。
“夏爾，退下?！?p> 跟在莉莉絲身后的奧萊選擇尊重自己的妹妹，他叫回了那頭兇獸。
兇神惡煞的夏爾聽話地跑回奧萊身旁，盡量安靜地蹲伏在腳邊，但那灼熱粗重的吐息、緊咬不放的瞪視卻在時(shí)刻提醒著布里婭——
你無路可逃。
布里婭抬頭，看向頭頂?shù)脑铝粒窃铝猎谠茖又袝r(shí)隱時(shí)現(xiàn)，卻終究撒下了銀白的光。
‘主真得在天上注視著我嗎？’
她喘息著，試圖盡量恢復(fù)自身的力量，血液在回流、肢體在修復(fù)……她需要更多的時(shí)間。
‘如果祂真得注視著，現(xiàn)在是否就是我的歸期？’
莉莉絲獨(dú)身一人，來到了布里婭的面前。
“布里婭夫人……我很抱歉我對你做的一切?！?p> 布里婭看向了莉莉絲，那眼中是憎恨的火焰。
“抱歉？你是在向我懺悔嗎？那犯下如此罪孽的我又要向誰懺悔？我的主？我那死去的丈夫？被困在殘軀中的那些無辜冤魂？……還是你！我的母親莉莉絲.拜爾？！”
莉莉絲沒有逃避那雙眼睛，哪怕她的心因此越發(fā)得疼痛。
“我很抱歉，但這一切都不是我的本意，我根本不知道我會(huì)導(dǎo)致這樣的……這樣的悲劇……”
話語說不下去了，那是無法讓莉莉絲自己信服的借口，也無法讓布里婭信服。
“不是你的本意？不是你的本意？！那我做下的一切難道就是我的本意嗎？！?。?！”
布里婭面目扭曲，暗地里卻控制著身上的血液涌向剩下那只完好的手臂。
“那依舊是罪孽，是我的罪孽！”
傷口的恢復(fù)趨勢幾近停止，黑紅的血絲涌現(xiàn)在完好的手臂上，吸血鬼的力量來自血液，如今那力量便正順著血液的集中而匯聚變質(zhì)。
“我絕不會(huì)被寬??！我也絕不寬恕！”
莉莉絲看出了布里婭的意圖，感受到了布里婭的決意，她平緩著自己的呼吸，盡量平靜地做出最后的努力。
“布里婭夫人，我想幫您，我們還有未來……想想我們昔日的可能吧，您和我是不必走向那最后一步的?！?p> 布里婭看著莉莉絲真摯而堅(jiān)定的目光，好似看見了她的靈魂，明明是那樣一雙猩紅的眼瞳卻依舊美得嚇人，明明是那樣一副非人的面目卻還是會(huì)讓自己想起，少女品嘗蘋果派時(shí)那單純的笑容。
‘啊，或許我們真的還有未來……’
有那么剎那，布里婭如此癡癡想著。
“可惜啊，莉莉絲……”
手臂粗壯了一圈，表皮上的血絲交織密布，那皮肉又順著血絲翹起突出，好似是細(xì)密魚鱗和短小尖刺的完美融合。
五指手掌拉長而畸形，黑紅的血爪從手指頭伸出，如同剃刀一般帶著金屬色澤，在月的照耀下閃閃發(fā)光。
這是誕生在布里婭身心中的天賦與武器……由她的恐懼、仇恨、憤怒與欲望……一切的一切匯聚鑄成的致命利刃。
“你和我都沒有所謂的靈魂?！?p> 布里婭撲了過去，爪子劃過空中，留下血紅的殘影。
莉莉絲瞳孔一縮，側(cè)身躲閃，卻依舊眼睜睜地看著血影掠過自己的手臂。
皮肉被削了下來，深可窺見白骨，而那些未斷根的肉絲如斷弦般胡亂飛舞，卻又被倒流的血液拉回重續(xù)。
莉莉絲咬緊牙關(guān)忍下劇痛，抬起一腳踢向布里婭的胸膛。
嘭！?。?p> 布里婭束手格擋，竟是穩(wěn)穩(wěn)接下莉莉絲的踢擊。
那如鱗如刺的手臂竟堅(jiān)硬得如同花崗巖般，反震得莉莉絲腿腳發(fā)麻。
血爪順勢便要狠狠抓住莉莉絲的腳踝，她卻借助反沖騰身而起、浮空后撤。
布里婭沒有遲疑、躍起追來，便是一爪襲向莉莉絲的面門。
在那一刻，避無可避的莉莉絲看見了自己的死亡——
暗紅的利爪扎入自己的眼中、刺破脆弱的頭骨、攪出黃白的腦漿……
然后便是一片無盡的漆黑。
‘死了，便一切都結(jié)束了?！?p> 莉莉絲的心如此地告訴著自己。
她抬起了手，在那一刻，她的眼睛明明沒有看清襲來的攻擊，卻憑借著本能與運(yùn)氣牢牢地擒住了布里婭的魔手。
短刺劃爛了她的手掌，血液附在了布里婭的魔手上，又在那些鱗片蠕動(dòng)間被盡數(shù)吸收。
莉莉絲卻扭轉(zhuǎn)著腰肢、帶動(dòng)著身體，以魔手為支點(diǎn)，旋轉(zhuǎn)橫身、騰于半空。
以人類無法做到的動(dòng)作閃過攻擊，布里婭始料不及，莉莉絲借勢彈腿。
一記沉重的旋踢直擊在了布里婭的頭部、恐怖的力道貫入太陽穴。
一聲脆響，布里婭的頭顱以離奇的角度歪向一側(cè)，那軟綿綿的頸項(xiàng)好似面團(tuán)一般。
電光火石間，生死已分。
莉莉絲松開了手，輕盈地翻身落到地上。
而布里婭搖搖晃晃地立在那里，口中發(fā)出了模糊不清的話語。
她的肢體好似開始不受控制，踉踉蹌蹌地倒退了幾步，雙手想要抬起卻只是胡亂地?cái)[動(dòng)又落下，雙腿病態(tài)地內(nèi)彎著、將倒未倒。
那頭顱擺向了后方，也帶動(dòng)著脊椎的后仰，最后便是平衡的徹底崩壞……
布里婭倒下了。
污穢從失控的身下流出，口鼻中也滿是淚水鼻涕和黃白之物，唯有口中的呻吟清晰了些：
“殺……了……我……”
莉莉絲看著那凄慘不堪的怪物，閉上了自己的眼。
呼吸很快地平靜了下來，那顆不正常跳動(dòng)的心臟也重歸沉寂。
當(dāng)雙眼重新睜開時(shí)，已是屬于人類的眼睛，莉莉絲只看見了一個(gè)求死之人，與那深埋其心中的不安與痛苦。
她走了過去，蹲下身，注視著布里婭.里維那逐漸失去光彩的雙眼。
逝去的回憶、無限的悔恨、自欺欺人的憤怒……莉莉絲把一切的一切盡數(shù)吞入，血液自發(fā)地涌向手中，她的血爪由此鑄成。
“那是你的罪孽……我無話可說……”
莉莉絲輕聲訴說著，期盼著對方可以聽見。
“但那也是我的罪孽，我將以怪物的身份一如既往地饑渴吞下……”
血爪輕柔地?fù)嵩谀切靥牛湎率遣辉偬鴦?dòng)的心臟。
“愿你還有機(jī)會(huì)得到寬恕?！?p> 血爪按下，撕開骨肉，握住心臟……
奇異的金色火光從那破碎的心中涌出，在月光下、在荒野上、在哀悼中，布里婭.里維的軀體漸漸化為了飛灰。
莉莉絲看著那點(diǎn)點(diǎn)火星和灰白殘余齊飛，像是精靈一般在她的身周律動(dòng)，最后又無聲無息地消散于夜晚的風(fēng)中。
‘像陽光一樣溫暖……’
她握緊了掌心里的余溫，淚水卻濕潤了視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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奧萊把火點(diǎn)在別墅上，火勢逐漸壯大，照亮了這一帶的夜空。
“哥……”
莉莉絲站在他的身邊，看著眼前熊熊燃燒的房屋，聲音輕微得幾乎聽不見。
“你說，我做得對嗎……”
“生死存亡間，無所謂對錯(cuò)?！?p> “我們是不是只要活著，就會(huì)帶給別人痛苦與死亡……”
“痛苦一直存在，死亡必將到來……但我們確實(shí)本不應(yīng)存在?！?p> “……還會(huì)有下一個(gè)布里婭嗎……”
“……會(huì)。”
兩人安靜了下來，只剩下面前火與木燃裂破碎的聲音。
火光把他們的眼睛照得紅亮紅亮的。
這場大火將吞沒地下的嘶吼，也將埋葬所有的罪惡與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