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當代世界

　　年底，奧萊和莉莉絲因為大學面試一事趕回河鎮(zhèn)，一起去拜訪了米蒂斯.霍根。

　　“你好，霍根先生……你是怎么了？”

　　在奧萊的印象中，霍根先生衣著樸素卻分外干凈整潔、為人精神又儀表堂堂。

　　哪是如今這副雙目黑圈、頭發(fā)亂糟、精神萎靡、不修邊幅的樣子，連那撇小胡子都帶歪了。

　　米蒂斯卻不愿搭理某人，直接看向了奧萊身后的莉莉絲。

　　“我是米蒂斯.霍根，你可以叫我霍根先生，你就是莉莉絲吧。”

　　米蒂斯的聲音忽高忽低，顯出幾分有氣無力，那是強打精神的表現。

　　“是的，霍根先生，我叫莉莉絲.拜爾，是奧萊的妹妹，我哥平日里多受您照顧了。”

　　莉莉絲本就漂亮，如今受到吸血鬼血脈的微調優(yōu)化，再加上甜甜的微笑、有禮的舉止，便展露出非同一般的魅力。

　　“……不要在外面站著了，先進來吧。”

　　兩人被迎了進去。

　　米蒂斯給兩人各倒了杯水。

　　“請問，你們是為何事上門？”

　　莉莉絲感到尷尬的氣氛，偷偷給哥哥使眼色，奧萊卻穩(wěn)坐如山、不發(fā)一言。

　　無奈下，莉莉絲只好對上了米蒂斯，說出目的。

　　“霍根先生，其實是這樣的，我希望跟您學習一下女扮男裝?！?p>　　米蒂斯眉頭一挑。

　　“為什么你要學這個？”

　　莉莉絲如實回答著。

　　“因為我不久就要去參加河鎮(zhèn)大學的考試。”

　　米蒂斯這才把自己的視線投往奧萊。

　　“你安排的？”

　　奧萊點了點頭。

　　“莉莉絲自己選的?！?p>　　米蒂斯定定地看著奧萊，許久方收回目光，原本艱澀的表情也柔和了幾分。

　　“這條路是很辛苦的，你要舍棄很多東西……”

　　“我知道?！?p>　　米蒂斯看著莉莉絲堅定的眼神，只是笑了笑，抬手便指向她的頭上。

　　“那你第一件要舍棄的，便是你秀麗的長發(fā)。”

　　……

　　河鎮(zhèn)大學，第二講席室，來自閃尼瑞亞南部省、北風省乃至是多利維亞的青年才俊們聚齊于此，等待入學筆試考核的開始。

　　河鎮(zhèn)大學的入學需要在每年年初報名，然后按時參加當年年底的入學考核。

　　擺在學子們面前的第一關，便是一場由大學教授們聯名擬卷的筆試。

　　筆試內容分七卷，哲學、建筑、文學、自然科學、政治、宗教、智力，自然科學中多為天文物理，智力中大多為數學幾何。

　　每卷各五題，全為論述演繹內容，知之便有答、不知則無解，允考六小時。

　　每卷五題答出三問便可及格，其他特殊情況也可擇情通過，如三卷十五題全對之流。

　　而筆試的主要目的是挑選出基礎素養(yǎng)達標的考生，排除掉大多數渾水摸魚、撞撞運氣的家伙。

　　及格通過者才可以在兩日后參與由河鎮(zhèn)大學教授主持的面試。

　　咚、咚、咚……

　　那是河鎮(zhèn)大學教會學院中的大銅鐘，每日正午十二時、晚間二十一時各敲響一百零一下，告知大學諸位學子時間遷移或注意宵禁。

　　那悠遠的鐘聲甚至會傳遍整座河鎮(zhèn)，便在不知覺間成為了河鎮(zhèn)居民所信賴的時間依憑，日間聽聞鐘聲便吃午飯、夜間聽聞鐘聲便熄燈上床。

　　如今這鐘聲卻成為了考生們開考的統(tǒng)一信號。

　　幾名教授守在四角監(jiān)督著考場，眼神算不上銳利、態(tài)度也算不上勤快，甚至還有一人拿著本書看個不停，象征的意味大過實際。

　　考生們不管會寫還是不會寫，大多埋頭苦思、奮筆疾書，好似多寫出來一個字就多了一份及格的希望。

　　所以，考試中一名學子施施然拿卷起身的時候，他自然就吸引了大多數人的注意。

　　考試總時長畢竟不短，筆試允許考生中途外出解決個人問題，一名考生會由一名教授盯著……但大多時候，教授們會偷懶不管。

　　鉆漏洞搞作弊一事也由此絕不少見……

　　‘但作弊也沒辦法抄得這么快吧！’

　　這是絕大多數考生的心聲，也是講臺上教授的心聲。

　　那名教授接過考生遞來的試卷，簡單一掃卷面……題題有解、字跡美觀、條行整潔。

　　‘應該不是亂寫的……’

　　教授心想著，便不由得打量起眼前的這位考生——

　　這位考生有著一頭漆黑的碎發(fā)、一雙漆黑的眼瞳，顯出神秘的氣息。

　　身高偏矮、瘦削柔弱，皮膚過分白皙，看上去不太健康，但面容異常清秀漂亮，透著一股類女子的陰柔美感。

　　一身樸素的服飾則給人整潔干凈的感覺，舉手投足、眉眼輕笑間帶著翩翩風度。

　　教授看了眼卷子上的名字。

　　“科蘭.拜爾？”

　　“是?！?p>　　莉莉絲微微低頭輕聲應道，態(tài)度不傲不卑。

　　……

　　二天后的面試同樣是在第二講席室里進行，通過筆試的考生應邀而來，耐心等待在講席室外的走廊。

　　教授們按照筆試成績由高到低的次序喊人入內面談對答。

　　五名教授依此發(fā)問，其余兩名教授候補輪值，共七名考官相互監(jiān)督、討論評分，最后得到第一輪面試結果。

　　幾名金發(fā)碧眼的多利維亞考生抱團縮在一旁小聲討論，目光卻時不時看向獨身一人靠墻而站的“科蘭.拜爾”。

　　之前已有幾名閃尼瑞亞的考生想要跟“他”好好聊聊、搭上關系。

　　可惜熱臉貼了冷屁股。

　　“考生科蘭.拜爾，進來面談。”

　　莉莉絲便走了進去。

　　五把椅子擺成一排，又有兩把椅子置在側角，七位外表得體的教授正坐在上面翹首以待。

　　莉莉絲的座位在他們的對面，她自然地走了過去、端正地坐了下去。

　　雙方各自低頭示意，便開始了問答。

　　“你覺得世界是以什么為中心？”

　　第一個發(fā)問的教授白發(fā)蒼蒼、面容嚴肅，雙眼好似鷹鷲一般。

　　“我覺得世界的中心是太陽?！?p>　　莉莉絲回答道，這是一個不完全正確的答案，但它比另一個錯誤答案更為的“簡潔”。

　　“理由？”

　　“簡潔便是美。”

　　教授咧開了嘴，從鼻孔中哼出氣來，陰陽怪氣地說道。

　　“又是一個日心派的……”

　　當代世界，天文學學界分為兩派，背后站著宗教的傳統(tǒng)勢力地心派、背后站著皇室貴族的新進勢力日心派，爭論“世界的中心是腳下的大地還是天上的太陽”，爭論了快上百年。

　　因此被燒死在火刑架上的日心派學者不再少數，直到近十幾年才好了些。

　　但兩派都是錯誤的，或者說日心派是不完全正確的——腳下的大地是以天上的太陽為中心來運轉的，但天上的太陽也并不是宇宙的中心。

　　而模型與計算公式上，日心學說便遠比地心學說更為的簡潔明了、和諧自然，那正是體系的優(yōu)越性進步性。

　　莉莉絲聽哥哥講過：

　　“這世界上最后一位也是最偉大的一位觀星者正身在都莫公國，他用肉眼和原始的工具便得到了基礎宏大而精準無誤的數據，而同伴的數學計算將幫助他一窺世界的真實?！?p>　　那是一把證實“天體軌道是橢圓而非完圓”的鑰匙，也將會是證實兩派最后勝負的關鍵。

　　見地心派教授不愿再說什么，第二個教授便接著發(fā)問道。

　　“你是否了解克維多·瓜哈爾多教授的三大定律？”

　　“知道，那是當代最偉大的學說，是自然科學上的一大巔峰。”

　　那人很明顯是克維多教授的鐵桿粉絲，聽后滿臉春風、連連點頭，直接說出一句偶像的名言。

　　“一切完美的科學都是為了證明主的偉大和嚴謹！”

　　克維多·瓜哈爾多，奧萊的忘年好友，河鎮(zhèn)大學最德高望重的教授，閃尼瑞亞皇家科學院名譽院長，一生力求用科學證明神學的尋道者與煉金術師……當代物理學、數學的最高峰。

　　哪怕當代沒有“科學家”這一概念，后世卻不知有多少年無人可望其項背，又不知有多少天資縱橫的鬼才恨己生太晚。

　　莉莉絲又被要求闡述一番三大定律的具體內容，她應問而答、所說無誤。

　　第二位教授心滿意足地結束了問詢，第三位教授給出個簡單些的問題。

　　“你最近在看些什么書？”

　　‘《君主》……’

　　不動聲色的莉莉絲“如實”回答道。

　　“《十日歌》?！?p>　　“好啊，我也很喜歡這本書，我們來談談，你最喜歡其中哪個故事？”

　　“我喜歡第四天的第二個故事，里面的神父荒淫無度……”

　　莉莉絲侃侃而談，思緒卻飛去了那名為“赫曼復興”的百年之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