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再度深沉,昏暗的房間里傅曉曉一個人坐在方桌前,搖晃著腳給自己咬開一個栗子殼,然后從小小的火爐上拎下一只鐵水壺給自己倒了一杯水。
在她身前的桌面上,除了堆滿的栗子殼便是好幾塊薄木板。此外便是一根手指粗細曬干的樹枝,她將樹枝的一頭在火上烤一烤,然后便在木板上寫下一個個數(shù)字。
是的,數(shù)字!
確定洗浴間里有道門,確認門下方是開鎖的地方,更加確定了方塊中九個小格子是用數(shù)學(xué)的某種規(guī)律設(shè)計的……確定這些以后她便開始搜索記憶,到底這九個格子該怎么破解。
書到用時方很少,傅曉曉搖頭晃腦一整天也沒有從記憶中搜尋到答案,明明它就在印象里面。
苦思冥想中,有人在她臥房的窗戶上敲了敲。這動靜讓傅曉曉心驚,在開門和開窗之間她最終選擇了開窗。
大冬天開窗?傅曉曉走向窗子的時候一臉黑線。但當(dāng)看到窗外的人時,她覺得自己整顆腦袋都可以爆掉了。
“這個送你?!贝巴?,黑山寨三當(dāng)家雙手捧著一個鳥窩到她眼前。
鳥窩很大,窩里睡著兩只剛剛長毛的小鳥,昏暗中也看不明白毛長什么樣。
傅曉曉滿臉寫著拒絕,可再如何拒絕也擋不住對方是個大男人,萬一被自己言語激怒從窗子外跳進來,后果不堪設(shè)想。尤其他是山寨里的當(dāng)家,且有妻有子,哪怕是對方無恥,這一山寨的人全拉過來也不會站在她這一邊。
傅曉曉伸手,三當(dāng)家將鳥窩移到她手里,看著仍舊睡熟的小鳥男人臉上露出憨厚的笑。
“你喜歡就成?!蹦腥艘荒樥嬲\,讓傅曉曉恍惚對方是哪個純情少男……
看著手心里的鳥窩,傅曉曉一臉糾結(jié)地道:“三哥,你就是用這個法子勾搭到的三嫂嗎?”
認真說起來,三位嫂子中最美的便是三當(dāng)家的妻子。那女人桃花眼柳葉眉,嫣紅嘴高挺鼻,瓜子臉天鵝頸,再看那身段,該瘦的瘦該鼓的地方鼓。傅曉曉實在看不明白這男人有了尤物還想勾搭別人的行為,難道真是老話說得偷得是最好的?
三當(dāng)家臉上閃過幾分怒意,他說:“秦王妃,給你臉不要是不?都已是殘花敗柳,裝什么高潔白蓮?”
心里的火轟得一下子升起,跟著便又落了下來,她知道自己占了個秦王妃的名頭,可事實上真跟秦王沒有半分關(guān)系。既如此何必惱羞成怒讓對方以為這里是她的傷口,然后次次逮著死命戳?
她將鳥窩放到窗子邊的燈柱上,那里有一個盤子大小的托剛好能放穩(wěn)鳥窩。又因為燈柱在窗子背面三當(dāng)家伸手勾不到,不怕接下來自己說得話將對方惹惱遷怒兩只小鳥。
傅曉曉微微一笑靠在床邊,然后問:“三哥覺得秦王睡過的女子更好?還是更希望你睡過以后給你兄弟睡更好?”
“你……”三當(dāng)家顯然沒料到會有女子敢把話說得這么直白,“你……dang婦!”
傅曉曉胸間燃起大伙,面上卻是笑著的。
三當(dāng)家氣急,轉(zhuǎn)身想找個順手的東西將這女人打一頓。不料,傅曉曉在他轉(zhuǎn)身的時候直接將窗子關(guān)上了。
隔著窗子,傅曉曉說:“如果今日四姐是我,一定讓貓貓咬斷你的脖子!”
“傅詩月!”三當(dāng)家怒道:“你以為我五弟會喜歡你?水xing楊花!”
“三哥,跟女人吵架可有本事呢!”傅曉曉氣定神閑,“你怎么不做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偏做小人呢?”
窗子外傳來“嘩啦”一聲,仔細聽?wèi)?yīng)是水缸裂開了。
這時有人打開門從屋子里走了出來,那人壓低聲音道:“老三,你作大死呢?”
“二哥……”三當(dāng)家有些委屈,“那個女人她說我不是男人!”
傅曉曉一臉鄙視,心想:多大的人了還告狀。
果然,外面的二當(dāng)家伸手拉扯了一下自己的弟弟,“多大的人了還告狀,告狀就算了還被女人欺負。走!哥帶你去別處走走,別吵了你嫂子和你小侄子。”
腳步聲遠了,隱隱還能聽到三當(dāng)家跟二當(dāng)家抱怨,“她都收了我的鳥……”
傅曉曉一臉黑線,心想:我是收了一窩鳥,不是你的鳥!氣死個人了……
抱著鳥窩將它們安穩(wěn)的放到茶盤里,跟著重新坐回到方桌前。正打算把該吃的栗子吃完,房門被人敲響了。
大概是怕傅曉曉防備不開門,敲門時那人還小聲的說:“是我?!?p> 打開門,叢雪瓊披著被子鉆了進來,身后還跟著它的黑豹。
有了跟黑豹相處經(jīng)驗,傅曉曉也不怕它了。倒是擔(dān)心那窩鳥,于是便將鳥窩連茶盤一起放在了高高的衣柜上面。
“你還真收了三哥的鳥然后拒絕了他?”叢雪瓊看著傅曉曉的一系列動作,伸手在小爐子上烤了烤手。
“嗯。”傅曉曉答應(yīng)一聲,然后道:“他如果送別的我直接還回去,這鳥兒不行!”
“啊?”叢雪瓊不解,“為何?”
“我怕他遷怒直接給摔死了。”
叢雪瓊沉默了,然后說:“你不適合當(dāng)山賊,太善良了。”
“我本就不是山賊,只是被擄上山的無辜女子。”傅曉曉飲了一口茶,然后繼續(xù)剝她的栗子。
“你想知道我們是怎么聚在黑山寨的嗎?”叢雪瓊問。
傅曉曉沉默,空氣里有幾分安靜,顯然她并沒有了解的意思。
叢雪瓊有被噎住的感覺,她清咳一聲假裝沒有問那句話,直接訴說:“就拿二哥和三哥說,他們家是武將出身的世家,父親是當(dāng)?shù)赜忻陌芽偂?p> 說到這里,叢雪瓊停了??聪蚋禃詴?,等待傅曉曉的反應(yīng)。而除了栗子剝殼的聲音沒人接話,于是本該跌宕起伏的故事因為觀眾的不捧場變得平淡無奇,且還帶著幾分倉促。
總結(jié)來講便是,這位把總府上的三公子在未成年時看上了一個有夫之婦。偏這小婦人的夫君不是別人而是三公子同族的一位叔叔,那位叔叔比他年長不了幾歲,小婦人則與他同歲。
按耐不住的少年心啊,一時沖動的三公子給那小婦人送了一窩小鳥。這在當(dāng)時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那小婦人卻因此遺失了自己的一顆芳心。
偏巧這時把總也就是三公子的父親帶著那位族叔去沙場殺敵,這一走就是兩年。兩年里,三公子同自己的嬸子關(guān)系密切,且這件事斷斷續(xù)續(xù)傳遍了整個鎮(zhèn)子。
這種事在現(xiàn)代要受盡輿論譴責(zé),在古代更是危及生命。且身在其中的兩個當(dāng)事人,無論現(xiàn)代還是古代女人總會更吃虧一些。尤其這三公子的身份很不一般,他是把總的兒子,如果要處死只會把那小婦人處死。
去沙場殺敵的軍隊即將回歸,小婦人已預(yù)見到自己的下場??伤幌胨溃闳デ笕訋?,但當(dāng)時的三公子才幾歲,且他從未離開過父親的羽翼下,于是猶豫不決一拖再拖,直到小婦人受不了這種折磨以死相逼……
但那女子終究沒能硬得過一個少年的心腸,小婦人投了井,被撈起來時渾身是水早沒了氣息。
叢雪瓊嘆息一聲,“……三哥心有愧疚,但那女子的死終將一切掩埋。就這樣又過了幾年,三哥變成了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他受不了良心的譴責(zé)想偷偷離家闖蕩不再呆在父親的羽翼下。二哥發(fā)現(xiàn)了三哥的蹤跡,便隨他一起離開了家。這一走就走了十年,起初他們做過苦力、跟班、打手,后來才來到了黑山,碰上大哥三人結(jié)拜,一待就是八年!”
傅曉曉將最后一個例子塞進嘴里,然后點頭,“哦?!绷艘宦?。
叢雪瓊無語,起身換了黑豹一聲,然后頂著被子說:“你早點睡,我走了?!?p> 傅曉曉看著那人消失在門前的龐大身影,心情極其復(fù)雜,這種故事有什么價值?她冷哼一聲拍拍手打算洗臉睡覺了。
云隱青山
這段故事……也是有原型的。不過那小婦人沒死,“三公子”帶著她私奔了。當(dāng)時“三公子”剛?cè)⒘似蓿切鹱蛹捱^來沒多久。兩人私奔后一起生活了兩年,“三公子”跟她的小嬸子還生了孩子。但當(dāng)時養(yǎng)尊處優(yōu)又年紀輕輕的“三公子”沒什么養(yǎng)家糊口的能力,窮得叮當(dāng)響又生了下一代的兩人因為生計吵了一架,“三公子”便一怒之下回了老家。然后回來的他必然要遭受指責(zé),偏巧他的妻子兩年來竟一直沒走,于是夫妻倆連夜離開老家去投奔自己在千里之外的兄長。兄長也是飽讀詩書的人,便跟著說了他兩句,然后這人又帶著妻子從哥哥嫂子那里出來去了鄉(xiāng)下,并在那里安家落戶開起了飯館——這就是我那祖爺爺?shù)墓适?。?jù)我媽說,那位“小嬸”的后代在我父母結(jié)婚的那一年給這邊寫過信,但我們這邊假裝沒收到……阿彌陀佛,我琢磨他們應(yīng)該比我們這一家幸福。哦,還有,我祖爺爺排行第七,他的三哥在他還沒記事的時候便拖家?guī)Э诘年J關(guān)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