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蓬刀人

第十五章 通遼

蓬刀人 陳叔夜 3178 2018-05-23 23:52:19

  番子隱隱圍成鐵桶之勢,照樣被她游水而入,及至反應(yīng)過來才明白險些釀成大禍,個個心中驚疑未定。

  此人若是刺客,主人的心窩早該涼透氣了。

  “皇城司上一指揮在此,哪個狗東西敢擋路!我們王親從王泥犁說了,耽誤三大王買馬,將你全家拖去菜市口也不夠抵?jǐn)?shù)!”

  鋪兵聽說是三大王的生意,又見到皇城司令牌,唯唯而退,嚇得拔腿就跑。番首猶自警惕,小廝后背卻汗如爆漿。他甚至不敢猜測自己何時何處被人盯梢,行歸相府,翟內(nèi)知又會作何處罰。

  再想到貴客身份,倒不如馬上咽氣來得解脫。

  番首抽手端詳,“這位小兄弟眼生?!?p>  謝皎心說:“你這長相也眼生得很,高鼻方臉,好比那嗷嗷叫的夜梟一般,我一逮一個準(zhǔn)?!?p>  “三大王和蔡太師,那是油鹽罐子捉對兒擺放,誰也離不得誰!”

  謝皎說完,拍拍小廝肩膀,震碎了他的恐懼妄想,渾著嗓子吆喝道:“狗腿子也是正當(dāng)營生,此地未見牛頭馬面,你怕我做什么?御史臺一早便守著正門,翟內(nèi)知等急了,還得叫爺爺我出來接引!這邊走這邊走!”

  老管家收過的義子能從州橋口一排溜順到南薰門,折損個把無非多點(diǎn)幾盞長明燈。小廝認(rèn)下義父未久,怎能明白朝堂上的蠅營詭譎?

  更何況烏臺眼線重重,臺諫小官常著布衣探訪。為防有失,相府侍衛(wèi)通宵夜巡,早非一日之矩。

  那塊令牌不假,他見過皇城司信物,遂帶番客一行人跟謝皎步入偏巷。

  巷中多死聲。

  一開始是些全須全尾的乞丐,接著是老弱病殘。野貓雜狗留在最后,喉里咕隆,成群結(jié)隊(duì),不避不躲,大小眼珠子追人一動一動。

  謝皎領(lǐng)路在前,小廝斷尾在后,番子們以番首為重心把他護(hù)在當(dāng)中。

  小廝口干舌燥,錯愕莫名,他在東京孤身生長十幾年,竟不知相府附近還有這么一條小道。

  “大都督哪里來?”謝皎沒回頭。

  四周貓狗俱絕,只有一行人的腳步聲在巷子里回蕩。

  番首答道:“在下名叫藥羅葛吐迷度阿廝蘭漢,自然是該從回鶻來了?!?p>  斗笠微微一點(diǎn),謝皎頷首,黑絹如風(fēng)拂水。

  “大都督哪里去?”她繼續(xù)問道。

  ……

  ……

  番子們察覺有異,紛紛停下腳步。小廝渾然未覺,一頭撞上前人后背,眼冒金星,如撞銅墻鐵壁。

  “阿廝蘭漢是生意人,三大王買馬,自然要往皇城司去了。”番首泰然道。

  “三大王事忙,這筆生意,與我談就行?!?p>  她立定回頭,撩起黑絹,陡然吹出一支箭,颯颯直撲番首面門。水蛇箭奇利刁鉆,連穿兩人手掌,幾乎戧掉番首頭頂一層皮!

  “咄!”

  那箭擊起半蓬石屑,釘上巷壁,尾羽嗡嗡顫動不止。幞帽扎死在箭尖,天日之下,現(xiàn)出了契丹人的髡發(fā)。

  “蕭副使!”

  番子們驚魂未定,見長官無恙,咬牙撕下衣角包扎手掌,半聲痛呼也無,隨即變幻出另一套護(hù)陣。

  “你是遼人。”

  謝皎冷聲,一字一吐地確認(rèn)道:“蔡京通遼?!?p>  墻上倏時彈出兩排潛伏已久的黑斗笠,察子手持短弩,齊指遼人,三棱飛羽箭尖,折照冷鋒。

  “仙姑”二字將到嘴邊,未及出口,小廝早已呆若木雞。他從沒見過這等陣仗,又怎知該如何因應(yīng)。

  華無咎從前方拐角處走出來,悠然搖扇行至謝皎背后,儼然一對攔路打劫的賊公婆。

  “閣下哪里來?”蕭副使問道。

  華無咎一本正經(jīng)答道:“皇城司上一指揮王泥犁,招討遼賊,義不容辭?!?p>  “我知道了,你是王親從?!蹦侨它c(diǎn)頭,“這筆賬,蕭某記下了。”

  勾當(dāng)官舉扇,弩兵扣弦待發(fā)。謝皎退居他身后,華無咎收扇沉沉道:“帶回去,不要活的?!?p>  塵土驟起,巷中頓時錚錚。契丹人兵分兩路,抄起巷腳堆放的竹竿簸箕,三兩下疊漢攻墻。而另一方,五人咬緊牙關(guān),以肉身為盾,護(hù)主滴水不漏。

  擒賊先擒王,察子集中射箭,蕭副使抬頭所見之象,便是漫天疾雨以滅頂之勢灌壓而來。

  饒是如此,他依舊面不改色,環(huán)顧四周后不出所料,那名帶路小廝早已被戳成馬蜂窩。

  蕭副使道:“請君入甕,太師好算計,當(dāng)真小瞧了蕭某。傷我良將,是一大錯。”

  墻頭之地易攻難守,番子訓(xùn)練有素,弩兵失衡,撲通跌落在地,轉(zhuǎn)眼已去十之五六,攻守即將易勢。

  華無咎冷哼一聲,謝皎便拔刀而起,義無反顧沖入殺陣之中,渾不在意滔天亂箭。

  她身形奇狡,雖不能以蠻力抗之,卻深諳借力還力、返諸于彼身的路數(shù)。一路砍瓜切菜,倒也毫發(fā)無傷。

  敵方只覺輕風(fēng)割人,再回神則刀至眼前。那五名死士渾身是箭,血污滿面,人人露出髡發(fā),再沒什么好顧忌。分明傷重,下盤卻穩(wěn)如泰山,固如磐石。

  銅圍鐵馬不便強(qiáng)攻,然而刺客卻不同。

  人人既不能化二為一,勢必就存有間隙。但有間隙,殺氣便可乘虛而入,刺客便能憑空而生。

  勢不及眨眼,刀鋒霎時逼頸,蕭副使按捺吐息,贊道:“果真是把好手。”

  番子暴喝,紛紛回頭對內(nèi),一時不敢輕舉妄動。謝皎橫刀怒目,躋身于五人之圍當(dāng)中,不進(jìn)不退,偏停在此刻。

  一道紅流順鋒而下。

  “七年前可曾南下進(jìn)京?”她咬牙說,“我有一樁仇,不知是否該報在你身上。”

  蕭副使笑道:“七年太久,你問哪一樁?”

  她一怔,隨即業(yè)火攻心,滿頭滿腦都是如潮殺意。謝皎使力欲砍,卻在此時——

  “且慢!”

  另一隊(duì)察子入巷,上二指揮的威明親從官,肩扛樸刀,笑嘻嘻地截了胡。

  ……

  ……

  都堂里,士大夫嘩然而駭。

  御史中丞艱難吐氣,復(fù)道:“這本賬簿,乃是李文元公之子的遺物,本官無意所得,也只得上半?!?p>  一石激起千層浪,鄭居中試探道:“章中丞,這、你……當(dāng)真?”

  “三千索,直秘閣,五百貫,擢通判?!?p>  章援避而不答,愀然高呼:“廢止科舉,只行三舍,這便是惡果!縱是商賈之人,投入蔡門出足買官銀錢,赴京畿路要任,易如反掌!更不提天下其余二十三路,又是何等傀儡場?”

  “李倫身后好大陣仗,原來也是個貪墨的。章中丞能撬開死人嘴,真不愧‘烏臺鐵面’威名?!蓖蹴胼p佻道。

  鄧洵武幼子和李小衙內(nèi)是八拜之交,一榮俱榮難,一辱俱辱卻十分容易。眼見要敗壞名聲,鄧知院怒斥道:“人死無口供,你怎知這不是栽贓陷害?”

  章援嘴唇翕動,陷入意料之中的泥潭。

  “知院容稟,李文元公乃章中丞故友。按理說,中丞應(yīng)當(dāng)避嫌,改由下官代為回答?!?p>  侍御史劉豫上前略一躬身,冷靜道:“我等奔赴京畿涉案幾路,名目、數(shù)額,反復(fù)查實(shí)無誤。皆是經(jīng)由李倫之子的手,貢與蔡公相一門,人證物證俱在,還請諸位宰執(zhí)官依法明察?!?p>  鄧洵武復(fù)問:“奪人良田怎講?”

  侍御史答道:“京畿十萬頃?!?p>  “侵吞花石綱怎講?”

  “六鶴堂石料?!?p>  “皇城司早就稟報三大王,說蔡宅明正堂里有一株檀心萬壽花,窮遍兩浙難尋,正與上清寶箓宮里供著的那一株成雙成對。萬歲山還沒建成,蔡公相可不好中飽私囊??!”王黼猛插一刀,又叫道,“偷持皇貢,挪為私用,這可是欺君大罪!”

  童太尉正品御貢龍團(tuán)勝雪,乍聞此言,忽如其來地直打噴嚏。

  鄭居中微不可見地笑了,他頷首道:“蔡公相,你還有何話說?”

  “樞密院何時與臺諫官走靠得這么近?”蔡京顫巍巍起身,不慌不忙地開口。

  “小兒女之事本不該拿到廟堂中說,帝姬年少得寵,嗜好花草,省親帶些貢品回來孝敬公爹,到底何錯之有?

  “至于賬本,老夫家大業(yè)大,附勢者有如過江之鯽。掮客弄臣潑臟水仗勢欺人,早先多了去了,蔡門何辜之有?

  “李倫教子無方,便想死后污蔑別人的兒子,老夫雖說年事已高,卻也擔(dān)待不起這種惡名。”

  王少宰腦筋轉(zhuǎn)得飛快,立刻反駁道:“六鶴堂修在茂德帝姬下嫁之前,就算帝姬一時歡喜托人從萬歲山運(yùn)出十?dāng)?shù)車太湖石,謹(jǐn)密到連皇城司也無法察覺。但規(guī)制僭越,四丈九尺決計不合禮法,勢必要削去一半才能彰顯臣子之矩!”

  “下官并非風(fēng)聞言事,彈劾確有實(shí)證!”

  章援陡然打斷幾人的明爭暗斗,怒喝道:“宰執(zhí)官莫忘了,如若有朝一日連御史臺的證據(jù)都不足信,那天下間恐怕再無真相可言!”

  “說得好!”

  門外啪啪擊掌,從下馬處經(jīng)由涼堂一路傳來,人未至而話先發(fā)。

  諸臣鴉雀無聲。

  那少年身材頎長,約莫二十上下,著一身親王華服,目光如炬地走進(jìn)來。王黼三步并作兩步奔下玫瑰椅,搶上前迎道:“三大王!”

  諸臣隨后行禮。

  “本王以提舉皇城司之身,補(bǔ)加最后一條罪證?!?p>  鄆王趙楷直指堂上人。

  “蔡京,通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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