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日的，今日的太陽比昨天還毒”。曬得黝黑且滿頭大汗的黃正仁在校場對同樣如此的張輔說道。
張輔用袖子擦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水，看了黃正仁一眼沒有搭腔。黃正仁見張輔又繼續(xù)聚精會神地觀察著騎兵、盾兵、火槍兵編隊演練，仿佛太陽那毒辣的陽光照射不到他一樣。
張輔從小就是這樣，凡是投入到一件事情中，周遭的環(huán)境就好像影響不到他了。這可能也是為什么跟著他的軍士能迅速成為精兵的原因。黃正仁就從來就沒有見過軍營中有誰因為天氣惡劣而躲懶。千戶都是如此不必寒暑，讓軍士們都覺得自己沒有任何理由去躲懶。
久而久之，軍營就形成就連患病都輕易不下校場的作風(fēng)。這種風(fēng)氣下，如果要是還練不出精兵，黃正仁認(rèn)為根本不可想象。
良久，張輔對黃正仁問道：“現(xiàn)在什么時辰”？黃正仁用汗?jié)竦囊滦洳亮艘话押购?，回道：“?yīng)該快到午時”。
張輔點了點頭后，就向拿著令旗指揮的柳升走去。黃正仁見他倆交談了好一會兒，柳升才令軍士們撤出校場，回軍營躲避太陽。
在軍營練兵，張輔遵照燕王命令一直是讓柳升全權(quán)負(fù)責(zé)。就連張輔有什么想法，也是先與柳升交流，再由柳升去布置或調(diào)整。張輔當(dāng)時說：唯有如此才能做到只有一個聲音，繼而才能去令行禁止。軍隊若是連令行禁止都做不到，說什么都是扯淡。
黃正仁剛回到自己的軍帳，就見薛祿也跟著進(jìn)來了。黃正仁訕笑地道：“燕王讓柳升訓(xùn)練神機營，倒是讓我們這些人每天都閑得很”。薛祿先是自我解嘲一笑，才道：“也不是閑著，聽大哥說燕王是要我們?nèi)翰呷毫Γ羰怯兴茫瑢碓偃ジ髯詭П薄?p> 見黃正仁一臉揶揄，薛祿正兒八經(jīng)地說：“我是真從柳升這練兵中得到不少啟發(fā)，再說大哥都可以讓柳升如此，我們還能說什么”？
黃正仁微微一嘆，道：“柳升練兵確實有一套”。薛祿點了點頭，臉上帶著些不服氣地道：“人不過沙場并不等于校場”。
薛祿顯然進(jìn)來不是想說這話題的，轉(zhuǎn)而，他一臉笑意地說：“燕王今日又大婚。聽說新娘子是建州女真首領(lǐng)阿哈出的女兒，皇上還派了他養(yǎng)子平安來北平道賀”。
黃正仁大感興趣地道：“難怪剛才大哥急匆匆地出營去了，這是要趕著去給他岳父與三岳母道賀”。
薛祿沒有回黃正仁這個話，他一臉羨慕地道：“聽說那女子是女真第一美人”……
薛祿以前愛跟徐政談這話題，但徐政成婚后，薛祿就發(fā)現(xiàn)他如同吃錯了藥改了性子，聊不到一塊去了。所以他就與向來我行我素的二哥交往更密了，雖然薛祿知道二哥那三個女人對自己咬牙切齒。
這兩人呆的軍帳中就不時傳出會心的笑聲。也僅僅是笑聲，他們說話的聲音一直刻意壓得很低。
大明仿唐制，婚禮都是晚上進(jìn)行，現(xiàn)在就前來的張輔是得負(fù)責(zé)招待四方來賓，他來的時候就發(fā)現(xiàn)這個廳里已經(jīng)坐了人。
幸虧這個時代用不著去與新娘子互動，不然張輔就得向這位比自己年齡還小的新娘子下跪。
賓客除了皇室、公侯伯以外，其余來賓也皆是大富大貴之人。而燕王指定朱高煦與張輔在這個廳里招待帶兵之人，這是讓朱高煦顯得興高采烈。他喜歡與這些人打交道，他甚至認(rèn)為二姐夫符合禮節(jié)地去與帶兵之人打交道，有些顯得生分了。
張輔也注意到時而就發(fā)出爽朗大笑的朱高煦。
上次燕王讓朱高煦所領(lǐng)的騎兵來破自己所帶的步兵陣，張輔就察覺到燕王似乎有意讓自己與朱高煦形成一種在軍事上相互比較的關(guān)系，以期兩人能在相互比較中共同進(jìn)步。
不得不說燕王此舉相當(dāng)高明，這確實讓兩人更立足于腳下。而朱高煦與張輔都屬于那種輸?shù)闷鹬?，也沒因為這種競爭而使兩人的關(guān)系變得有什么不同，甚至還多了一種惺惺相惜的味道。用朱高煦的話來說，他能看得上的人不多，但二姐夫卻算得上一個。
見朱高煦此刻正在與一位他叫著叔之人說話，張輔正想避開，卻被朱高煦發(fā)現(xiàn)，他喊道：“二姐夫，這位是皇祖父的養(yǎng)子，平安叔父”。張輔見此，眼神變得復(fù)雜起來，但還是不失風(fēng)度地來走了過來。
平安現(xiàn)在大概二十多歲的年齡，身材高大，但讓張輔印象最深的就是他那炯炯有神的雙眼。平安見張輔行完禮，想到之前聽到朱高煦叫他二姐夫，則笑道：“之前文弼在京師時，皇上讓我去西北當(dāng)差，以至于此時才得緣相見”。
張輔微笑地說：“今日才得以相見，是我的遺憾”。
這時，張輔聽到雞兒千戶的聲音，他大笑地道：“媽的，現(xiàn)在升到千戶，裝作不認(rèn)識老子了”？張輔向有些訝異的平安笑了笑，見平安點頭，張輔則大笑地向雞兒千戶走去。
張輔坐到雞兒千戶這桌后，雞兒千戶在菜都沒上桌的情況下叫來酒，與張輔連續(xù)干了三碗酒。
雞兒千戶說了聲痛快后，才給張輔介紹桌上的人。他站起身，看向一位胡須雜亂的將軍再對同時站起身來的張輔道：“這位是兀良哈部首領(lǐng)阿北失里”。阿北失里見張輔對自己行禮，點了點頭，笑道：“聽族里人說過你，很好”。
雞兒千戶待張輔行禮后，看向一位皮膚黝黑的中年將軍，對張輔道：“這位是塔賓帖木兒，泰寧衛(wèi)指揮同知”。雞兒見兩人見過后，看向一位胡須修得精美的將軍，說：“這位是海撒男答奚，福余衛(wèi)指揮同知”。兩人見過后，雞兒千戶看向一位臉上有刀痕的將軍，道：“這位是脫魯忽察爾，是朵顏衛(wèi)指揮同知”……
待分別見過這桌兀良哈部的眾位將軍后，張輔分別向他們每人敬了一碗酒。
敬完酒后的張輔站著還沒事，但一屁股坐下來后，他就感到有些頭暈?zāi)垦！?p> 脫魯忽察爾笑著對張輔說：“聽雞兒說你打仗時以殲滅敵軍有生力量作為主要目的，這是為何”？張輔脫口而出地道：“行軍作戰(zhàn)本來就是去解決問題的，去隔靴搔癢的話不是浪費錢糧嗎”？
張輔這話讓桌上將領(lǐng)們愣了會，阿北失里聽懂張輔這話的意思后，就率先大笑起來。隨之眾將都笑了起來，雖然有些將領(lǐng)笑得有些糊涂。
張輔想到自己還要招待客人，不好總在這桌，就道：“諸位將軍且先坐會，屬下先去招呼下其他來賓”……
朱高煦見張輔渾身酒氣地會回來，他對張輔小聲地說：“我也去陪那些兀良哈部的人喝會酒”。不等張輔回應(yīng)，朱高煦就朝著兀良哈部那桌人走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朱高煦與兀良哈部之人說著什么，使朱高煦一直坐在就沒再過來。隨著來賓越來越多，張輔又不太熟悉這些來賓，他只得拜托剛來的朱能來給他介紹。
待賓客在這廳里坐好后，張輔才如釋重負(fù)地松了口氣。朱能見張輔向自己道謝，爽朗地一笑，道：“咱們誰跟誰”?
張輔見菜已上桌，就準(zhǔn)備與朱能一起去就坐，朱能提醒地說：“文弼還是去看看二公子。這么多將士，他卻一直在與兀良哈部在喝酒。這不太好吧”？
見張輔這才反應(yīng)過來，朱能拍了拍他的肩膀，笑著朝一處空座而去。
張輔再來到兀良哈部這桌，見眾人從剛才的談笑風(fēng)生變成看向自己后，笑道：“高煦，其他將士可是都在等著跟你喝酒，我來與諸位將軍再喝幾杯”。朱高煦“哦”了一聲，向兀良哈部諸將再次敬了杯酒，才起身離去。
張輔再次坐下與兀良哈部喝了幾杯，才向他自己弟兄那桌走去。與他這些已升至從五品官的弟兄碰了三杯后，他見一旁的柳升一臉興奮，猜到下午的練軍應(yīng)該比較順利。他道：“你們少喝點，回軍營時不可顯得帶有酒氣”。
見弟兄們點頭答應(yīng)，張輔這才跟著朱高煦一起向這廳里的來賓去逐桌敬酒。
宴席散后，這廳里只剩下朱高煦與張輔在吃飯，朱高煦有些感嘆地道：“今天父王娶三娘，叔伯們都派堂兄弟來道賀了，由大哥與三弟他們在接待他們”。見姐夫看著自己，朱高煦道：“父王娶三娘，是奉皇爺爺?shù)闹既⒌摹薄?p> 張輔聽完并不覺得奇怪，皇上連他每個兒子所有后代的名字都事先取了一個字，控制欲如此強烈的皇上在兒女的婚姻上怎么可能會撒手任之。
朱高煦隨之又道：“新娘是建州女真胡里改部阿哈出的掌上明珠，而胡里改部與斡朵里部向來秤不離砣，父王這次算是將建州女真收入囊中了”。
張輔有些無語，他覺得這應(yīng)該就是典型的政治婚姻，但皇上難道不知道他這樣做，會讓他百年后會造成燕王有著勢不可擋之勢嗎？之前處理了乃兒不花與阿魯帖木兒，現(xiàn)在又給兒子添了建州女真，很顯然皇上這是讓燕王能將蒙古人與女真人分而治之的一種舉措。
在回營的路上，張輔一直想著為什么皇上不直接把皇位傳給燕王？這大概只有皇上心里才有真正的答案，張輔再次如此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