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人在江湖

　　張輔元月底回到京師，他之前先練的大部分軍士就被皇上緊急抽調到哈密，這支剛成整體的新軍，只留下部分將領與那些懂得火器使用的軍士在京師。

　　哈密又出事了。這次是哈密忠順王祖母速哥失里，正在密謀推翻新任的忠順王脫脫。

　　哈密原本屬東察合臺汗國，明太祖時期那次東、西察合臺汗國的大戰(zhàn)，鎮(zhèn)守哈密的察合臺汗國親王兀納失里或是不想卷入其中？或是想趁此獨立？反正兀納失里在那時將哈密獨立了。

　　不過在兀納失里逝世后，哈密王位并沒有由其子脫脫繼承。兀納失里的母后速哥失里，協(xié)助她心愛的兒子安可.帖木兒繼承了原本應該是她孫子脫脫的王位……

　　而兀納失里的兒子們明白若是自己留在哈密，繼承權在他們之后的安可.帖木兒叔叔會如何處置他們。螻蟻尚且偷生，更何況是萬物之靈的人。

　　所以這些王位繼承權在安可.帖木兒前，又是安可.帖木的親侄子們就只好逃到了金陵。

　　當時的建文帝倒是很想給兀納失里的長子脫脫復位，但他確實心有余而力不足。而之后贏得帝位的朱棣雖有能力給脫脫復位，但哈密王安可.帖木兒的登基之路卻讓朱棣看到了自己的影子。

　　所以脫脫與他的兄弟兔力帖木兒，就一直留在金陵。好在無論是當時的建文帝還是現(xiàn)在永樂帝，每年都有給脫脫一份親王的年祿。

　　至于脫脫與他的兄弟們有沒有為哈密王位而心有不甘？金陵的多姿多彩給是否有讓他們兄弟樂不思蜀？這些問題只有脫脫與他的兄弟心里才清楚。

　　不過這種局面沒有持續(xù)太久，因為韃靼可汗鬼力赤毒死了安可.帖木兒。

　　事情的來龍去脈是鬼力赤與安可.帖木兒都是窩闊臺的后裔，而鬼力赤現(xiàn)在的志向是恢復元朝，所以他對安可.帖木兒向朱棣稱臣是極為不滿。

　　也不知道安可.帖木兒為什么會去赴鬼力赤的飯局？或許只是當作普通飯局？或許鬼力赤利誘了他什么？或許……不管原因是什么，都無法挽回安可.帖木兒因赴鬼力赤的飯局而毒發(fā)身亡這事實。

　　悲痛過后的哈密王太后速哥失里，又想立安可.帖木兒之子為哈密新王。這消息在哈密國不脛而走后，那些原先與兀納失里關系密切的部落首領們就不干了，這些年他們已經(jīng)受夠了安可.帖木兒的冷落。

　　于是乎，哈密的部分首領們就立刻派人趕赴京師，將這一切告訴永樂皇帝。

　　這就讓朱棣陷入兩難境地了。管是肯定是要管的，但怎么管呢？立脫脫為哈密王，在金陵這么久的脫脫能鎮(zhèn)得住哈密嗎？讓安可.帖木兒之子繼位，這些被安可.帖木兒冷落已久的哈密部落首領們會服？

　　雖然無論兩者誰繼位，對左手握緊拳頭，右手舍得賞賜的朱棣來說都會是他的臣子。

　　但想到哈密那些受安可.帖木兒冷落的部落首領，可能會因此投鬼力赤后，朱棣就令在京師享慣福的脫脫，回哈密就任王位。畢竟朱棣也不知道安可.帖木兒的兒子，有多大本事。

　　脫脫登上王位后沒多久，哈密就有傳王太后速哥失里在密謀推翻她的親孫子脫脫。而這事，又是之前那些部落首領派人到京師告訴朱棣的。

　　當然事到如今，這些哈密部落首領們已多少有些“自己約的炮，含淚也要打完”之味。

　　王位牽扯到許多人的利益，親情在王位爭奪中并不是那么重要。對此，朱棣心知肚明。所以朱棣不感到有什么驚訝，更何況他之前就不認為脫脫能鎮(zhèn)得住哈密。

　　先不論哈密是連接著東察合臺汗國、金帳汗國、韃靼、瓦剌通往內地的要道，就單說朱棣的為人。

　　永樂皇帝向來就是在沒做決定之前，會嚴格要求自己去做正確判斷之人。但他一旦做了決定，朱棣就是那種即便錯了，也要錯到底之人。

　　或許這就是為什么盡管大明西北方、東北方、正北方，已將三大營抽盡，但他還是將張輔新練的新軍抽調到哈密，去幫助他心中已認為是“爛泥糊不上墻”的脫脫維系王位的原因吧？

　　不過這不代表朱棣會暫緩安南戰(zhàn)事，因為朱棣向來就認定沒有不能獲勝的兵，只有不能獲勝的將領。

　　永樂四年四月十一日，鎮(zhèn)守都督僉事王中奏：“安南黎氏父子在山路伏擊，殺害了陳添平與陪赴其入安南的大理寺卿薛巖等人”。

　　永樂皇帝是在奉天殿當中收到這消息的，聞此，朱棣大怒地道：“黎氏父子這等跳梁小丑，居然敢戕害朕派去的使臣、士兵”？

　　見朱能、張輔等武臣請命征伐。朱棣準了后，他余怒未消地接著道：“如此欺我，那就只有兵戎相見了”。

　　永樂四年五月初一，永樂皇帝敕諭浙江、福建、江西、廣東、廣西、湖廣抽調八萬兵于廣西前線。

　　永樂四年五月十四，敕諭廣西總兵官韓觀在后方負責軍需補給；敕諭戶部即刻調二十萬石糧食于廣西；敕諭直隸（江蘇、安徽）二十衛(wèi)抽調一萬兵趕赴廣西前線；敕諭新任大理寺卿陳洽赴廣西，并令陳洽一到廣西就首先去問都督黃中、呂毅之罪……

　　永樂四年六月初七，敕諭廣西總兵官韓觀、大理寺卿陳洽，在邊境抽調三萬土司士兵以被征用。

　　六月底，刑科都給事中張信劾奏都督僉事黃中、呂毅兵敗，永樂皇帝準其奏。但他之后用皇帝的赦免權特赦了黃中、呂毅的死罪，朱棣令這兩個去過安南的將領隨軍，繼而戴罪立功。

　　朝中沒人懷疑皇帝的公正性，他上個月就治了女婿李讓之罪與試圖包庇駙馬的錦衣衛(wèi)之罪。所以朝中之人悉數(shù)認為陛下特赦黃中、呂毅，就是讓去過安南的黃中、呂毅去戴罪立功。

　　只是朝臣當中的張輔因李讓，心中生出一股兔死狐悲之感。事后，張輔還有覺得黃中這名字，他好像有些聽過似的……

　　張輔清楚朱能是病死在南征安南的路上。但是張輔認為朱能能死在出征的路上，對身為武將的朱能來說，是一件光榮的事情。畢竟張輔前世不是醫(yī)生，即便是醫(yī)生，沒有先進的設備誰也查不出什么病來。

　　不過張輔對高士文、徐政在歷史中的命運卻難以接受。這就是張輔為什么不將這兩人，放進南征名單之中的原因。

　　只是近段日子高士文與徐政經(jīng)常向他請命去安南，最后甚至發(fā)展到讓他們的妻子去跟朱玉馨說。張輔能理解他這兩個兄弟這么做是因為不甘人后，但這不是張輔答應高士文與徐政想隨軍南征的理由。

　　畢竟活著比什么都重要。

　　在自己力所能及的時候，張輔不想再看到他身邊的人重蹈歷史的悲劇。哪怕現(xiàn)在所發(fā)生的與張輔之前認知的歷史有所不同，他也不想去冒這個險。

　　但歷史的慣性豈是個人能夠扭曲的？

　　皇上得知高士文與徐政有在請令后，原先以為高士文與徐政不在名單中是因為生病的永樂皇帝，大筆一揮就將高士文與徐政放進出征名單中。

　　這就讓張輔有些欲哭無淚了，他若是向皇上請示能不能將高士文與徐政從名單中劃去。且不提皇上會不會同意，這事如果讓眾將知道，對高士文與徐政來說就是比死更難以接受的恥辱了。

　　越往上，人就越好強，同時也就越?jīng)]有退路。至少對向來爭強好勝的武將來說是如此。

　　“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之感在張輔心中經(jīng)久不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