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時候不得不承認(rèn),人生的機(jī)遇啊……怎么就這么撲朔迷離、難以捉摸。
誰能想象得到,幾個月前我還無憂無慮的在青城山漫山遍野地瘋跑,幾個月之后,我卻只能跟著個和尚大街小巷的溜達(dá)——同時手里還得牽只猴。
法海說,他是得道高僧,牽只猴子招搖過市實(shí)在不成體統(tǒng),佛家都有大慈悲。更何況萬物有靈,小動物本來就該放歸山野,哪能因?yàn)槿藗兊呐d趣就隨意剝奪他們的自由,對于這種拴著鏈子的小猴子,他就連看一看都覺得于心不忍。
所以法海大師干脆利落地把鏈子交到了我手里,用來解決這個難題。
可是大師啊,我也是小動物?。∧阍趺床幌胂朕k法把我放歸山野呢?
越想越郁悶不已,不由得沖著破猴子呲了呲牙。明心干脆利落地抬起右手往下拉了拉眼皮,擺出了一個欠扁到極點(diǎn)的手勢——他現(xiàn)在口不能言,只能用這個動作代表一句臟話來和我吵架。
法海走在前面,絲毫不在意身后我倆之間的恩怨情仇。為了生計(jì),他不知道從哪里找了個破旗子拿在手上,上面斗大的一個“相”字。一邊走一邊搖鈴鐺:“算命了!算命了!包算包滿意!算不準(zhǔn),少要錢;算得準(zhǔn),加雙倍!前世今生,因緣際會。是吉是兇,一算便知啊……”小詞兒一溜一溜的,說了半天也不帶重樣,活脫脫的一個江湖騙子。
跟在他后面幾日,我也看明白他的套路了。多數(shù)臺詞是:“啊呀,這位施主你印堂發(fā)黑,似是要有血光之災(zāi)??!”、“施主你流年大兇,沖克太歲,要小心?。 被蛘呤恰笆┲髂泐^頂上方有黑氣繚繞,莫不是惹上了什么不干凈的東西?”
等對方被忽悠的暈頭轉(zhuǎn)向時,再賤兮兮地小聲補(bǔ)上一句:“不過,也不是沒有化解的辦法……”說的時候還要露出極度為難的表情,然后靜等著對方大把大把銀子的往外掏。
愉快地收完銀子,對方的命運(yùn)一下子就發(fā)生了根本性的轉(zhuǎn)變,什么大富大貴,什么狀元及第,甚至還有三個姑娘被預(yù)言將來要母儀天下。也不知道這么不著調(diào)的話法海是怎么問心無愧、面色如常地說出口的。
有時候我真心的懷疑,他到底是不是金山寺的和尚??粗@么坑蒙拐騙了幾日,我覺得我的江湖閱歷得到了顯著提升。
就在我思考這些哲學(xué)問題的時候,法海正盤腿坐在路邊的石階上,心花怒放地數(shù)著懷里的銀子。數(shù)來數(shù)去越數(shù)越開心,得意萬分地問我:“小笨蛇,沒騙你吧?乖乖跟著老子混,保證你又有吃又有喝?!?p> 我嘆了口氣:“你好歹是個和尚,這么騙人,良心過得去嗎?”
法海不在乎地說:“誰騙人了”
“你呀,你明明收了人家的算命錢,可是你說的那些話你自己都不信吧?”
法海嘆了口氣:“這幫人喜歡聽好聽的,我就說好聽的,這幫人求個心安,我就讓他們心安,這叫做等價交換好嗎?你真以為這幫人想聽真話?說白了這還不是一場買賣而已?!?p> 狡辯。
我不再搭理他,冷哼一聲。
他看我不理他,卻也不惱,只是把銀子揣進(jìn)懷里,嘿嘿一笑,說:“今兒晚上帶你去個好地方,你先好好打扮一下?!?p> 我一愣:“打扮什么?”
法海圍著我上下打量半晌,沉吟了一下:“你現(xiàn)在這模樣好是好,就是有點(diǎn)娘?!?p> 我怒道:“你什么意思?我是個姑娘家好不好,難不成要裝成漢子嗎?”
法海喜道:“對對對!就是裝成漢子!你會不會?快來變化一個!”
……他到底是從哪跑來的神經(jīng)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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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多久,我就明白他為什么那么說了。
我心目中所謂的好地方,不過就是什么高檔的酒樓而已。事實(shí)證明,我還是太年輕。
此時此刻,我身著一襲男裝,左手牽著滿臉不情愿的明心,站在“春風(fēng)得意樓”的大門口,心里面百感交集。
饒是我再孤陋寡聞,看到眼前這一切也該明白這是什么地方了:滿樓薄紗披肩,語笑嫣然的姑娘們一邊搖著小手絹,一邊嬌笑道:“大爺進(jìn)來坐嘛!~”
雖然身為名副其實(shí)的女妖精,我卻從未踏足煙花之地,說起來真是慚愧萬分。水能想得到我生平第一次逛青樓居然跟著個和尚。
我一個妖精,已然手足無措,不知如何是好,明心身為一個小孩子就更崩潰了。我看到他非常尷尬地舉起手,乖巧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這孩子攤上這么不靠譜的一個師兄,也算是他的劫數(shù)了。
“春風(fēng)得意樓”的掌事媽媽果然是見多識廣,見到法海光溜溜的腦袋和扎眼到極點(diǎn)的土黃色袈裟,居然一點(diǎn)也不驚訝,非常敬業(yè)的露出一個職業(yè)化的微笑,搖著扇子迎了上來:“大師,您今兒過來準(zhǔn)備找我們哪位姑娘呀?也不知道是誰這么有福氣,能得大師親自點(diǎn)化。”
法海熟門熟路地摸出一塊碎銀子丟過去:“自然是找這里最美的姑娘?!?p> 掌事媽媽掩口一笑:“春風(fēng)得意樓是什么地方,我這兒的姑娘自然都是最美的?!?p> 法海又豪爽地從懷中掏出一把碎銀子:“那貧僧就找最貴的姑娘!”——這家伙瘋了吧?裝了這么幾天的神棍,好不容易攢下的這些錢,全砸在這兒?
我和明心正準(zhǔn)備沖上去一左一右把這個神經(jīng)病拖走。掌事媽媽搶先一步將法海拉了進(jìn)去??梢钥闯鏊静⒉恢竿粋€和尚能有多少銀子,也就沒太上心,沒想到這和尚出手居然如此闊綽,懷里還不知道藏了多少錢財,不由得眼睛瞬間就亮了起來,聲音也一下子高了八度:“得嘞!殷殷準(zhǔn)備接客啦!~”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的青樓都這么浮夸,掌事媽媽這句話簡直是自帶音效,旁邊角落里緊接著傳來“哐當(dāng)”一聲鑼鼓響,引得眾人紛紛安靜下來,兩個小丫頭捧著籃子先在二樓呼啦啦撒了些花瓣下來,緊接著傳來一聲嬌媚的笑聲:“媽媽叫我么?”
一個女子出現(xiàn)在大廳里。我當(dāng)了這么多年的女妖精,才發(fā)現(xiàn)自己真是白擔(dān)了這個名號。什么叫做柔若無骨,什么叫做風(fēng)姿綽約,什么叫做眉目含情,什么叫做吹氣如蘭,我現(xiàn)在才算是見識到了。這個女子既沒有身著綾羅綢緞,更沒有帶著滿頭珠翠釵環(huán),可是卻牢牢吸引住了全場人的目光。
這名女子扭動腰肢,款款走到法海面前,深深福了一個萬福:“殷殷見過大師?!?p> 法海拊掌大笑:“春風(fēng)得意樓果然名不虛傳。殷殷姑娘好,咱們屋里面說?!闭f罷就去拉了人家姑娘的小手。
掌事媽媽一看金主滿意,于是轉(zhuǎn)過頭來問我:“這位俊俏小哥倒是有趣,居然還帶著只猴子??礃幼邮堑谝淮蝸戆??您想找個什么樣的姑娘?”
我正要回答,法海一把把我拉了過去:“你就用不著管他了,他跟我們走?!闭f罷也不去搭理其他人,徑直帶著我進(jìn)了殷殷的房間。匆忙之間我仿佛看到掌事媽媽終于露出了驚訝不已的表情,似乎還吐出兩個字來:“會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