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眠春身為皇親國戚,知法犯法,還不以為恥反以為榮。
柳照影吸了口氣,不想理會他那洋洋得意的土財主態(tài)度,轉(zhuǎn)了話頭問:“少爺要找楊定風(fēng),只是為了這賬冊而已嗎?”
她并不覺得有這么簡單。
這里只有半本賬冊,還有另一半在哪里呢?
是也在楊定風(fēng)手里,或者是在別人的手里?
孟眠春沒有回答她,他把手里的半本賬冊收起來,對柳照影說:“反正到時候你就知道了。作為你找到這個的獎賞,我會幫你查殺害你全家的那伙兇徒,這段時日你就先不要出門了?!?p> 他既然答應(yīng)幫忙,自然省了柳照影許多麻煩,對方是窮兇極惡的兇徒,她只有兩只手,上次僥幸殺他們一個人,重傷一個完全是生死關(guān)頭激發(fā)出的能耐,如果可以,柳照影當(dāng)然不想正面和他們打交道。
“那就多謝少爺了,請你的人手一定要看緊他們,我覺得他們會和雇傭他們的人聯(lián)系,這樣的話,得快一點了?!?p> 孟眠春:“……”
這小子怎么就這么能順桿子爬呢?
自己做什么用得著他來指手畫腳?
******
金陵正陽街上坐落著大楚朝的南畫院,國朝重畫,畫學(xué)昌盛,金陵與京城兩處更是開設(shè)南北畫院,廣納畫學(xué)生。
而畫院里的畫學(xué)生也并非都是窮苦子弟,他們需要經(jīng)過考試入學(xué),再按照出身分為士流與雜流,考中入學(xué)后在畫院學(xué)習(xí),按照考試成績決定等級升遷。
在如今一位出色的畫師,不僅可以名利雙收,更有機會成為天子近臣,時常入宮伴駕,名望聲勢不輸于權(quán)宦。
因此眼下的世道,學(xué)畫成為了讀書和武藝外的第三條路。
在如此風(fēng)氣下,自然金陵南畫院聲名顯赫,每年都有各地?zé)o數(shù)青年畫師慕名而來,但其中能成為畫學(xué)生的卻寥寥無幾,而掌管南畫院的畫學(xué)正、藝學(xué)等人,也相當(dāng)受人尊敬和追捧,登門拜訪的學(xué)生和慕名求畫的富戶官家不計其數(shù)。
陳正道如今就是本朝南畫院的藝學(xué),也是在江南地區(qū)薄有清名的一位畫家。
可是陳正道卻不像其他同僚活得那么光彩,他生活極為清貧,住著二十年的舊房子,家中只有兩個老仆伺候,除了俸祿外絕不私自收徒,也不收禮,更不肯隨便為高價求畫的富戶奉上丹青。
有人諷刺他沽名釣譽,但更多人卻是贊揚他風(fēng)骨難得。
陳正道平素不喜愛和人來往,除了在家中就是在畫院,埋頭作畫就是一下午,兩耳不聞窗外事。
這日他也如往常一樣在畫院里待到日暮時分,收拾好東西準備回家,走到門邊見兩個守門的門童正拿著張紙議論,他走過去看了一眼,問道:
“這是什么?”
“是陳藝學(xué)……”門童不怕他,將手里的“尋人啟事”遞過去,半開玩笑道:“我們今日見人在飯館門口發(fā)這個,還笑說這上面的人有幾分像陳藝學(xué)你呢?!?p> 另一個道:“我倒覺得不太像,這些尋人的畫像每張都差不多,陳藝學(xué)你說是不是?”
陳正道皺眉看了一眼,嘆道:“畫技爾爾?!?p> 說罷搖搖頭就走了。
兩個門童忍不住感慨:“陳藝學(xué)不愧是陳藝學(xué),只是看個尋人啟事都注意人家的畫功呢……”
“是呀,要不怎么能得個‘老畫蟲’的外號?!?p> 兩個門童嘻嘻哈哈地笑鬧著。
只是他們不知道,在轉(zhuǎn)過街角后,陳正道溫和的臉色就陰了半邊,一向端正嚴謹?shù)哪樕铣霈F(xiàn)了一種從未在人前顯露過的冷沉表情,他手里緊緊攥著的,就是剛才那張尋人啟事。
陳正道一個人慢慢踱步回家,卻在家門口的小巷里被人攔住了去路。
“陳爺,多日不見,可還記得在下???”
眼前體型魁梧的男人穿著不合身的百姓衣服,面容隱在暗處看不清,可嗓音聽起來卻十分渾濁。
陳正道收斂了一瞬間的驚訝,悠悠說:“你竟還會來找我?!?p> 對方咬牙道:“我兩個兄弟在這次差事里折了性命,兩個!陳爺,該拿的錢我一分錢都不會少拿!”
和他們這種人講什么江湖道義呢?
明明是他們沒有完成任務(wù),倒過來還是要來問雇主索要錢財。
陳正道端方的臉上露出了一種漠然的表情:
“完成了這件事,我自然會加倍地給你酬金,足夠補償你兄弟的性命了。”
說罷他把手里團成一團的畫像遞了過去。
“他們就在城里,這次,我要活的?!?p> 陳正道說道。
對面的人默了默,然后說:“好,就算是為了給我們弟兄報仇,我也一定會抓住那兩個小崽子!”
……
在孟家的柳照影還沒等到那幾個盜匪的消息,倒是孟眠春卻比她先得到了一個壞消息。
“楊定風(fēng)被卓甘棠的人捉住了?!?p> 收到了在外哨探的密報,孟眠春的臉色有點不太好看。
柳照影適時給他端來了一盅清熱解火的茶。
她知道,卓甘棠不是泛泛之輩,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被孟眠春耍得團團轉(zhuǎn)。
說到底孟眠春在辦這件事的時候用的都是自己的人手,畢竟金陵并非他的勢力所在,處處還是被掣肘的。
上一回他攪和了卓甘棠的差事,再想攪和一次就沒那么容易了。
這兩人兩次交鋒,一勝一負罷了。
“楊定風(fēng)那個蠢貨竟然又想偷偷潛回金陵,這才落入了卓甘棠的手里?!?p> 孟眠春冷笑了一聲,端起茶碗一口氣把茶喝完了,將茶盅往桌上一扣,做了個決定:
“雙喜,收拾行裝,叫兩個人,立刻出發(fā)?!?p> 雙喜一愣,問道:“少爺,去哪兒?”
“安平鎮(zhèn)。”
安平鎮(zhèn)?
突然要去安平鎮(zhèn)了。
卓甘棠怕孟眠春又搗亂,因此抓到了人以后就立刻啟程北上,孟眠春這是想在安平鎮(zhèn)截住他。
柳照影是知道他多在乎楊定風(fēng)這個人的,楊定風(fēng)手里的半本賬冊他已經(jīng)拿到了,可顯然,他要的還不止這些。
雙喜立刻轉(zhuǎn)身跑開了,孟眠春的眼睛落到了柳照影身上,見她不動,眉一蹙,馬上說:“你也去,一盞茶的時間,去收拾東西,快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