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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我去江湖

第三十八章 半截長鐵半截木

等我去江湖 學徒阿摩 4842 2019-04-08 23:08:03

  修行有著明確的劃分,例如先前陸北辭禮課時所言,龍門三境開思、坐照、藏秒從字面上看去,都是講求內(nèi)斂而非外放,這就需得修行人扎穩(wěn)根基不可,這樣做并非沒有道理,縱然是根骨奇佳如周豪者,能夠強行以一樓境界外放己身修為,可終歸是一副血肉之軀,那靈蘊周身游走,尚未捶打夯實的經(jīng)脈便如遭到疾風驟雨,眉中那塊新筑的太白樓那里經(jīng)受得起這般的風云飄搖,所以在此刻他只是斷然暈厥過去已屬不幸中的大幸。

  山上有一句俗語說得好,若你修行有道,天地可化為己用;若非如此,天地會將你收為己有。

  無法控制的能力就像人的第六指,留之多余,舍之肉疼。

  再說回石壁之內(nèi)被困的桃山弟子,眾人咋聽見洞外有巨大聲響傳來,連忙站起身側(cè)耳聽去,只聽片刻后巨蛇嘶鳴慘叫,一陣蠻勁撫過,眾人皆驚后退,但見那被堵于洞口的石塊竟被它的鐵尾一掃,露出一尺來長的縫隙,俱是激動不已。

  商若葳快步上前,視線從縫隙外望出去,見那赤蟒右眼被刺中一劍,蛇軀來回翻騰,間隙又是幾道青芒連番射出,但均非要害,射入皮肉于事無補,反是惱的大蛇對著周邊高壁左突右撞,一時之間塵埃飛揚,碎石如雨。

  “商師姐,外面什么情況?可是有人來救我們了?”一旁高立著的木鵬舉矮下身子問道。

  商若葳又看了一會,由于無法看出射劍之人的樣貌及方位,只能搖了搖頭,道:“我也看不清與那赤蟒交戰(zhàn)的是誰,但看那射劍之法倒與我長揚的不射之射極為相似,想必應該是同我一脈的前輩。”

  木鵬舉好奇道:“喔,我記得前幾日夜獵時聽你說過此法,但當時你不是說這只是你們長揚的入門之法嗎?外面那人既是是前輩,為何不使用些更為厲害的招數(shù)?”

  這句話說出來一般人聽去或許覺得有些唐突失禮,但經(jīng)過幾日下來的接觸,商若葳也大致了解了這當陽峰木氏巨漢的一些性格,此人初初接觸時看似靦腆,熟了之后便發(fā)現(xiàn)實為不善言辭,說話直截了當,所以平時也就少有言語,可他偏還是個對武一途的癡兒,在被困期間,真真是纏著把其余諸峰弟子的入門招式給問了去,不過他倒還是有些分寸,有關(guān)那如何修煉的法門訣竅卻是只字未提。

  當務之急商若葳也沒把木鵬舉的話放在心里,只道:“或許前輩另有打算也說不定。”

  木鵬舉湊到近前,商若葳下意識的后退了一步,前者大臉上露出一個憨憨地笑容,歉意道:“師姐,抱歉啊,我就是想仔細瞧瞧你們長揚峰的招數(shù)……”商若葳還來不及搭話,就聽木鵬舉表情認真又問:“商師姐,在你們長揚峰的同輩之中嗎,有誰能使用出那啥……呃,不射之射的嗎?”

  商若葳回想起來,那日知禮堂前,唯有自己與戚舞陽略能摸著門徑一二,雖說現(xiàn)在四日過去,但能做到像洞外之人如此程度的,恐還尚需時日不可,于是她道:“現(xiàn)在大家入門才幾日啊,都是城未入、樓未建,就連那啟智明知都尚無頭緒?!?p>  木鵬舉釋然道:“說的也是,我已經(jīng)四日沒練功了,若是回了當陽峰,非勤加練習不可……”說到此處,他語氣一轉(zhuǎn),忽道:“咦,那人是誰?”

  商若葳再次看去,視線中陡然出現(xiàn)了一個身影,那人從一處洞縫中奔出,一把拔出插入石壁中的利劍,趁著那赤蟒尚未注意,三步飛跨作一步,身形輕盈無比,沿著蛇身飛速向上。

  商若葳看的花容失色,心知那人若是一個不慎跌落下來,惹惱巨蟒的后果必定是葬身蛇腹,但好在赤蟒幾次欲回身捉捕,都被從不知何處射來的道道青芒所阻,那人有驚無險地跨上了蛇妖頭頂正中的位置,高舉雙手,狠狠就是那么一劍插下,那蛇妖嘶叫一聲,蛇頭劇烈搖晃試圖將那人甩飛出去,見那持劍之人虎口緊握,整個人也飛了起來隨著巨蟒頭顱左右搖擺。

  “此人大家可認的?”木鵬舉看的雙目圓睜,緊握雙拳,恨不得此刻就沖出去助那人一臂之力。

  被困眾人皆是一一上前確認,俱是搖頭,嘆此人勇氣非凡。

  “我們這里七峰弟子除去再造一脈其余皆在,莫非他便是……”商若葳說出心中猜測,但被一旁一位浮游峰女弟子忽然打斷,只聽她言辭激悅,道:“我記起來他是誰啦!那日我上山過讖言碑時,看見有一位師兄在碑前得到莫大的氣機,引得桃林深處飛禽走獸傾巢而出場面壯觀非凡,最后還被一根紅線纏住直接被釣上了白鷺峰,讓人羨慕的緊,剛才我一時被那大蛇晃了神才說不識,其實我記得他的!”

  “白鷺峰?掌教真人所處的白鷺峰?那他豈不是傳聞中被伏掌門收于門下的親傳弟子?”木鵬舉叫道。

  劍宗掌教親自收徒一事隨著桃山龍門的結(jié)束而逐漸在山門弟子間傳開,雖說未見過真人,但大家私下都對這名能被世上謫仙人看中的神仙苗子有著種種猜測,先前眾人被赤蟒追趕被困于此,現(xiàn)如今那人神兵天降般憑著尚不精深的修為與赤蟒舍命搏斗之舉,實屬博得了他們不少的好感。

  而此人,就是荀川。

  先前他在洞隙之中看見周豪那一劍未成昏厥倒地,石壁上射劍之人雖是連番掩護周旋,但看出已有力竭之兆,若真是等到那人油盡燈枯,怕二人都有性命之憂,自己雖無能力將那赤蟒擊斃,但此刻情形刻不容緩,唯有舍身一搏拼條出路。

  “糟了!他撐不住了!”

  眾人中不知是誰驚叫了一句,其余人等望去,就見荀川整個人倒飛出去“啪”地一聲撞上一處巖壁,那相撞之處,一張肉眼可見的蛛網(wǎng)裂紋在他身后張開來,荀川眼冒金星,人也暈暈沉沉,背部傳來的劇烈疼痛讓他強撐著自己的還算清醒的意識,視線模糊之中,只看到一個偌大的身影晃晃蕩蕩向自己的方向移動過來,幾道青芒射中它的背后,但也是徒做無用之功。

  他的視覺逐漸恢復,赤蟒那可怖的身影也變得清晰起來,巨大的陰影將他微小的身軀包納,一張血盆巨口眼見就要將自己吞沒,洞內(nèi)的商若葳等人亦是想到接下來要發(fā)生的事而不忍看下去,荀川眼中的瞳孔劇烈收縮,他只看到一縷光芒從巨蟒身后亮起,越來越快、越來越急,求生的念頭讓他伸出手去緊緊抓住那道光芒,而與此同時那巨蟒的血口也到了近前……

  “荀川……”

  隱約中,他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叫著自己,可眼下只覺手里抓住的那道青芒帶動著自己的身體飄飄蕩蕩,但手中傳來的觸感開始變得虛無,直至觸感消失后,他的身體頓時跌在地上轉(zhuǎn)了幾個圈子,揚起一陣灰塵。

  “原來是那射劍之人操控了桃劍的走向救了自己一命?!彼南碌懒艘痪?,只是可惜那桃劍上青芒一經(jīng)消退,自己則無法握持,否則趁此遠遁脫離危機也不是不可。

  “轟~”

  此時,巨蟒撞擊巖壁又是發(fā)出一聲巨響,荀川又是被這一陣強勁的沖擊推出了數(shù)丈距離,他勉強支起身來,內(nèi)腑翻涌,咳出幾攤鮮血在地,他向那劍來之處的石壁上看去,見那射劍之人胸腔鼓動,虛弱如己,想來那射劍之人經(jīng)此一招后,也再無余力救助自己了。

  荀川目前所處的位置無任何可躲藏之地,前路已被巨蟒攔阻,想要脫離,唯有天坑上方那大大的豁口,可荀川現(xiàn)在既無馭劍之能,也無輕身之法,這登天之舉只能妄談,局面已然漸成死局。

  巨蟒從石碓之中拔出了頭顱,走投無路的虛弱少年亦步亦趨后退著,身軀慢慢靠坐下去。

  “我已僥幸脫身兩次,算來也是命大,這天底下如我這般的幸運兒也不多見了,只是今日葬身蛇腹頗有不甘,若還有下次,定要……”

  少年默默地念叨著,如同死亡前的遺言,只是忽然,高處石壁的某個方向,傳出了一句話來,回響在這空曠的深坑之中,

  “荀川!你在干什么?”

  抱著等死之念的少年如遭雷擊,猛然看去,見幾道黑影從另一側(cè)高壁跑了出來,那為首之人即便看不清樣貌,但少年心中早已浮出一個清晰面龐。

  那個人,是自己的朋友。

  余音還未消散,一道黑影就被由遠及近地擲了過來,荀川伸手一接,竟然是半截桃劍!

  “你丟你的劍做啥呀,現(xiàn)在陸師兄還未跟我們匯合,那蛇妖這么大,根本不是你一把劍就能……”

  “那我丟什么?丟石頭嗎?”

  石壁上的那群黑影正是魏笠、邵誠誠等一眾長揚入門弟子,他們在抵達這處石窟天坑之后就分頭在空中與地面進行搜索,因為巨蟒先前鬧出的巨大動靜吸引了他們,導致反而是他們先到了這里。

  “那有什么用啊,桃山的桃劍非得本人破除心障方有操持,要不然就……”

  邵誠誠正欲解釋,一見魏笠沒有搭理自己,反而怔怔出神,于是順著他的目光望去。

  石壁下的荀川,靜立如松,右手將丑奴兒橫握在前,左手以劍禮之姿置于胸位,只聽他口中一聲敕令喝出——

  “劍勢,起!”

  這個“起”字如有神通,眾人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崇高之感,那一直浮于空中的百忍劍倏然向荀川飛來,于折斷處生出縷縷如絲般光芒與桃劍相接,在兩劍距離愈加接近,綻放出的光芒也愈加耀眼,待到光芒散去再一細瞧,原本兩把殘缺之劍竟拼成一把完整長劍!

  赤蟒似感應到了危機,蛇信反復吞吐后大嘴一張高嘶壯勢,身軀搗出一陣罡風,魏笠等人被吹得東搖西擺,反觀置身于風中的荀川,只有衣袂隨風獵獵,身軀卻未曾退過半分。

  百忍劍劍身倒映出荀川那雙一掃之前頹勢的清亮眼眸。

  “你不來,那我可就過去了?!?p>  看出赤蟒的作勢之舉,荀川持劍之手向前一探,整個身子宛如流星劃過夜幕般彈射而出,頃刻間于那赤蟒交錯而過,在他落地時,一條猩紅之物跟著墜落在地面,隨著一股腥臭氣味彌漫開來,那蛇嘴之中血流如注,當即噴涌而出。

  那掉落之物,便是赤蟒來不及回縮的蛇信!

  這還未完,赤蟒受傷之后不見半分遲疑,身后鐵尾掃過,荀川抬劍借力檔去,他劍往下走,直抵蛇尾最下方,手腕一旋,當真是有千斤之力,竟順勢將蛇尾用劍抬起一拋而出,蛇尾直擊赤蟒面門,重重一擊。

  這一下重量可不輕,赤蟒受創(chuàng)仰面倒去,荀川右手微微發(fā)顫,即便現(xiàn)在渾身疼痛入骨,但面上依舊神色如常,其實他現(xiàn)在所做出的動作并非出自他自身意愿,而是任由百忍劍自主發(fā)動的。

  自百忍劍與魏笠那把桃劍結(jié)合后似乎自身有了靈性一般,桃山九劍的千般變化直沖荀川腦海,他身體的一挪一動參考著腦中所思借助那百忍劍傾瀉而出,可這樣的狀態(tài)以荀川目前的身體條件看來,他能撐起來,全憑了胸中的一口氣。

  赤蟒屢受重創(chuàng),但奈何妖獸體質(zhì)非凡,見它欲圖再起,荀川腳下不停,只想趁著百忍鋒芒畢露時,求個速戰(zhàn)速決。

  “師姐教我尋常九式劍,唯有白鷺峰劍式只有劍訣而無參悟之法,我現(xiàn)在腦中竟也無一招半式,究竟為何?”

  在見識過周豪再造峰的那一劍后,荀川腦中思索著,身體已經(jīng)全由手中百忍所操持,與那赤蟒周旋起來。

  天坑之上,一群人馭劍停駐,向下觀望。

  “陸師兄,我們……”空中,自長揚馭劍而來年長一輩正要出手相助,卻被陸北辭抬手制止。

  “這個少年正在參悟劍理,我們先靜觀其變,現(xiàn)在若是突然出手打斷,他會前功盡棄的?!?p>  陸北辭眼中雖是焦急萬分,但也瞧出此刻形勢的微妙變化,只聽一旁的佩玉道:“這名少年所施展的劍招越打越陌生,可偏偏又能瞧出九劍的端倪,我在腦中演練之下,生出一種被克制住的感覺,他跟……”

  陸北辭點了點頭,猜出了佩玉心中所想,道:“想不到能在晏劍子之外的師兄弟中看到這門劍式……”

  現(xiàn)在,荀川的腦海之中只有劍影重重,絲毫沒有察覺到上方早有援助趕到,那些如過眼繁花的劍影招式像是走馬燈般一一閃現(xiàn)而過,他自己也毫無留戀之意。

  并不是這些劍招不強,只是覺得它們并不屬于自己。

  何況,他現(xiàn)在思考的,并不是如何去運用,而是當面對這些招式朝自己襲來時,如何去破解。

  這是他的習慣。

  因為他在白鷺峰待了快半個月,又與這百忍劍對練了三日,這期間,自己的師傅自從傳授了劍訣之后,其余都由師姐傳授,但是不管是誰,都沒有對自己說過一句哪怕類似的話,那就是,讓他去學。

  不管是跟著劍學,還是跟著人學……

  都沒有。

  劍來了,他就去擋,擋不住就去破,他會去模仿先前的出劍軌跡與運動,荀川本就天賦異稟遠超常人,每每不消多少功夫就能模仿的十足十。

  可模仿的再像,他也知道劍來時,終是要破的,要是不破,便算反復。

  劍來破去,再來再破,這就是他在白鷺峰上的練劍法門。

  腦海中的劍招好像少了、慢了、或者說,它們更快了。

  我要怎么,去破解它們呢?

  荀川想起了師傅唯一教過自己的劍訣,其實只有十個字——

  我與劍道周旋久,寧作我。

  當荀川回過神來時,血雨飄飄,點點猩紅沾染到了他的青色劍衫上。

  地上,赤蟒身首分離。

  石壁上的眾人看得瞠目結(jié)舌,邵誠誠問一旁的魏笠道:“他……他是誰啊?”

  魏笠眼中情緒莫名,最后還是轉(zhuǎn)過頭來,咧開了大嘴,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指荀川所立的方向,自豪地說著。

  “我兄弟!”

  荀川似有所感應,抬頭望向魏笠,四目相接,兩名少年自上桃山以來,這是第一次見面。

  他松了一口氣,栽倒在地。

  那半截桃木與半截長鐵,猝然分離。

  只是那從赤蟒口出竄出了一條赤紅小蛇與消失無蹤的射劍之人,無人注意到。

學徒阿摩

這章真的寫了好久,刪了又刪,改了又改,終于在零點之前發(fā)出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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