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哀莫大于心死（2）
帝朝城外的這一片樹林，隱藏著幾座大山，地形非常復雜，在一處不顯眼的低洼，靠著山體，有一個很小的山洞，男人站在洞口，看上去很狼狽，沒有了原先的意氣風發(fā)，取而代之的是疲憊和絕望，猶如困獸，找不到出口，憤怒著，哀痛著。
“大林哥！”從遠處跑來一個精瘦的男子，樣子也沒好到哪兒去，臉上還掛著傷，只是那一雙眼睛陰沉的可怕，“我看到了，那輛掛著宮燈的馬車，朝著法音寺去了。”
“當真？”
“這有什么假的？那馬車前幾天不是出過城嗎？但是你說里頭不是那賤人，可我看的仔細，不會錯的，就是金陵侯府的馬車，往法音寺去了，今天上頭坐著的，可是大林哥心心念念要見的人呢！”
男人目露兇光，“終于等到了。”
精瘦男子摩拳擦掌，“哼，這臭娘們，今天也能落到咱們手上！”
“四郎呢？”
“一路跟著呢，叫我先回來告訴你一聲，看樣子，那幾個臭娘們要在寺里待一整晚，咱們倒是不著急了，大林哥，你且先等等我，小弟這就去帝朝城弄些好東西回來?！?p> “慢著！昨天城里不是有人在暗地里拿著你和四郎的畫像查探嗎？你還要送上門去？”
精瘦男子一拍腦門，“你不說我都忘了，那畫像看著還真是精良，裴坤這慫包，一點兒罪都受不得，真不知道他一害怕能說出些什么來，可是大哥，他怎么會被抓呢？我們走的利索，沒留下什么東西啊，況且他一早就離開了，誰能發(fā)現(xiàn)他呢？”
男子狠狠的瞪向了他，“我還想問問你呢，這件事怎么就能變成這樣？到底是哪里不對？”整件事情的過程在他的腦子過了何止一萬遍，可是，沒有一個人見過當時在場的這幾個人，裴兒不會出賣他，難道會是？不可能！“一個裴坤，竟然就把我整個王家葬送了進去，想我王祥林，在帝朝城也是四品大官，如今，竟然要像一只喪家犬一般，連城門都進不得！”原來，他就是在云溪出事第二天，被中書監(jiān)大人借著帝君的名義派去平方賑災的通政使王祥林。
“大林哥還是沒想明白是誰在刻意阻攔你嗎？”
王祥林冷笑道：“還能有誰？裴兒和裴坤傷了他的寶貝妹妹和外甥女，這筆賬，他自然要算再我的頭上，好一個金丹林，我與你妹妹，不過是傷心罷了，你對我的裴兒和遠航，卻是剜心之痛啊！阿志，你的消息到底準不準確？裴兒果真，被賣去了。。。前頭嗎？”
“你怎么還是不信我呢？我和四郎，真看見了，就在昨天！”他明顯很尷尬，“那件事之后，我們一直就沒走，就是害怕侯府那些雜種去找嫂子的麻煩，果不其然，那臭娘們尋了老太太的晦氣，還把別苑給砸了！要不是四郎一直攔著我，我真要上去拼命的?！?p> “還好你沒真去拼命，不然，也沒命給我送信來。”
“是啊，不過大林哥，咱們還是對不住你，沒護住老太太和遠航，只能眼睜睜看著他們被欺辱，在那之后，帝朝城就戒嚴了，可說來奇怪，帝君并沒有下什么帝旨，除了把你送去平方，別說，帝君對你還真是器重，可惜這侯府，不知好歹！”
“金丹林，他總是愛仗著身份做這些逾越的事。”
“不知道老太太和遠航如今情況如何?！?p> “能好嗎？依她的性子，怕是要把王家鏟平了才能解氣。”因為阿志和四郎離開的早一些，所以他們并不知道王家后來的事情，如今他只希望，金丹陽能念及往日情分，留下祖孫二人一條活路，不要趕盡殺絕。
阿志一拳便打在了身側的大樹上，“臭娘們，不過是打了她閨女幾棍子，竟然會如此狠心的對遠航?！?p> “別說了！”他不想聽，他聽不下去，遠航自小嬌生慣養(yǎng)，連句重話也沒聽過，怎么能受得了那奴才的巴掌呢？之一筆賬，他定要清算，雖然他不能傷她，但如果阿志和四郎要出手，他絕對不會阻攔。
“大林哥，別等了，咱們現(xiàn)在就去吧，法音寺那地方，后頭挨著懸崖峭壁，只要咱們小心點兒，出不了大事?！?p> “等等！”
“還等什么？難不成要等天黑？這方圓幾里連個鬼影子都沒有，出不了事！”
王祥林雙眼一瞇，“你們剛才除了侯府的馬車，可有見到別的人？”
阿志想了一下，說道：“有啊，不過一對主仆，也往法音寺去了，路過而已，不足為懼，你別忘了，我和四郎有工夫在身，在江湖上也算有名號的人物，誰要敢出手阻攔，便是嫌命太長！”
“可是我。。?！?p> 阿志聽見了些聲音，便擋下了他的話，二人迅速躲進了樹叢里，片刻，一個面色黝黑的胖子跑了進來，與體態(tài)截然相反，動作卻很靈活，“大林哥！”
王祥林現(xiàn)身，問道：“四郎，可是有什么意外？”
四郎愣了一下，說道：“沒有啊，都很正常，那幾個臭娘們就帶了一個小廝，這不是找死嗎？走吧，大林哥，今兒這仇可是要一起算了！”
阿志忙問道：“剛才那對路過的主仆呢？”
“這會兒估摸著已經(jīng)離開了吧。”
阿志看向了王祥林，“大林哥，這下你沒什么好顧忌的了吧？”
王祥林點頭，“今天的事情多謝二位兄弟了，如果我大仇得報，將來得了帝君的賞賜，定少不了二位兄弟的?！?p> 阿志和四郎紛紛笑道：“大林哥這話嚴重了，即便沒什么前程，懲治一下這些自命清高的貴婦也是人生一大樂趣啊。”
“是啊，她們一個個的眼睛都長在頭頂上，如今沒了那些雜碎撐場子，不就是沒了毛兒的雞，裝不成鳳凰了嘛！”
三人又說了幾句客套話，這才結伴往法音寺去了。
法音寺里，還是如同往常一樣的平和安詳，云溪吃了齋菜，又睡了一大覺，非要人帶著去外頭玩，申鳳兒是陪不了她，還要給金晨和涉老求平安符去，梨花感慨她果然是個小孩子，不知愁，整日除了瘋玩腦子里就沒有別的事。
薔薇被擰的沒辦法，說了好半天，才說動了金丹陽一起在禪房周圍走一走，回到侯府將近月余，金丹陽的狀況越來越不好，別人看不出來以為她心死了放下了，難過是必然的，可薔薇知道，她如今不愛說話，不愛笑，甚至連最起碼的交談都不愿意進行，連云溪都不怎么上心，這根本就不是難過，而是逃避和自我毀滅，那處郡主府已經(jīng)修葺了圍墻，里頭如何她也不關心，就像一具傀儡，有一個去處便好，不再期待那些意外的驚喜和感動。
“郡主，新的府邸馬上就要修繕好了，可慶說，有一處院子極好，他又特別找了工匠精心布置了，將來可以在里頭開賞花會，郡主和小小姐一定會很喜歡！”
金丹陽的思緒被拉了回來，但還是愣了神，笑道：“薔薇喜歡嗎？”
“奴婢還沒去看過呢，不過是從侯府走到了隔壁，卻感覺像是去了旁的地方一樣呢?！?p> “說的好像有多遠似的，那道圍墻，不是修在棧橋旁嗎？還留了一道側門，就和在侯府是一樣的，你也沒挪地方，怎么會這樣想？”
“難道郡主不會難過嗎？雖說它就在侯府隔壁，可畢竟不是侯府啊。萬一郡主不開心了，想見夫人了，即便是走過了那道側門，不也是上旁人家來了嗎？”
“那里本來就不再是我的家了，再說，我能有什么不開心的，所有的事情都有人幫我做了，他們都跟我說不用擔心，沒什么好害怕的，那樣客氣，那樣周到，事實也正是如此啊，沒有什么需要我擔心，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開心啊?！彼χ?，眉目間卻滿是憂傷。
薔薇蹲下來，握住了她顫抖的雙手，慢慢的張開放在自己的掌心，“郡主，你要是想哭，就哭出來吧，不要害怕眼睛痛，奴婢有穆姑娘給的藥呢！奴婢不想看你這樣，不生氣，不難過，心里卻痛的要命！”
“不，薔薇，我是真的很開心，即便我能做的很少。”
“郡主，你做的夠多了！是他們不知道珍惜！所有的事情都會有結果的，都會好的，郡主還有老侯爺，侯爺和夫人，還有咱們呢！”
“薔薇，我真的不在意了，我不再想他，也不再糾纏那些謊言，甚至也不會一遍遍的問自己他到底是誰，我就是，有點不甘心罷了，不甘心自己認錯了人，不甘心拼盡了全力也沒有得到我想要的，是我的軟弱，讓我變成了等待的人，如果當初我沒有依靠別人而活著，也許，結果會不同吧?！?p> “但也不一定會比現(xiàn)在好，對嗎？郡主？”
金丹陽苦笑道：“你知道我是如何忍著，才沒有沖到裴坤面前親手殺了他嗎？”她看著遠處蹲在地上書螞蟻的云溪，“我覺得好對不起云溪，這些事，本該由我來做的，可是為什么，我總是這樣呢？他們說要幫我的時候，我反而在心里慶幸，反而認為本該如此，是不是從一開始，我就沒有那么恨他？還是我跋扈慣了，看不清他們是不是真的在意我呢？”
“娘！”云溪跑了過來，一雙烏黑的眼睛無辜的看著她，“你是全天下最好的娘，最善良了！你做了她們都都做不到的事情，所以你不軟弱！你是最厲害的！”
“娘做了什么？”
“娘教云溪，不要仇恨！所以云溪從來不恨他們，那些事過去就過去了，惡有惡報！自有因果循環(huán)，云溪吃得飽，睡得好，還得了這么多人的疼愛，吃虧是福，可見一點都不假，娘，你該像云溪一樣的！”
為什么這么懂事呢？自從回到侯府，一次也沒有說過要見爹，一次也沒有哭鬧過，就連這天大的委屈也一次都沒有抱怨過，這真的是云溪吧，怎么和自己這樣不同呢？反觀自己，還不如一個四歲的孩子看的看呢，“惡有惡報？這話你都會說了？”
“我是娘的女兒啊！”云溪甜甜的笑了，原諒一個人需要多大的勇氣，哪怕地球毀滅了她都不想強迫自己，可是，她不得不這樣去做，因為只有她原諒了，美人娘才不會再自責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