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經(jīng)歷了皇朝KTV事件后,井玉顯得比以前老實了不少。除了上課睡覺吃零食這樣的事兒,其他惹禍的事兒,她基本上都不敢干了……
那次確實是出于義氣,她幫甄金婷出頭,不想這頭她還沒出成,倒被三郎給鎮(zhèn)住了!說也是,這三郎啊,總是能給她一些“驚喜”,讓她心驚膽戰(zhàn)肝兒也顫,既是敬又是怕!不過,歸根結(jié)底,對三郎護犢子的種種做法,她還是心服口服的。
甄金婷依舊總是冷面冷臉,看陳平凡時,眼神復(fù)雜,不過那眼神跟以前比起來,還是隱約多了點兒暖色調(diào)。她不明白井玉為什么總能跟陳平凡嬉皮笑臉,就像她一直想不明白天為什么是藍色的,光為什么能在真空中傳播這樣的問題。
在甄金婷的心里,陳平凡“泄密”的事兒,始終是一個坎兒。這個坎兒要是過不去,她是不會原諒陳平凡的??赡荜惼椒仓话阉缃疰帽婚_除的事兒當(dāng)成了微不足道的小事兒,逢人就說。那他也太不了解她甄金婷了!她甄金婷的眼睛里可是從來都不揉沙子的,誰對她好,誰對她不好,誰對誰錯,她最清楚!
這天上語文課,甄金婷從一開始就趴桌子睡覺,對陳平凡愛搭不理。
滿屋子都是認真聽課的學(xué)生,陳平凡又怎么會注意不到她呢?他早猜到甄金婷的想法,心想是應(yīng)該找機會跟她長談一次了……說破無毒!
但是,眼前這事兒,事關(guān)原則問題,他不能睜一只眼閉一只眼,裝作沒看見。于是,他一邊講著課,一邊慢慢走近了甄金婷。
井玉看出了事情的端倪,便輕輕推了推甄金婷,小聲道:“同桌,三郎來了,醒醒吧!”
趴在始終沒被打開的語文課本上的甄金婷,此時還真沒睡著,井玉的說話聲和陳平凡的腳步聲,她都聽得見。但是,她就是不想起來,她就是想看看陳平凡能把她怎么著,不就是一個上課睡覺嗎,難道他還能把她開除不成?
陳平凡此時正在講曹操的《短歌行》,講到酣暢處,聲情并茂,不免令人動容:
——“千古艱難唯一死”,可“人生自古誰無死”?
——“人生忽如寄”,血肉之軀來源于自然,又必將歸于自然,天地間有你我之存在,不過是一個神奇的轉(zhuǎn)化過程,“零落成泥碾作塵”,是人的必然歸宿。
——認識到人生來去一場夢的事實,我們并不是要提倡消極地對待生活,相反,這所謂排隊等死的殘酷現(xiàn)實,就像是長鳴的警鐘,時刻提醒我們,要珍愛生命,要熱愛生活,要把短暫的人生活得更絢爛更多彩!
嘴里正說著話,陳平凡已經(jīng)輕輕敲響了甄金婷的桌子,一下,兩下……
結(jié)果——,石沉大海,沒掀起一點兒波瀾……
而這種情況,陳平凡確實是沒有預(yù)料到,看著那無動于衷的甄金婷,他頓時感到自己的臉上有些發(fā)燒。
偏偏此時其他同學(xué)已經(jīng)聞到了空氣中的異樣氣息,不約而同地朝這個方向看了過來。
一時間,陳平凡被這種種好奇的目光包圍著,騎虎難下,只得在手上加了點兒力道,又在桌子上敲響了第三下和第四下。
咚咚——咚咚——
而此時,班里除了陳平凡敲桌子的聲音,再沒有其他聲音,實在是靜得有些詭異!
這一回,甄金婷沒再裝睡,而是七個不情八個不愿地抬起頭來,那動作那表情就像是誰欠她錢不還似的……
可笑的是,皇帝不急太監(jiān)急,一旁的井玉倒是為甄金婷捏了一把汗,時不時地拽一下她的衣襟,讓她注意分寸。
“上課時,要認真聽講!”陳平凡沒有發(fā)火,只是輕描淡寫地說了這么一句,他確實不想因為這點兒小事兒,把課程進度給耽誤了,所謂點到為止。
誰成想此時的甄金婷倒來了勁兒了,面沉似水,眉頭也鎖得緊緊的,像是剛吃了這世間最苦的藥,“老師,我睡我的覺,又沒有打擾到你講課,你管我干什么?”
聽這話,陳平凡感覺臉上火辣辣地,面子上實在有些掛不住。自己好歹也是班主任,你當(dāng)學(xué)生的,這是什么態(tài)度?!一時間,陳平凡的心中波濤洶涌……
“來,起立!”陳平凡把聲音壓得低低的,盡量不表現(xiàn)出自己的任何情緒來。其實他這樣做,目的也很明確,就是想在不引起任何沖突的前提下,小以懲戒,讓甄金婷盡快擺正自己的身份,別太出格。
這一刻,他的理性和克制,有目共睹。然而,事情發(fā)展到這里,其實已經(jīng)失控了。
甄金婷嘴角上揚,頗為不屑又有些嘲弄地笑了一下,“憑什么讓我站著——?我又沒犯錯!你該講你課講你課得了,最好別耽誤我時間,也別耽誤大家時間!”
這回,陳平凡終于忍不住了,事實上是忍無可忍!他感覺他心臟跳得厲害,幾乎要破胸而出!可以說,這是他當(dāng)班主任以來,第一次這么生氣!生氣不過人氣人,真就是這個理。
這一氣之下,他的聲音也變得嚴(yán)厲了許多,“憑什么?!就憑你上課睡覺,耽誤你自己學(xué)習(xí)了,在這個班里,我不允許任何同學(xué)以任何理由耽誤自己學(xué)習(xí)!你——,也不例外!”
“哼——,不愧為語文老師,說的比唱的好聽!冠冕堂皇的話誰不會說???就怕有人當(dāng)面一套背后一套,人前做君子,人后做小人!”甄金婷蠻勁兒上來,就口不擇言,啥話都敢說,也從來不管什么狗屁后果,其實只要當(dāng)時不輸陣,她就心滿意足了!
陳平凡被氣得直哆嗦,秀才遇到兵,有理說不清!他手指著門口的方向,對甄金婷厲聲道:“出去!你給我出去!道理我跟你說不通,那當(dāng)初誰把你送進這個班的,你就跟誰說去!”
聽這話,甄金婷騰地一下站了起來,與陳平凡怒目相向,“憑啥啊,我交學(xué)費了,你憑什么讓我出去?你當(dāng)班主任,就仗勢欺人嗎?就可以隨便把別人的秘密往外說嗎?我知道從我來那天,你就看不上我!看不上我就直說,用不著找這樣那樣的借口!”
這一刻,全班同學(xué)大氣不敢出一聲,連井玉都嚇得松開了握著甄金婷衣襟的手——完了完了,這回算是完全撕破臉了!真不知道今天這事兒該如何收場,怕是會兩敗俱傷!
陳平凡面色嚴(yán)峻卻暗暗叫苦,后悔沒早點兒消除自己和甄金婷之間的誤會,以至釀成今天的大禍患。不過話說回來,誰又有未卜先知的本事呢?他陳平凡又怎么料得到事情會朝這個方向發(fā)展呢?為今之計,只能硬著頭皮,強撐下去!不過要智取,不能蠻干。
最關(guān)鍵的時刻,陳平凡還是克制了心魔,選擇了冷靜,將手背到了身后,平靜地反駁道:
仗勢欺人?說我嗎?我陳平凡自認我一直以來都是把學(xué)生當(dāng)朋友看待的,把三班當(dāng)成一個大家庭來經(jīng)營的。管理班級,踐行公平民主的原則理念,以尊重每個人的權(quán)利為前提;做任何重大決定,不搞一言堂,不讓同學(xué)們有價值的意見建議浪費掉。這一點,有目共睹!你憑什么說我仗勢欺人——?
還有,你說我隨便把別人的秘密往出說,你有什么證據(jù)?不要把莫須有的罪名隨便往別人身上安,那樣會又有無數(shù)個冤死的岳飛!有調(diào)查才有發(fā)言權(quán),難道不是嗎?你我存在誤會,這才是事實,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時間長了,你就知道我陳平凡到底是怎樣的人了!
至于你說我看不上你,我捫心自問,自從你進這個班后,我就實實在在地把你當(dāng)成親學(xué)生看待了,絕沒有為你去戴什么有色眼鏡,那東西太貴,我也買不起。
而且我一直以為,玫瑰總是美麗芳香的,她們卻因為帶刺,而讓許多人望而卻步。我想她們要是不處處設(shè)防,要是能學(xué)會放下身上的刺呢?就一定能被更多人喜歡,就一定能感受這生活里無處不在的陽光,就一定能笑對這世界……難道——,不是嗎——?
此時的陳平凡越說越投入,到后來,他都有些動情了!其實,有理不在聲高,只要說得有情感有內(nèi)容,就完全可以感染和征服對方。
事實上,這個時候,全班同學(xué)的情緒都已經(jīng)被陳平凡感染了……
甄金婷語塞了,一下子遇到陳平凡這樣別致的反擊,她都不知道該從哪兒反駁了。打心眼里,她已經(jīng)意識到,這個三郎沒有她想象中那么不堪,而她,十有八九是誤會三郎了。
然而,輸了道理卻不能輸了陣仗,甄金婷依舊鎖著眉頭冷著臉,暗暗運氣……,不過她的變化也是非常非常明顯的:一是不再和陳平凡強辯了,二是開始變得像一座漸漸熄滅的火山,沒了那股子戾氣。
陳平凡敏感意識到事情已經(jīng)發(fā)生了轉(zhuǎn)機,便靈機一動,輕提嘴角,微笑道,“算了,坐下吧,你既然交了學(xué)費,那該聽課聽課,千萬別睡覺,也別讓那份錢白花!否則,不答應(yīng)的可不僅僅是我這個當(dāng)班主任的,還有你父母和十年后的你自己!”
甄金婷猶豫了一下,還是坐下了,一時咬著嘴唇,紅著臉,什么都沒說……
井玉倒是長出了一口氣,小聲道:哎呀媽呀,有驚無險!有驚無險!快把我嚇出心臟病來了??!
陳平凡也暗自慶幸,這個甄金婷還是能聽進一點兒道理的,要不然,他今天可能真的要掛在這里,下不來臺了……
被學(xué)生頂撞,好說不好聽,一傳十十傳百,既可能會讓自己在學(xué)生面前失去威信,還可能讓自己在領(lǐng)導(dǎo)同事面前丟掉面子。
都說實踐出真知,此時看來,這話說的還真的極有道理,這個班主任也真的是不好當(dāng)?shù)摹?p> 于是,帶著十分復(fù)雜的心理,他穩(wěn)了穩(wěn)心神,開始繼續(xù)講課了,可一時之間,他卻因為心事重重,徹底失去了剛才講課的那種激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