派去抓人的衙役很快帶著王小成回了來,身后跟著王家三人哭鼻子抹淚,待到了縣尉面前,更是齊齊跪下請求寬恕。
還不等縣尉越權(quán)審案就都替那孩子認錯求饒。
典史捧著那袋銀子和兩貫錢請戚樂確認之后,縣尉開了口。
“如此便證據(jù)確鑿!去搜尋回來的衙役將公子的錢袋都帶回來了,分文不少!“
那縣尉將錢袋捧至戚樂面前,秦旭之在旁接下,又叫典史將戚樂先前給的那一張清單一字一句地念了一遍,不止這院中的人,連外面圍觀的村民也聽得清清楚楚。
“龍尾歙硯一方,紫檀小幾一個,紫竹大小狼毫各兩支,紅木兼毫提斗三支,紅木浮雕地屏一扇,紫砂熏爐一個,青釉四方盤口瓶一對,白玉茶碗一套,冰裂鑲金品茗杯一個...總估約一千一百二十五兩白銀?!?p> 眾人不禁唏噓不已,議論聲戛然而止。
原來這一百二十二兩白銀只是區(qū)區(qū)九牛一毛。
被綁了的王小成沒什么概念,可王家兄長一聽這個數(shù)字,卻是立時暈了過去。
隨之而來的哭嚷聲之高,甚至穿透了這個夜時寧靜的山谷之村。
所有人都知道這筆數(shù)字意味著什么。
雖沒有發(fā)生在自己身上,可看著王家嫂子撕心裂肺的模樣,總覺有些感同身受。
讓人意外的是,王家三人中最沉得住氣的,居然是那個年方十五的王惠珍,她先是懼怕地跌坐在地,而后被人扶起又突然反應(yīng)過來。
“縣尉老爺!“她一頭磕在地上,“小女子家中全靠哥哥采藥種田為生,就是殺了他也拿不出這么多銀子吶!“
又轉(zhuǎn)而朝戚樂道:“我們村里人沒見識,小女子斗膽問問這位公子,憑什么說你這些東西就值這么多錢?。空杖思铱?,也就是些普通的用具擺設(shè),我們怎么知道公子是不是在訛詐我們!“
這些話從她口中說出來,倒叫戚樂有些另眼相看。
“大膽!“縣尉大喝一聲,“這位公子乃是弈王府的人!豈容你一個刁民口出狂言!來人!綁了!“
又是一句令人瞠目的話。
宋父此刻已是冷汗淋漓。
弈王府的人...怪不得能輕而易舉地領(lǐng)來這么多官差。
站在人群之后的阿初亦吃驚異常。
眾所周知,弈王是先皇的胞弟,也是新國之后,現(xiàn)唯一一個還能被當今圣上稱之為皇叔的人。
在手足相殘,權(quán)利相爭之中仍可獨善其身,自然不是什么小人物。
“且慢。“戚樂出聲阻止,“姑娘問得正是,連戚樂都不知這筆銀子是如何算出來的。“
“小的算得!“那典史忙笑道:“小的查看過公子損壞的東西,多多少少心里有個數(shù)?!?p> 這叫旁人看來明顯就是伏低做小,諂諛取容。
戚樂聽了微微一笑,朝縣尉頷首一禮,又叫李律從屋內(nèi)將那一方歙硯拿出,恭恭敬敬指道:
“此物是戚樂從濟州龍尾山購得一塊歙石,再特請原譜原師傅代為成硯,在戚樂心中乃是無價之物。若因此事非要將它定個價格,至少也該有當初原石的一千二百兩白銀罷?“
說著,俯身看向王惠珍,眼神明亮如星,絲毫沒有輕蔑之意。
“姑娘若是不信,大可找個信得過的人,或請縣尉派人不辭辛勞地代往京都一趟,尋得原師傅一問便知。“
這可真真是不如不駁...
王惠珍啞口無言,被戚樂說得又哭了起來,差點沒暈過去。
那典史自覺碰了一鼻子灰,怯怯地躲到后面去了。
院中角落站著一言不發(fā)的晏承安嘆了口氣。
公子可真是個說翻臉就翻臉的人吶,前些天不是還要將那歙硯送去做滿月禮的嗎?這會兒卻又計較起來了。
看著這場面越發(fā)鬧騰,他終是邁步靠近。
可還未圓上一句,卻又聽戚樂嘆息道。
“我若知此事是個孩子做的,便不會如此大張旗鼓。若不是磕了此硯,臟了那一架子書,定不會出此下策?!?p> 聞及戚樂話中還有商量的余地,王惠珍趕忙跪去戚樂身前,伸手要揪他的衣角,被秦旭之一劍攔下。
“公子是個好人!一定不會和小孩子計較的!他不懂事,我哥哥嫂嫂以后肯定好好管教管教!只是這么多銀子我哥哥實在拿不出來...要是公子肯放過我們,惠珍愿意這輩子做牛做馬報答公子!“說著,又哭了起來。
放過...
明明是那孩子找自己的麻煩...
都說男人最不忍瞧見女子的眼淚,可在戚樂這里,因王惠珍如此惺惺作態(tài),又想起之前對待阿初的趾高氣昂,原先的惻隱之心消散了個干凈。
“一時半會兒,確實湊不來這些銀子...“戚樂故作為難道:“不如這樣,以一月為限如何?到時我這堆損壞了的東西,便盡歸姑娘所有了。“
說罷,側(cè)身請了縣尉進屋,再不理會身后的哭喊唏噓聲。
那縣尉做了個順水人情將王小成放了,而后又誓言定會為戚樂討回這筆銀子,一場“鬧劇“就此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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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戚樂“盛情“挽留之下,縣尉還是連夜帶人回了介溪。
宋父步行送至村頭,一刻后折返了回來,已是亥時。
安慰了王惠珍和王家嫂子,又挨個遣散圍觀的人群,宋父確實身心疲累,可還是又去了一趟戚家。
不是為勸說,只是“單純“的“寬慰“去了。
“先前就看公子器宇不凡,不想竟是弈王府的人,不知公子在王府中現(xiàn)任何職...“
宋父笑容滿面,將杯中的茶一口氣喝了個干凈。
戚樂此時已是困乏難忍,卻還是強打著精神回應(yīng)。
“宋伯伯說笑,戚樂何德何能在王府任職,只是機緣巧合同王爺身邊的幕僚相識罷了。“
又閑談了幾句,李律實在看不下去,便插了一句嘴。
“公子該歇息了?!?p> 戚樂未言,亦未責怪,宋父見了只得告辭。
確實也沒什么可說的了。
“那公子便早些休息罷?!?p> 沒有客套地要留,戚樂起身,親送宋父離開。
“這人怎么沒個眼色?公子還沒吃晚飯呢就敢坐在這兒不走了,還好意思喝茶。“
李律關(guān)了門,叫秦旭之端了飯來,戚樂夾了幾口便漱口凈臉去睡了。
這一覺,睡得當真實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