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09君之意
今日是人間的七月初七,凡間男女皆是朝拜月老,求得一份金玉良緣。自早上起,便可看見嬌俏女子前往月老廟,求簽上香。更有大戶人家的主母前來,為了自家深閨女兒求簽問果,何時能覓得命中郎君。
卷簾隱了一身仙氣,打扮的如同普通樵夫一般。但是因為五官硬挺,身姿挺拔,這身粗布麻衣穿在身上,絲毫不能減去原有的氣度,也引來不少女子回眸遠(yuǎn)望。他無暇理會其他,一心只掛念著身在家中的娘子。今日他擔(dān)著干柴前來販賣,積攢了數(shù)日,加之做做勞力,打些短工,倒也存了些銀錢。卷簾摸了摸懷中被捂得發(fā)燙的錢袋,想著今日這樣的時候,稍晚些必然會有商販停留鬧市,那些個善男信女,多數(shù)會在今日往河中放燈祈愿。月老廟前,求一條紅線,看是否能遇見命中之人。而他萬萬是去不得,唯恐被凡間的月老分身察覺。但是卻能為自家娘子選一根簪花,她一直戴的都是木簪,著實樸素。卷簾便早就想著,銀錢攢夠之時,買個新的送給她。一想到那人羞怯卻又略顯故作不在意的樣子,嘴角便會不禁微微上揚(yáng)。
他這一生,或許就這樣度過了罷。
卷簾無奈的笑笑,心里開始琢磨著要選一個何種樣式的發(fā)釵好一些。他身在天庭許久,多半是隨玉帝身側(cè),除了殿上的臣子,只能是在蟠桃宴會上方能看見仙女。但是他生性木訥,對于那些仙子嫦娥的發(fā)飾亦未曾諸多留意?,F(xiàn)下要選女子之物,可著實犯難。
正在他冥思苦想之際,忽然聞得一陣嘈雜,繼而便傳來清晰的馬蹄之聲。卷簾耳目聰穎,便是距離遙遠(yuǎn),也能看個清楚。他尋聲望去,卻見一人騎在馬上,大聲呵斥,雖然身在市井之中卻縱馬而過。不少擺攤的商販嚇得個個驚慌失措,想要收拾了東西卻又怕慘遭馬蹄踩踏而閃身躲避,眼睜睜的看著貨物被一陣風(fēng)掀個七零八落。只見那些時令蔬菜騰空而起,瓜果梨桃咕嚕滿地,皆被踩踏成泥。而那騎馬之人在幾次險些傷及人命之后卻未有停下之意,揮動著馬鞭,更為放肆的恣意妄為。
卷簾眉頭緊皺,下意識的握緊了拳。體內(nèi)的靈力流動,卻又不得不放棄般的壓制下去。他此刻已經(jīng)不再是天將,要時時記得現(xiàn)下只是一介凡人布衣,過著最為單一的生活。對于這些不平之事,亦不能再輕易的去管。
頃刻間那縱馬之人便到了近前,那匹馬通體赤紅,身形俊美,四肢翻飛,長鬃飛揚(yáng)。似是充滿了爆發(fā)之力,猶如離弦之箭,神態(tài)倨傲,風(fēng)一般席卷而來。
“滾開滾開!休要擋了爺?shù)娜ヂ?!”馬上之人厲聲吼道,又一揚(yáng)手,馬鞭響亮,速度更甚?!皳趼氛?,生死不論??!”
卷簾瞳仁一縮,前臂青筋凸起,心中郁憤難當(dāng)。
這樣一個枉顧人命的登徒子,居然還這般的招搖過市。此地都是些平明百姓,以販賣些貨物為生,如今被砸了個稀爛,還如何能糊口。卷簾本就耿直,蓄勢待發(fā),恨不得將這人拽下馬來,狠揍一頓。
馬蹄翻騰,面前的干柴被踩踏的斷裂滿地,難在拾起。而卷簾終究是忍下了一口氣,在那人馬近身之時急速躲開。只是他的雙拳依然緊握,垂著頭,平息著胸中的怒意。
那人呼嘯而去,又見后面跑來幾個人,那打扮應(yīng)是大戶的家丁,個個跑的上氣不接下氣,顯然是連叫主子小心些的話都說不出來。待那幾人跑過去,方才有人狠狠的啐了一口,惡狠狠的罵道:“挨千刀的東西,光天化日下縱馬,簡直不拿人命當(dāng)回事!早晚被老天收拾,斷子絕孫??!”
一旁有人長嘆了一聲,接過話道:“哎,誰讓那宋家是大戶,又與官家勾結(jié),自然是什么都不怕的。哪像咱們這些窮苦人,簡直連人家家里的狗都不如?!笨粗坏氐睦墙?,不禁心疼的攤手道:“這一家老小都靠這些東西換錢,這下可如何是好啊?!蹦四ㄑ蹨I,終是將散在地上尚還完好些的貨物撿起來,小心的擦擦干凈。
已經(jīng)是夕陽西沉,那人縱馬奔去了鬧市,不知又會出現(xiàn)何種混亂的場面。今日是七月七,定然聚集著不少人。卷簾努力的忍下了那份郁促之火,看了看地上已經(jīng)被踏的面目全非的干柴,今日的辛苦算是白忙了。卷簾無奈的嘆了口氣,將堵在胸中的怨氣吐了出來,覺得心情稍緩。抬頭看見天色已晚,又摸了摸胸口的銀錢。若是邵萱能與自己前來,也可以看一看那琳瑯滿目的彩燈,求得一盞,放入河中。只是……
卷簾苦笑一聲,他哪里會在意這些。只要能跟她在一起,縱然是一生都在山中生活,亦是無怨無悔。他看著被毀壞的街市,經(jīng)過這一鬧,大多商販都咒罵著不情不愿的收拾了東西,早些回家了。卷簾也不愿多留,抬步走向鬧市的方向。選一個發(fā)釵,回去好討她的歡心。
如此一想,倒是讓心中那一股濁氣慢慢淡去。逐漸被充盈起來的甜蜜之感所代替。
卷簾來到之時,卻以外的沒有看見那個縱馬之人?;蛟S是此處人員稠密,且不知會有何地而來的富甲之人,所以才有了收斂。卷簾也不愿閑逛,只是此刻天色漸暗,人也跟著多了起來。他被夾在人流中,摩肩接踵,竟是寸步難行。他努力的避讓,轉(zhuǎn)動身子向前移動,因為身形高大,不時地左右看著,是否有中意的發(fā)飾。
人流涌動,四周人聲嘈雜。卷簾本不喜熱鬧場所,所以看見了擺放發(fā)釵的地方,便停下來認(rèn)真的相看。
小販看見有人過來,即刻堆上了討好的笑意。這人二十左右,一身布衣,圓臉笑眼,膚色黝黑,卻是很討喜的樣子。他來至近前,對著卷簾笑道:“公子請隨意翻看,這些發(fā)飾朱釵,均是我家姐姐親自做的。材質(zhì)雖然算不得上乘,但是這樣式卻是獨一無二。若是能帶上一支回去,定然讓心上人笑逐顏開。公子看看罷?!?p> 卷簾從未為女子選過東西,雖然與邵萱生活在一起,但是聽聞外人說起這些話,還是覺得赧然。他稍顯呆笨的撓了撓頭,臉上火燒火燎的,想必是紅透了。眼前的這些發(fā)飾確實樣貌新穎,但是他卻不知要選哪個才好。
小販見對方猶豫,不禁一笑,道:“公子是第一次為心上人挑選罷,那姑娘定然是閉月羞花沉魚落雁之貌,這些朱釵,定然會使得姑娘容顏更甚,如明月星輝,猶如天上仙子?!?p> 卷簾抬眸對上一雙殷切的眼睛,不禁憨笑了一下。天界的仙子他見的還少嗎?卻是沒有一人能入得了他的眼。邵萱之姿,在他心中無可比擬,豈是那些嫦娥仙女所能相較?卷簾拿起一只朱釵,是一片綠葉的樣式,上面鑲嵌著一顆彩珠,葉體通透,墜以晶石,雖不名貴,卻閃著淡淡光澤。
小販看見對方手中拿著的發(fā)釵,靈機(jī)一動,連忙說道:“公子好眼光,這乃是我家姐姐最為中意的一件。別看這支釵不起眼,意頭卻是極好。”說罷,他認(rèn)認(rèn)真真的指著那釵,為卷簾講解道:“一葉寄相思,視為手中寶。銘記君之意,白頭共偕老。”小販笑著撓撓頭,還好記得姐姐的話,背了下來。倒是有些局促,像個迂腐書生似的。
卷簾聽聞,心中一暖。他抬頭對著略顯局促的小販溫和一笑,緩聲道:“卻是極好,我便要這支罷。”他說罷,伸手從懷中拿出錢袋,稍作停滯,似是想起了什么,復(fù)又抬頭,對著小販道:“此釵,乃是贈與我的內(nèi)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