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楚剛剛睡下就被紅靈兒叫醒趕路,此時天空剛剛放亮,林野清涼,讓人神清氣爽,但就算用一盆冷水澆到李楚頭上,也不能澆出他的精神頭。
他掛著黑黑的眼圈掙扎著爬起,無精打采。要知道昨夜逃跑失敗不說,渾身著火,身上幾塊遮體的布條也被燒的七零八落沒法穿了。少年初長成,最怕丟人,尤其是跟在一個妙齡少女身邊,更覺難為情,于是也不休息,在溪流里洗凈身上的煙灰,抓緊時間趕制了一套用枝條編織的衣服,說是衣服,其實簡單的不能再簡單,就是用一些細(xì)長枝條捆扎在一起,遮擋住身上的關(guān)鍵部位,對付對付穿上,總比裸奔要好。這么一忙活,已近黎明。
紅靈兒把鐵鏈一抖,發(fā)出啷啷金屬聲響,他看到李楚這一身打扮笑彎了腰,就像是見到一個活了的稻草人,四肢手腳裸露在外面,走起路來別別扭扭,滑稽有趣。
李楚羞得無地自容,忙轉(zhuǎn)過身子背對紅靈兒灼熱的目光。他也不想出洋相,可沒辦法,走路時枝杈刮大腿,真疼啊。
“嗯,嗯!”紅靈兒清了清喉嚨,“還不快去準(zhǔn)備早飯!吃完我們好啟程趕路?!逼鋵嵥髅骺梢酝硇┰仝s路,可就是要故意折磨李楚,看著他難受自己就心情舒暢,也讓他沒那些閑精力去琢磨那些諸如逃跑的歪主意。
李楚升火烤餅,紅靈兒泉水里梳洗。
日出林海,金芒萬丈。望著紅靈兒嬌俏的身影,一頭烏黑長發(fā)甩起冰瑩玉滑的水珠,李楚差一點(diǎn)不小心又將枝條套裝點(diǎn)著。
“冤孽冤孽,這么漂亮的姑娘心腸比豺狼還壞,真是可惜?!?p> 初陽燦爛,可李楚心中卻是陰云密布。昨日出發(fā)時還對旅程滿懷期待,誰知道才離家不到十里便遇到這么一個魔頭,打又打不過,跑又跑不了,鞭子沒少挨,衣服也沒了,屁股也燒了,還要被當(dāng)成奴隸賣到蘇州府……
他越想越覺凄慘愁苦,覺得外面的世界跟自己想象的完全不同,才出家門,就一步一個坑。
“出門不順,看來這江湖路兇險無比,不是我李楚能走的啊?!?p> “也不知還能不能按時趕到蘇州府,好在她也要前往蘇州府,那就跟著一起走吧,事到如今只好走一步算一步?!?p> 現(xiàn)實逼迫著李楚做出妥協(xié),認(rèn)真的給燒餅翻了個面。
二人吃了一些兔肉面餅,便啟程上路。一路上李楚因草衣不合適走路古怪,惹得紅靈兒忍俊不止,最后臉皮也厚了,任你百般取笑,我自行走風(fēng)騷,只不過速度略慢,紅靈兒倒也并不在意。一對少年男女走來林間小路,一個好奇問東問西,一個活潑愛講話,也不覺寂寞。李楚聽了許多聞所未聞之事,忘記了出入江湖的險惡,重新升起對大千世界的向往。
時過晌午,二人終于走出樹林,望見山下一條綿長小路。前往黑松鎮(zhèn)的岔路早在之前就過了,李楚本來還想說自己要先去黑松鎮(zhèn)上告別,瞥見紅靈兒手中的長鞭,便打消了這個念頭,多一事不如少一事。默默的錯過了路口,內(nèi)心悄悄與錢小妹告別,不知怎地,原本醞釀的依依惜別的情緒竟也沒有那么強(qiáng)烈。
小路沿山根綿延向前,十余里后并入大路,通往西南地區(qū)一座繁華的城池——亳州城。這個亳州城李楚早就聽過,當(dāng)年巨劍赤鵬赫宜鵬還曾托他捎信,去的就是這個亳州城。只不過后來這事兒交托給了師傅,自己也沒能去成,這些年始終在深山老林里,也沒有機(jī)會外出。
雖然沒去過,但李楚也經(jīng)常聽錢小妹等伙計提起亳州城,說到亳州城乃西南第一大城市,商貿(mào)繁榮,人口眾多,十分熱鬧,早已心生向往,如今自己也有幸前往,心中也有些興奮。
“大笨猴,你看!”
神游天外的李楚被紅靈兒打斷,見紅靈兒站在坡前,鞭梢指著山下,李楚也湊過去,撥開枝條朝山下小路望去。
“有一群人!”李楚也看清了,小路上有一群人正迎面走來,最當(dāng)先的是一青年身著大紅衫,胸掛大紅花,騎著一匹高頭大馬,喜色而行,身后幾個村漢抬著一頂紅色轎子,一個抹得粉頭花臉的媒婆跟在轎旁,還有一名虎背熊腰的大漢護(hù)在轎子另一側(cè),四下張望神情警惕,在后面是八個挑夫,挑了四個大紅木箱,隨隊而行。
李楚反應(yīng)過來,道:“他們是娶親的隊伍!”他雖少經(jīng)人事,但也在黑松鎮(zhèn)上見過一兩次結(jié)婚娶妻的排場,還吃過一次喜糖,知道這是遇上了喜事兒。
“大笨熊,你的衣服有著落了!”紅靈兒目光閃爍,將鐵鏈一拉,“跟我走!”
李楚也不知她要干什么,只是被紅靈兒拉著在林間小徑飛奔,身不由己,一只手還要捂著草衣防止散花,身上與枝條接觸的地方磨得生疼,此刻也顧不上了。
二人行動迅速,眨眼間便沖到山腳,從林間一躍而出,攔在土路中央,正好堵在接親隊伍正前方。
新郎官一愣,勒馬停住,身后的花轎也停了下來,眾人齊齊看向攔住去路的二人。一個一身紅衣的少女,牽著一條鐵鏈,身后跟著一個怪模怪樣像野人一般的怪小子。開始還以為是打家劫舍的匪人,待看清二人樣貌,尤其是看到那個滿身樹枝的野小子,紛紛發(fā)笑。
“咦,老王你看,這是什么打扮,像個野人一樣!”
“你看見了嗎那姑娘手里用鐵鏈拴著那小子,我看八成是在這林子里抓了一個小野人!”
“真新鮮啊,我老王活了半輩子還是第一次看見野人呢!”
眾人毫不避諱,聲音傳到了李楚耳中,知道眾人正在談?wù)撟约?,羞愧不堪,向紅靈兒身后靠了靠,藏住身形。
新郎官不知如何處理,勒馬倒退,尋找轎旁那位魁梧的大漢。
那大漢看著是個練把式,此刻怒氣沖沖,提著缽盂大拳頭,當(dāng)頭走出,腳步沉重,踢起陣陣沙塵,一身煞氣四散,一看就是個不好惹的狠角色。
大漢跨步上前,一只腳猛踏地面,如一堵墻,站在了隊伍最前方,掀起的塵土嗆得身后轎夫咳嗽連連。
大漢圓眼怒視面前的兩個小娃娃,有些不屑,想當(dāng)年自己一人打跑二十個賊匪,人送外號鐵拳無敵,不然也不會被林府重金聘請去當(dāng)團(tuán)練。自從去了林府還沒有機(jī)會的表現(xiàn),今兒護(hù)送小姐過門想不到機(jī)會來了,雖然對手有點(diǎn)弱,但機(jī)會難能可貴,不在此刻立威更待何時!
他雙手掐腰,擺出兇狠氣勢,怒吼道:“你們……”
話還沒說完,紅靈兒就已出手。她哪有功夫聽他廢話,長鞭驀然甩出,如閃如電,一下子就纏住了那大漢的脖子,緊接著手腕一揚(yáng)一抖,只見那大漢如斷線風(fēng)箏一般,叫喊都來不及,便橫飛入樹林。下一刻,林間傳來一成慘叫,再無聲響。
這一幕來的太過突然,所有人都以為自己眼花了,瞪大了眼睛瞧了瞧前方,團(tuán)練的身影真的尋不見了。那新郎官還回頭向轎邊張望,以為一切都是錯覺,那團(tuán)練還沒走出來。
李楚躲在后面目睹一切,脖子抻的老長,才知道紅靈兒武功不凡,對自己那是相當(dāng)?shù)氖窒铝羟?,這一鞭子要是抽在自己身上,不死也要掉層皮。瞧林子里半天沒有動靜,也不知道那大漢是死是活。
“你把他打死了?”李楚擔(dān)憂的小聲問道。
“沒有,暈了,閉嘴。”紅靈兒低聲暗語。
李楚這才松了一口氣,心中還有些釋然,真要打死了人他說什么也不能跟著這個殺人不眨眼的魔頭再繼續(xù)一同上路。
紅靈兒凌厲眼神掃向眾人,手中長鞭在空中甩出一聲巨響,冷冷喝道:“不想死就快滾!”
那些轎夫擔(dān)夫才回過神,知道遇上了個兇煞,看見紅靈兒看向自己,就像是鞭子抽打在身上,驚呼一聲,紛紛往來路奔逃。
“就連團(tuán)練那么大一坨,都被人家一鞭子甩飛,我們不快逃小命都得丟了!”
新郎還試圖阻攔,可哪里攔得住,轉(zhuǎn)眼間眾人就跑沒了影子。
新郎官一見形勢不妙,自己再不跑恐怕也小命不保,勒馬轉(zhuǎn)身就逃,媳婦也不要了,嫁妝也不要了,那些東西哪有自己小命重要。
忽然轎簾被掀開,一個打扮紅艷的胖大姑娘從轎子里跑出,蓋頭也落在了地上,露出了一張肥嘟嘟的臉,攔在了馬前。
那馬一驚,人立而起,將新郎摔在了地上。胖新娘撲了上去,對著新郎拳打腳踢,“你個忘恩負(fù)義的白眼狼,才成親你就想把老娘撇下逃命,我爹瞎了眼把我許配給你!”
紅靈兒長鞭又一甩,凌空啪的一聲巨響。胖新娘嚇了一跳,抬頭看到了一身紅衣的紅靈兒,忽然眼里噴出火來,也不再理會地上的新郎,竟朝紅靈兒奔來,一身贅肉上下亂顫,氣勢十足。
“你個狐貍精,還想搶老娘的婚!”
啪!
胖新娘臉上一條紅印子橫空出現(xiàn),從額頭直到下巴,貫穿整個大白臉盤。
“啊!”
胖新娘捂臉倒地,滿地打滾,撕嚎哭喊:“殺人了,搶親殺新娘了,快來人??!”
李楚看著都疼,此時心中竟升起了對紅靈兒的感謝,感謝她沒用鞭子抽自己的臉,不然真是沒法見人了。
紅靈兒見婦人撒潑,口無遮攔,眉頭微皺,面色不悅,冷聲道:“給我閉嘴!”
本以為那婦人撒起潑辣便會不可理喻,都想好軟的不聽就再賞她兩鞭子,可沒想到胖新娘一聽紅靈兒叱喝,立刻收聲,跪坐在一旁,驚恐的偷瞄那根惡毒的長鞭。
就在這么一會,新郎竟從地上爬起來,想要逃跑,紅靈兒揚(yáng)手出鞭,倒卷住新郎脖子,向后一扽,新郎輕飄飄的倒飛而起,狠狠的摔在了胖新娘的身邊。摔得新郎五臟六腑在肚子里翻滾,氣都喘不均勻。
新郎忍著疼痛,連忙爬起,這回不再跑了,而是跪在了紅靈兒面前,痛哭流涕,“俠女饒命!俠女饒命!”
“你的命能值幾個錢,誰要你的命!”紅靈兒不屑的說道。
新郎一聽不要命,那定是求財,只要不要命什么都能舍得,連忙說道:“對對,小的命不值錢,女俠要財也有,都給你?!卑抢磉叺呐中履?,“快去給后面箱子里把錢都去來給女俠送上!”
那新娘這讓會兒不只是嚇得還是轉(zhuǎn)了性,麻溜的起身,跑向后面,一陣翻騰,真的捧出一托盤白花花的銀子恭敬呈在紅靈兒面前。
紅靈兒拿起一錠元寶,足足有十兩,這一托盤足足二百兩白銀,心中喜悅,“想不到還遇到個有錢的主?!?p> 表面卻不露聲色,冷哼一聲。
新郎一直偷偷觀察,察覺紅靈兒似不太滿意,連忙開口:“女俠若是不夠,待我回家再取來給您老送上,我丈人家富甲一方,是城里有名的綢緞鋪老板,還望女俠放我回去,她可以留在這里做個抵押,小的一定如數(shù)給您把錢送來。”
那胖媳婦一聽急了,又要與新郎廝打,被紅靈兒喝止。
朝新郎怒瞪一眼,罵道:“無恥小人?!?p> 新郎也不敢吭聲,趴在地上瑟瑟發(fā)抖。
“錢我就收下了,但我還要你一樣?xùn)|西!”
新郎哪敢拒絕,趕緊奉承:“女俠開口,只要不要我的命,什么都能給您!”
紅靈兒往新郎身上瞄了瞄,看他體態(tài)均勻,白面大眼,倒是生了一副好皮囊,只可惜裝著一堆爛肉。
新郎被瞧得心里沒底,琢磨該不會是要我身上什么物件吧,那跟要命沒區(qū)別啊。
紅靈兒見他膽小懦弱,心中鄙視,不愿多做糾纏,喝道:“脫!把衣服給我都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