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人生來就是在為死亡做準備,亡者已故,生者又何必再因此羈絆呢?”耳后傳來上善真人滄桑的話語。
“師祖!”體內(nèi)穿過一道柔和冰涼的內(nèi)力,李楚猛然從混亂的思緒中掙脫出來,無助的望向上善真人。
只見師祖他老人家雪白的胡子上沾滿了鮮血,衣襟也有一大片血跡,一定是剛剛在斗法中受了重傷。
上善真人的確受傷不輕,說了一句話便在不停的咳嗽,就連站立也需要有邵陽真人在一側(cè)攙扶,其他弟子都陪護在他的周圍,只不過一個個神情憤恨的盯著癱倒在地的歐陽云。
“師祖,我該怎么辦?”李楚真的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他從沒殺過人,不但從未想過這一生會要去殺人,更沒想過第一個要殺的會是自己的師父。
“你現(xiàn)在能夠問我,那就說明你的心已經(jīng)有了一個答案,只不過你還沒有足夠的勇氣去面對你的內(nèi)心?!?p> “他的確犯下滔天罪孽,天地自有公道,就算殺了他又能怎樣,能夠消滅你的恨意么,或是你的父母能夠再生,不過是罪孽轉(zhuǎn)嫁到你的身上延續(xù)下去罷了。”
“這些年來他一定日日夜夜承受著魔刀的折磨,也算是老天對他的懲罰了!”
“師父!”歐陽云望著面前這個如天地一般的老者,終于喊出了那聲埋藏在心中多年的稱呼。
上善真人望著奄奄一息的歐陽云,目露憐憫,“天地之道,命運多途,又有誰真正明智呢?或許難得糊涂方是大智大慧,順乎自然人理便是大道之常!”
李楚望著一心求死的歐陽云,忽然發(fā)覺這個世界太多東西自己無法左右,只要是人為那便是合理,可偏偏人可為也可不為,為與不為皆為常理,又怎能分出對錯,又怎能分清該與不該。
“我不殺你了?!崩畛辉偃ゼm結(jié),垂首說道。
“……”歐陽云望著這個少年,一句話也說不出,本還想取得他的原諒,可他知道有些事情是無法被原諒的,就連自己也覺得自己沒有資格被原諒,更沒有資格去乞求這個少年。
他的眼神漸漸空洞,或許這已經(jīng)是最好的結(jié)果,雖然沒有被李楚親手殺死,但也都不重要了,因為死者不會再有思想,也不會再掛懷生前的罪孽,如果那奈何橋上真的有孟婆湯,他一定要喝三碗,將前世的記憶忘得一干二凈徹徹底底。
“哎”上善真人一聲嘆息。對紅靈兒說道:“紅靈兒姑娘,你帶著他走吧?!?p> “師尊!”周圍弟子一聽上善之言急忙勸阻道:“不能放他走啊,我派此番浩劫皆因這個魔頭而起,若將他的尸首拿去給武林群雄,定能化解此次危機!”
“不錯,我們再向群雄解釋,李楚師侄也是遭人迫害,相信群雄不會是非不分仍要與我派開戰(zhàn)!”
“你們不要再說了!”上善真人有些惱怒地說道:“無論他是否背叛師門,無論他曾經(jīng)如何敗壞師門,他永遠都是水澗閣的弟子,我水澗閣弟子絕不會將門下弟子當(dāng)作籌碼來換取寬恕,若換做是你們其中任何一人,為師也一定不會那樣做!”
上善真人的話斬釘截鐵,一眾弟子雖對歐陽云惱恨,卻也為師尊的態(tài)度動容,紛紛想起兒時拜師之時,師尊對每個人說過的話,“從今以后,你不在是一個人,這里便是你的家,家里的每一份子都是你的骨肉筋血,守護他們是我們每一個人的責(zé)任!”
“邵陽,我這里有一顆五彩參精丸你拿過去給紅靈兒姑娘服用吧,她剛剛被我二人功力波及,受傷不輕,別留下隱患?!鄙仙普嫒松焓秩霊?,握著丹藥遞入一旁邵陽手中。
邵陽接過丹藥,抬眼望向師父,見師父神色如常,便知其心意,招來塵生子替他攙扶,將丹藥遞給紅靈兒手里,道:“姑娘你服下這丹藥帶著大師兄走吧?!?p> 紅靈兒傷心欲絕,望著歐陽云漸漸空洞的眼神感受得到他的呼吸越發(fā)衰弱,人生最大的悲痛莫過于生離死別,這種情景像極了十幾年前父母躺在自己懷中漸漸沒有了呼吸,面對至親的人死亡,再多的淚水再痛的背上也無法挽回。
“我要帶師父離開這里,我要帶著師父去一個沒有人的地方讓他真正得到安寧!”紅靈兒伸出了手接過丹藥,忽然發(fā)覺手中的丹藥不止一枚而是兩枚,她雖不知何意,卻也不露聲色,連忙止住抽泣,望了望邵陽,望了望上善真人,見他們面色平靜,便說道:“多謝道長?!?p> 言罷,忘了一眼偏過頭望向別處的李楚,她不再多說,背起歐陽云,在眾人注視下靜靜的離開了。
“就算我不殺他,他也要死了,從今以后這個世上我李楚再無親人!”李楚眼含淚水,望著快要消失在黑夜的背影,心中陣痛,無法釋懷。
眾人不敢違背師尊之意,沉默的望著紅靈兒帶走了歐陽云,知他命不久矣,也算了卻了多年的心結(jié)。
“你們回去吧,今夜鬧出這么大的動靜,各門派也定會知曉,邵陽,你回去后傳令弟子加強戒備,群雄若知我受傷,一定會快馬加鞭來攻,你等加緊操持陣法早作準備。”上善真人囑咐道。
想起師尊如今的傷勢,眾人立轉(zhuǎn)憂愁,若師尊沒有受傷,有他老人家主持星河劍陣,眾人有信心敢與天下一戰(zhàn),可如今師尊身受重傷,就算未受傷,因施展神劍無芒內(nèi)力也幾乎耗盡,即便恢復(fù)再快,三兩日間也至多恢復(fù)到往日三成,操持劍陣威力一定大打折扣,此役勝負難料。
說來一切都怪歐陽云,眾弟子人人心中愁悶,暗自埋怨歐陽云那個大魔頭,就算是死了也都要連累水澗閣。
眾人正要返回大殿,忽然一名中年弟子急速奔來,到了近前,見上善衣襟帶血神色憔悴不禁一驚。
“若谷師弟,何事這么驚慌!”邵陽掌門出言問道。
那若谷師弟神色惶迫,是真有要事傳稟,都來不及詢問邵陽掌門上善師伯的情況,便急忙忙開口說道:“掌門師兄,上善師伯大事不好了,群雄星夜前來,已離山腳只有五十里了?!?p> “什么?”
“怎么這么快!”
“昨日不是說還有三四日行程嗎?怎么轉(zhuǎn)眼都已到了家門口!”
眾人無不大驚,邵陽眉頭緊皺,顯然也沒有料到群雄這么快便趕來,不用猜肯定是他們耍了一些擾人視線的伎倆才騙過了自己。
上善真人臉色也不好看,此刻他功力大減且還受傷,若群雄立刻攻來,就算有星河劍陣恐怕也阻擋不了多久。
“哎,天意若何,天意若何啊!”上善真人仰天長嘆,天意難測,就連上善真人活了百年也終究難窺其則。
“李楚,你干嘛去!”邵陽掌門忽然大喊,他見李楚突然朝紅靈兒離開的方向飛奔而去。
“我去尋紅靈兒!”李楚頭也不回的喊道,腳下不停已經(jīng)沖出了好遠。
他聽若谷師叔傳來的消息,得知山下此刻十分危險,擔(dān)心紅靈兒與歐陽云的安危,這才急忙前去追趕,想要將他們劫回。
“由他去吧,他找到紅靈兒姑娘便會回來的。以他的輕功不會輕易被人抓住的?!鄙仙普嫒苏f道。
“是,師尊?!鄙坳栒崎T接著問道,“師尊,大師兄那把獄火魔刀怕是掉落在這附近,我們應(yīng)如何處理?”
當(dāng)前形勢迫在眉睫,上善真人也無暇他顧,只是一聲嘆息道:“獄火魔刀是邪物,出現(xiàn)在這世上不知還要禍害多少人。這里是那魔刀創(chuàng)造的人間地獄,就讓他在這里安息吧?!?p> 又吩咐邵陽道:“現(xiàn)在我們都回到前山,召集所有弟子,布置星河劍陣,群雄隨時都可能發(fā)動進攻,我們早作準備,以逸待勞,同守山門!”
“是!”眾人齊聲應(yīng)答,攙扶著上善真人沿山路返回。如今到了關(guān)乎門派存亡的時刻,眾人心中沉重,一路無聲。
轟隆一聲巨響震蕩整個山谷,那一片被魔刀破壞的巨坑之中,被數(shù)道劍光劈出一道裂縫,地河之水從地縫中洶涌噴出,淹沒了巨坑之中的灰燼,也漸漸朝山谷四周蔓延開去,形成了一個不大不小的湖泊。
湖底暗涌流動,掃平了湖底一片灰燼的小丘,露出一段赤紅的刀身,那上面還附著著許多小氣泡,有一些漸漸變大歡悅的脫離刀身的束縛沸騰而上,沖出水面,帶著任務(wù)消散在天地之間,尋找下一個奴仆。
而在另一處密林中,星影斑駁,李楚穿梭在林間,高聲呼喊紅靈兒,他已經(jīng)找了許久,都已走出了七八里路,卻始終沒有見到紅靈兒的身影。
李楚久尋未果,也漸漸擔(dān)憂起來,害怕紅靈兒遭人埋伏,被抓了去,若真是那樣可就糟糕,況且還帶著歐陽云,他們師徒二人若被群雄抓住一定九死一生。
李楚十分著急,腳步更加快速,尋找的范圍也越來越大,漸漸走出十里之外,這里已經(jīng)走出了水澗閣山門的范圍,他不敢再大聲呼喊,只得四處尋找看看有沒有紅靈兒經(jīng)過時留下的一些痕跡。心中除了焦急更有對自己剛剛沒有阻攔紅靈兒離開感到深深的愧疚。
然而就在這同一片密林之中,卻不止只有李楚這一個身影在隱秘前行,夜色暗影之中,悉悉索索爬蟲許多毒蟲,枝葉蔓草間也憑空織密出許多蛛網(wǎng),仔細看去,那蛛網(wǎng)上密密麻麻懸爬著數(shù)不清的細小的紅色蜘蛛,附著在蛛絲之上,反射著絲絲紅光,似帶劇毒,看著讓人心生悚寒不敢靠近。
突然兩個身影快速的從蛛網(wǎng)上空掠過,眨眼間就沒入前方樹影之后,看那二人身著黑衣,身形敏捷快速,絕不是紅靈兒與歐陽云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