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夢回關(guān)山

第六十九章 分合

夢回關(guān)山 鐘樓番薯 2029 2019-06-30 08:46:10

  站在房子前,我感覺尤其頭痛。

  這房子看起來雖然有點(diǎn)破敗,但可以看出主人家拾掇過,倒是很整潔。

  這是臧四娘跟小紅母女的安身之處。

  當(dāng)老夏告訴我那個事情的時候,我知道,這事情我不能完全置身事外了?!趺凑f,都是我自己腦子抽筋先提出讓小紅和我一起去“學(xué)洋文”的;這當(dāng)中老夏也出力不少,據(jù)說很是吃了不少白眼。

  雖然從結(jié)果來看,小紅學(xué)會了一門技能,效果好像還不錯;但她娘是從宮里出來的,經(jīng)歷過“庚子國變”,從思想上總對“洋人”有那么點(diǎn)兒排斥也很正?!?p>  哦對了,老夏還特別告訴我,在“瑾妃”跟隨“西狩”的路上,好幾次皇后的人想要出手加害,都是被這位“四姐”暗里明里出手擋了回去。因此我對這位素未謀面的“四姐”始終帶著一絲好感。

  不過老夏也特別提醒我,這位臧四娘的脾氣非常地倔。

  然后我很快就體會到了。

  門“騰”地被打開了,突然一股水柱直潑而出,眼看就要潑到我身上!

  說時遲那時快,我身旁的老夏一個箭步擋在我身前,所以一盆的水把他從頭到腳淋了個遍。

  我猜到老夏應(yīng)該是故意的——按照他的身手,把我直接拖開完全不是難事。

  還沒等我想明白呢,就只見一個婦人端著一個盆站定在門口。

  “夏一跳!你以為你有幾個臭錢了不起啊!咱不稀罕!”

  罵老夏的,是一個四十來歲的婦人。她的衣服補(bǔ)丁打補(bǔ)丁,但居然每個補(bǔ)丁都打得很仔細(xì),不留意還以為這是一件“水田衣”呢。這婦人舉手投足自有一副威嚴(yán)氣度——簡單來說就是北京人常說的“驢倒架不倒”……

  老夏雙手垂下,躬身而立,并不回嘴。

  等臧四娘??诹?,水淋淋的老夏才說道:“四姐,這是咱少東家孫少爺?!?p>  “切!”她一臉的不屑,“不就是有幾個臭子兒么?你是有了新東家忘了老東家罷!”

  好么,連我都順帶罵上了……

  “四姐,”我上前作揖,“咱這是有事兒求四姐,這不專程上門來了?!?p>  她一愣,然后說道:“如果你是指小紅的事兒,就甭說了,請回吧!”

  她這話應(yīng)該還算客氣的了。小紅在“元隆”學(xué)藝,都是按月出“工錢”的,所以怎么我也算小紅的“東家”罷……

  來之前,老夏和我商量了很久。

  小紅自己,確實(shí)很想跟著董牧師去“見識見識”。但她最放心不下的,是自己的娘。她爹死后,她娘就和她相依為命了。在遇上我之前,她家都是靠她娘接點(diǎn)兒粗活賺幾文錢來維持。

  老夏說,臧四娘是當(dāng)年宮里“繡房”一等一的高手,按道理像這個級別的師傅出宮以后,是各大繡莊競相聘請的,怎么也不會混的太差。為了這個他專門去打聽過。原來臧四娘還在宮里時,因為年紀(jì)大了以后患了風(fēng)濕,無法再作刺繡。這種被稱為“戴罪之身”,要打發(fā)去“浣衣房”洗衣服。這種所謂的“懲罰”令她更加雪上加霜,后來只得被送出宮,嫁了人,也就是小紅他爹。小紅他爹是個旗人破落戶,對她母子還算可以,可惜染上賭癮,搞到家徒四壁,最后還被追債的人給逼得一命嗚呼。小紅上次賣畫,其實(shí)就是迫于無奈要幫她過世的爹“還債”。

  臧四娘要按我們的時代,怎么都得算“工傷”,起碼有保障。但皇宮里是把這種需要照顧的人如棄敝履……聽完這個描述,我覺得這大清要不亡還真是沒天理。

  眼下小紅“留洋”最大的阻力,或者說她最擔(dān)心的,也就是她娘。我跟老夏斟酌了很久,決定從此著手。

  “咱來是求四姐,”我誠懇地說道,“來救救咱們的生意。”

  “生意?”臧四娘疑惑地問道。

  “四姐你可能聽過,”我繼續(xù)說道,“紫禁城里的皇上即將大婚。本來瑾妃娘娘已經(jīng)指定了要我們‘元隆‘的刺繡?!晌覀兊睦C工繡出來的那些,比起當(dāng)年宮里總差了那么點(diǎn)神韻。這買賣如果砸了,我們‘元隆’全體上下都得吃西北風(fēng)去?!?p>  臧四娘聽著,一言不發(fā)。

  “四姐,”老夏瞅準(zhǔn)時機(jī)說道,“所以咱跟東家商量,要請四姐‘出山’,給咱們的繡工們‘指點(diǎn)指點(diǎn)’。工錢按一等一的大師傅算?!?p>  臧四娘聽完,嘴唇在抖。

  “你們看咱這樣子,還能繡么?”良久,她伸出自己的一雙手給我們看。

  雖然此前已經(jīng)聽老夏說過臧四娘的情況,可真正看到,我的心里也是倒吸一口涼氣。

  這是怎么樣的一雙手啊!龜裂、紅腫……一看就是經(jīng)常干粗重活的,怎么也不會聯(lián)想到手的主人原來是“刺繡高手”,愛惜手像愛惜自己生命的那種……

  “這個不妨事兒,”老夏平靜地說道,“咱們只需要四姐你指點(diǎn)下,此外還把當(dāng)年宮里那些樣子說一說就行!……四姐你還記得那些樣子不?”

  臧四娘雙眼閉上,似乎在極力忍耐。終于她說道:“記得,都記著呢……”

  事情就這么定了。而小紅的事情,我從小紅的個人發(fā)展角度上給臧四娘說盡好話——當(dāng)然是用那種“文縐縐”的語氣,說只不過去一年半載,并讓小紅務(wù)必每月要有一封信寄回來。臧四娘一開始還比較堅持,后來就終于同意了?!谖铱磥?,她其實(shí)也很想女兒有個出人頭地的機(jī)會,只不過是在找個面子上過得去的臺階下而已。

  9月19日,我們在碼頭,把小紅送上了去英國樸茨茅斯的輪船。

  “記住了,”我想起什么叮囑道,“千萬不要被別人影響,永遠(yuǎn)要記得你娘,還有這個國家?!?p>  小紅似懂非懂地點(diǎn)點(diǎn)頭。

  臧四娘一直到小紅登船,都沒多說一句話。

  望著在輪船上招手遠(yuǎn)去的小紅,我留意到臧四娘流下了兩行淚水。

  同日,黎元洪以王寵惠為內(nèi)閣總理,正式組閣。其后,孫中山先生在廣東任非常大總統(tǒng),數(shù)度北伐。

鐘樓番薯

這里總算給前面埋下的一些伏筆作了交待,并對一些人物的關(guān)系脈絡(luò)作了處理。本作品這一系列的人物事跡,正如關(guān)注的讀者“天涯飛鷹”所看出的那樣,參考了薩蘇的作品《嫁給太監(jiān)》。當(dāng)時考慮到劇情要寫到薩蘇先生的先人,還專門先征求過薩蘇先生的意見并獲得同意。文中提到的“水田衣”,是明代一種特有的女裝款式。即是用各色碎布拼接起來的服裝,俗稱“水田衣”。袈裟的別名。因用多塊長方形布片連綴而成,宛如水稻田之界畫,故名。此處截至民國十一年即公歷1922年9月19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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