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左輪
頭痛欲裂。
這是我迷迷糊糊醒過來以后的感覺。
待我的意識再恢復(fù)了一些以后,我感到喉干舌燥。
我勉力支起身子,好不容易從床上爬起來,然后坐到凳子上,拿起桌面的茶壺就給自己倒水。
窗外的陽光已經(jīng)透過窗欞射了進(jìn)來,而肚子的饑餓感告訴我,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大白天了。
“咕~~~”窗子邊上那頭鸚鵡發(fā)出一聲不滿的叫聲,把頭伸進(jìn)翅膀底下似乎在整理羽毛……
咦?我昨天不是去了南苑軍營嗎??我是什么時候回來的了???
我的腦袋一陣斷片。
“對了,信!”我想起要給趙登禹的信,連忙打開放在桌面的公文包。
我眼睛都直了。
信,不在了,但這不是重點。
重點是,我包里不知為何多了一支——左輪手槍。
這時我腦袋里終于想起了一點昨天的事情。
昨天干了一大碗酒以后,我舌頭都大了,就趁著酒勁跟馮玉祥吹了起來。
當(dāng)說到我的“列車驚魂”的經(jīng)歷的時候(如果清醒的話我想我是絕對不會說的),馮玉祥似乎相當(dāng)感興趣。聊著聊著一高興,他居然從身上解下自己的左輪手槍送了給我。之后的事情我就記不清了,反正唯一記得我接過手槍之后是一碗接著一碗……
我小心翼翼拿起那支左輪手槍。
這是一支柯爾特手槍,外表沒有什么花哨的裝飾,而表面和膛線的狀態(tài)表明這是一支真正被主人使用的手槍。
我忽然很無厘頭的想到,我這算不算擁有自己的槍了?下回見到惠卿是不是也可以壯壯膽了……
想著這些亂七八糟有的沒的的東西,我終于想起,該吃早飯了吧?
“有人嗎?”我嘶啞著聲音叫道。
不多時,門外傳來順喜的聲音:“少爺有什么吩咐?”
我狼吞虎咽地啃著饅頭,順喜在一旁伺候。
我很奇怪他為啥不到店里招呼,不過他說是老夏特地安排他照看我……因為昨天我是醉醺醺地被抬著進(jìn)來的。
啥?我昨天居然……于是我一邊吃早飯一邊問順喜,到底昨天是什么情況……
原來昨天傍晚,祥子趕著車把我送了回來。這本來也不算啥事情,可問題是,我居然是被十幾個騎兵前后簇?fù)碇貋淼摹?p> 領(lǐng)頭的人,順喜說,正是趙登禹連長。
由此看來,他的信應(yīng)該是收到了,然后馮玉祥順便讓他把我送回來。
照順喜的說法,昨天我那派頭,恐怕比起大帥來也差不了多遠(yuǎn)。
我只好苦笑。
這么“燒包”的出場,恐怕我以后想低調(diào)都很難了。
不過我也不是什么怨天尤人的家伙,既然如此,也就順其自然吧!只希望以后歷史課本里面不要弄出一個“孫孟嘗”來就好……
吃過了早飯,我讓順喜清理了桌面,就關(guān)上了門。
此時我再次拿出那支手槍,仔細(xì)端詳。
這支手槍,跟我們那年代里看過的美國“西部片”里主角反派用的都差不了多遠(yuǎn)。我推出轉(zhuǎn)輪,發(fā)現(xiàn)里面裝滿了子彈;除此之外,我包里居然還多放了一盒子彈……
我把子彈全部卸了下來,再三檢查,然后把轉(zhuǎn)輪復(fù)位。
我從抽屜里拿出一塊鏡子,遠(yuǎn)遠(yuǎn)地照著自己和手中的手槍,耍了個槍花,然后擺了個我自以為很酷的姿勢。
不知為何,我忽然想起那個已經(jīng)好多章沒出現(xiàn)過的史密斯來。說起來我前天去英國公使館送還Namen的骨灰的時候沒見著他,不知道是不是又跑哪兒“淘古董”去了呢?記得我第一次碰槍,是在那個“東亞旅館”里面,槍還是史密斯那家伙的呢!不過那次我想耍帥,結(jié)果……艾瑪不說了……
我又想起惠卿,如果她看見我現(xiàn)在這副尊容,恐怕又要笑話好一陣子了吧!
“看來啊,”我自言自語道,“我是不是也得找著個時間去練練槍了?”
此后一連好多天,我的生活“恢復(fù)”了平靜。
后來我聽說,這個月里紫禁城里那位爺——溥儀——下了一道命令,將紫禁城里幾乎所有太監(jiān)都遣散了,除了幾位太妃、溥儀和她自己的妃子“淑妃”還各自留任了20個太監(jiān)。
我知道,這是溥儀知道自己宮里這群太監(jiān)不省心,喜歡“監(jiān)守自盜”,而原本要清點建福宮寶物的事情也因為一場大火只能不了了之,所以到末了只能把那些太監(jiān)遣散了事吧!
后來老夏也告訴我,之后沒多久,那位“堅守崗位”的松六爺松濤也“辭職”了。聽說那晚之后,溥儀曾經(jīng)想要賞賜他;他什么都沒要,就要了那天大火燒了宮殿之后留下的灰燼。他自己對“皇上”的說法,是要把這些“皇家灰”拿回家里“鎮(zhèn)宅子”。不過辭職以后,他家里陡然暴富。老夏說,那是他的精明之處,知道宮殿燒過的灰燼里還有燒化了的金銀。松六爺因此得了多少金銀沒人知道,只聽說他后來把煉過的灰又高價賣給一家票號,而這家票號又用灰燼里提煉出來的金子做了兩座金塔……
這些我都是聽說的,再到之后確實有不少從宮里出來的太監(jiān)來找過老夏。宮里的雜役太監(jiān)不像有職司的太監(jiān)那樣有“油水”,頗有些是孤苦無依的。而太監(jiān)因為“無后”,所以出宮的太監(jiān)平日也相互多有照應(yīng),所以但凡來找老夏的,他都盡力籌措了些錢,給他們安家。我對此并不反感,還主動跟老夏說如果有什么需要,店里也可以提供方便。不過老夏說此事他跟一些生活比較闊綽的太監(jiān)已有共識,他們自己可以辦妥,婉拒了我的好意。
天氣漸變,怕是要“換季”了,于是店里也開始忙碌起來。于是我這些日子一邊試著自己打理生意,一邊跟在天津的諸位夫人們通過書信往來。
按說惠卿的身孕也有了數(shù)月了,聽說她現(xiàn)在行動也不甚方便,于是我便想著等手頭生意稍微沒那么忙碌的時候回去看一看,畢竟心里還是有點放不下的。
秋意漸濃。
這天,我正在店里忙著指點出最后一批貨,忽然看見老夏進(jìn)來了。
他這段時間主要是忙外頭的事情?!驗殇邇x遣散了太監(jiān),有些太監(jiān)是頗有些銀錢的,于是出來以后就開始“置家”。老夏是趕過去拉攏關(guān)系,順便也幫店里拓展一下銷路。
“大少,”老夏低聲說道,“有個事情要說一下。”
我知道老夏應(yīng)該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于是點點頭,走進(jìn)了內(nèi)堂。
“大少,”老夏開門見山地說道,“聽說有個剛從宮里出來的管事兒的,帶了幾件東西,現(xiàn)在正送到長生哪兒呢!”
一聽這個我就明白了,敢情這又是哪位從宮里“順手牽羊”的啊。
“是什么東西?”之前都是古畫,我想著要是沒什么特別的東西就算了。
“咱也不知道,”老夏說,“我也是閑聊的時候聽另外一個管事兒的說的,不過據(jù)說有洋人看上了。”
洋人?我大概猜到是誰了……
“什么時候‘驗貨’?”我問道。
“就在后天,”老夏答道。
鐘樓番薯
建福宮大火后,溥儀裁撤遣散宮中太監(jiān)。松六爺?shù)氖论E,最早記載在薩蘇先生早年的作品《嫁給太監(jiān)》里,有興趣的讀者也可以找來看看。小說主角跟馮玉祥的交往,倒只是本人的天馬行空,諸位讀者一笑就好。此刻是民國十二年即1923年9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