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四章 赤地
喊殺聲,慘叫聲,刺刀插進人體后遇到骨頭阻滯的咯吱聲……血色、硝煙色、黃磷色,交織在一起,一時無法分清到底是夢境還是現(xiàn)實……
不知道過了多少時候,我好像聽到有什么人在耳邊說話,不過聽不真切。
好像有人背起了我,然后就感覺顛簸,無盡的顛簸。
我又昏昏沉沉睡去。
疼痛,劇烈的疼痛。
又不知過了多久,我耳邊似乎又有很多人在說話,但聽不真切。
唯一的感覺是身子似乎又開始顛簸。
終于,我聽得清的第一句話是:
“這位是命硬!”
哦,說的是誰?
“他娘的小鬼子!是得寸進尺了!打了老子個措手不及!”
“也不是全無跡象,只不過少帥身邊那些人在裝瞎子。”
“少帥自己……嘿嘿……”
“行了,這整整一個營,就活下來這么一個……唉……”
“說起來,這位的軍服好像跟我們的有點兒不同?!?p> “你知道大帥手底下那些人,喜歡自己整軍服的人不少。”
“大帥身邊的人我?guī)缀醵颊J識,但我咋都想不起這位來?!?p> “成吧。咱們都是親眼所見,他敢用手榴彈扔出‘空爆’,還有那一槍一個的槍法。咱最佩服的是,他一個人對著一個中隊的鬼子,死戰(zhàn)不退,就這份膽色咱老呂是服氣的。”
“嘮起這個,咱就是覺著他用的槍有點怪,那是鬼子的槍,他身上的槍套也是原配?!?p> “嘿!大帥身邊的鬼子……日本人還少么?成!咱們等他緩過來,一問便知?!?p> 聽著這兩位有一搭沒一搭的對話,我昏昏沉沉的腦袋漸漸有了些清醒。
他們……聊的好像是我?
雖然我聽見了,但始終說不出話來,也正好趁機理了一下思緒。
看來,我現(xiàn)在所在的時空,應該開始打小鬼子了。聽他們的口音,大概是……東三?。?p> 這是哪一年?
我又昏昏沉沉睡過去。
又過了不知道多久,我的身體又感到顛簸,耳邊也時不時出現(xiàn)槍炮聲。
我身子終于又穩(wěn)下來,我感覺眼皮好像能動了。
好不容易睜開眼,眼前好像有彤彤火光。
“醒了!”
突然有人喊道。
不多時,我眼前站了一個人。
“兄弟,還好不?”
我本來想點頭,但努力掙扎下,好不容易才眨了一眨眼。
“成吧?!彼坪趼冻鲆唤z苦笑道。
我這時看清,眼前這位是個年輕軍官,火光下看不真切軍銜領(lǐng)花,而且軍服上面頗有硝煙痕跡。
“傷得太重了,”他說道,“咱們這沒法子整天帶著你。前面的鎮(zhèn)子上,咱有個相熟的大夫,咱把你送過去養(yǎng)傷。”
他也許是想確定我是否聽到,在我肩膀上輕拍了一下。
我也只能艱難地眨眼一下表示感謝。
后來的事情,我就記得有人把我抬進屋子,說了些什么話,然后人聲漸漸去了。
過了好些日子,我終于有些感覺了——是人家給我換藥的時候的劇痛感。
不過這個時候,劇烈的痛感反而令我覺得安心些。
這是一間土屋子,屋里陳設雖然不華麗倒也干凈,架子上放著些壇壇罐罐,彌漫著一股中藥味道。
每天有個黑臉漢子進來,一語不發(fā),只管給我換藥。一開始我無法說話,倒沒沒什么;但后來有一天我終于感覺自己已經(jīng)能發(fā)出幾個聲音了,于是覺得是不是好歹也問一句什么。
“請問……今天……什么日子了?”
“宣統(tǒng)二十三年十一月初八?!?p> 那漢子頭也不抬地回答道。
我想了好一會兒才想起,這“宣統(tǒng)”不是那位小皇帝的“年號”么?他不是已經(jīng)被趕出了北京城?怎么……
那漢子換好了藥,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我試著轉(zhuǎn)了個身,胸口的傷口雖然也刺痛,但至少這么些天里我問倒也“習慣”了,也沒感覺出多大毛病來。
要不……坐起來試試?
我小心翼翼地一節(jié)一節(jié)撐起來,像支起個帳篷似的。
雖然花了不少時間,不過好歹是坐起來了。
我重新打量我躺了不知道多久的這個房間。那些柜子上的壇壇罐罐雖然多,可都一塵不染,還貼著各種什么散什么丸的標簽。
我躺的地方,是張暖炕。
我看了一眼,炕上似乎疊著一套衣服——普通的粗布衣服。
我原來的那套軍服,大概已經(jīng)不在了。不過想想也是,當時我受了那么重的傷,估計那衣服都已經(jīng)破得不成樣子了。
我低頭看下,床邊有一雙粗布鞋。
我想了想,把腳伸下床,趿拉了鞋,扶著床慢慢站了起來。
打開了門,一股寒氣撲面而來,我機靈靈打了個寒顫。
被寒風一激,我的腦袋清醒了不少。
“宣統(tǒng)二十三年”……我記得這是小皇帝——就是“欽賜”我“六品頂戴”的那位——的年號,他是1908當?shù)幕实郏诙昃汀案脑睘椤靶y(tǒng)”。這么算來的話……
現(xiàn)在是1931年!離我進入了木頭的異空間已經(jīng)過去了三年!
我的頭腦里頓時出現(xiàn)了慧卿、瑤秋、妙靈……和若姐,還有就是小魚兒和小慧……
她們……她們……
我已經(jīng)無法再想下去。
胸口有一股刺痛感——不是傷口的痛,但比傷口更痛。
一定要回去!回到她們身邊去!
此刻,我已經(jīng)下定了決心!
想到此節(jié),我扣好衣服,挽上了鞋跟,走了出去。
現(xiàn)在,我必須得確定我自己所在的位置——雖然大體知道是在關(guān)外,但東三省可是很大一個地方,動輒千里,可不能亂來。
對了,還是先得找到木頭和仲慧喬他們兩個吧,一人計短二人計長,說不定那木頭能夠幫助我們再次“瞬移”回北京——當然,“回”到了什么年代就不好說了。
外頭是個小院子,并沒有人,那個黑臉漢子不知道到哪里去了。
我原本還想找他再探下口風,現(xiàn)在看來只能出門碰碰運氣。
我試著推院子里的那扇木門。
木門“吱呀”地開了,并沒有上鎖。
門外是條街,雖然不比北京城的繁華,但也是人來人往。
呃……我總不能隨便抓一個人去問吧?人家會不會把我當瘋子……
突然,街上傳來一聲凄厲的叫聲:
“快逃!鬼子打過來了!”
鐘樓番薯
宣統(tǒng)二十三年十一月初八,這是沿用了遜清的年號。農(nóng)歷起止時間為1931年2月17日~1932年2月5日,因此這一天換算成公歷,是1931年12月16日。疫情警報再響,終于還是斷斷續(xù)續(xù)寫完了這一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