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臺哥哥,你在聽嗎?”柳德音見百里星臺聽著聽著,又闔上了眼睛,不由得輕輕地推了推他。
“在聽呢?!卑倮镄桥_柔柔地道,“你繼續(xù)說吧。”
相王謀逆案他比旁人知道得多一些,在離開大都前,有一日皇帝特意將他喊去,將此事細細交代了一遍,要他多加留意。
此案的始末在本朝最是諱莫如深,甚至大理寺結案時卷宗上的記錄不過寥寥數(shù)筆,案情陳述之簡單扼要,直教人無從窺探其中深淺。
而本朝自太祖以下,歷來以仁孝治國,最忌諱兄弟鬩墻、骨肉相殘之事。
且相王是太祖最疼愛的小兒子,否則,也不會挑最富庶的江南道都會姑蘇給他做封地。
畢竟太宗當時對相王的背叛既感痛心又震怒,卻也只是下令將相王弄回大都,本打算弄清楚一切曲折原委之后再作區(qū)處,最重的懲罰也不過是拘禁宗人府。
哪里想得到還未等見著面,相王便在路上就那樣去了。
因而太宗自相王去后,但逢相王的忌日,年年會至太廟向太祖請罪。
可太宗是個內(nèi)心極高傲的人,對天下他可不會承認自己有錯。
之后太宗駕崩,高宗繼位,高宗打小看著太宗因為此事內(nèi)疚,心中早已不忿。待手中皇權穩(wěn)固之后,便使錦衣衛(wèi)悄悄地去江南道詳查相王一案。
由于當年相王一脈盡數(shù)伏罪被殺,錦衣衛(wèi)去到江南之后根本無處抓手,可他們卻并不怠餒,反而另辟蹊徑,不露痕跡地將當年涉案的原告摸排了一遍。
這一摸排,便間接地印證了朝中一些直臣痛批不殆的江南官場的黑暗。
當年帶頭控訴揭發(fā)相王的兩個大臣皆已告老還鄉(xiāng),錦衣衛(wèi)遂又從南至北尋至隴右,花費許多時間精力,卻發(fā)現(xiàn)那兩個大臣還鄉(xiāng)之后竟皆死于非命,然而其中人為的痕跡早已被悉數(shù)抹去。
但是他們那番作為并非一無所獲,在其中一個大臣的家中,搜查出一張泛黃的十萬兩的巨額銀票,簽發(fā)的行號居然是江南道越州的“金泉銀莊”,而簽發(fā)日期,正巧是相王一案結案之后不久。
錦衣衛(wèi)當機立斷上報高宗,并迅速查封了金泉銀莊,緊跟著順藤摸瓜拽出了原越州知府戴良毓,便因此牽扯出了當年戴良毓的幾樁貪污舞弊案。
可惜的是,戴良毓一力承擔下所有罪責,更在獄中咬舌自盡,到死也并未供出同伙,且堅決不認他參與并策劃誣陷相王一案。
自戴良毓一死,相王案的線索便徹底斷了。
而錦衣衛(wèi)回京復命,高宗在得知一切之后幾乎怒不可遏。
雖然尚無確鑿的證據(jù)證明相王本是無辜,可是冤案的可能性便驟然提高不少。一想到這世上竟然存在那樣一股黑暗勢力,有膽量敢算計并且陰謀加害皇嗣,且有手段能令皇室兄弟之間同室操戈,高宗的恨意及忌憚可想而知。
自那以后,寢食難安的高宗對江南道便留了心眼,于是時不時地將親信官員派往江南道巡查,或者干脆安排去江南道當父母官。
只不過,在戴良毓出事之后,江南道確實曾經(jīng)安份過一段時間,可自高宗年邁之后,宮中暗涌不斷,幾欲發(fā)生奪嫡之亂,以至于朝廷對江南道的管束有所松懈。
而昭煌帝繼位之初,也不得不將精力耗費在了奪權上,從而疏忽了天高皇帝遠的江南,待警覺江南官場已亂相叢生之時,想要重新治理并且拔除隱憂,又深知絕非一朝一夕之功能成。
因此當百里星臺聽到柳德音說話本子,講到相王謀逆的冤案時,他便感覺這話本子居然能神奇地與案情對接,當下也聽住了。
前世他整治江南官場,最后得替相王翻案平反,卻也不曾聽過如此離奇的傳說,因為傳說中那位相王府的小少爺嘉年,經(jīng)證實,當年確實在案發(fā)之前就因病去了。
“那位相王府的小少爺,后來怎樣了?”百里星臺問道。
柳德音見百里星臺聽的仔細,當下便微微一笑,抬手拈了粒櫻桃送進百里星臺口中,才又緩緩地往下說。
原來被送往嶺南道的嘉年自起程后,到底年紀尚小,難免日夜思念家人,最后竟然半途折返,偷偷地回到姑蘇城內(nèi),想再見相王一面,求他不要送走自己。
卻不想正遇上相王府陡生變故,相王被強行羈押回京,而王府上下無論主仆皆不問緣由被鎖拿下獄,任人宰割,王府財產(chǎn)查抄后悉數(shù)入官,王府的大門也被貼上了慘白凄涼的抄沒封條。
往日低頭哈腰卑躬屈膝的府衙差役們,陡然搖身一變,一個個撩衣勒臂,如貪狼惡虎將王府搬了個空,一箱箱物品流水般往外搬上馬車,堆滿了便教運走,不知要送往哪里去。
嘉年得虧被相王府隨行的護衛(wèi)拉住,這才沒有被人發(fā)現(xiàn)。
護衛(wèi)們一合計,都認為姑蘇已經(jīng)不能逗留了,遂連夜將嘉年送出城,直奔嶺南道。
然而方到嶺南道,便被無頭蒼蠅般四處尋找嘉年的那股叛軍發(fā)現(xiàn)了,最后在逼不得已之下,離亂之中的某一日深夜,嘉年被送上了一艘駛往南夜國的漁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