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伏云德三十六年
初春
濱州皇城內(nèi)殿,本應是萬物復蘇,一派生機盎然的節(jié)氣,在這里卻不見半分,靜庸殿大門緊閉,厚厚的帷帳將陽光擋了個嚴嚴實實,致使大殿里一片晦暗,只有時不時幾聲重重的咳喘聲響起,才會讓人察覺這里還有人住著。
云德帝病了,病的很重,眾人素手無策,迫使他不得不下詔令太子荀睿監(jiān)國輔政,自己卻只能臥在榻上,終日聽著王懷安描述朝堂上天天發(fā)生的事情,今日太子如何如何……大臣們那般那般……,無非是吵吵鬧鬧,雞飛狗跳,不得安寧。
昏昏沉沉,精神恍惚,每日還要應付馮蕭來靜庸殿稟奏,他更是沒有一天安生日子可以調(diào)養(yǎng),久而久之,病情就又重了幾分。
“殿下,慶州水患,刺史又年歲已高,已然無力管理災情,州府糧倉挺不了多時就要見底了,您看該如何處置?”
“水患?為何不早些上報!你該當何罪?”荀睿將手里的折子扔到馮蕭跟前,一副終于逮到了他把柄的樣子,急不可待的便要讓侍衛(wèi)將人拖下去用刑。
大臣們面面相覷,馮蕭則嘴角含笑,毫無懼意,眼看著侍衛(wèi)要進殿,可著實急壞了立在一旁的御史大夫左鶴年,他急切地開口制止。
“且慢,太子殿下,馮大人定不會如此粗心,許是傳奏的太監(jiān)忘了向您稟報?!彼捓镉性?,意有所指。
平日里兩人就不對付,此刻馮蕭輕蔑的眼神更令人惱火,如今逮到機會太子怎會罷休,一時間竟沖昏了頭腦,全然忘記了母妃說的話,只想著該怎樣責罰人,半點沒領會左鶴年的意圖。
“休要為這逆臣求情,今日我非要動刑不可,來人吶……?!?p> 一聲令下,殿門外頓時轟轟隆隆一陣響動,侍衛(wèi)上前要將人拖走,急的左鶴年厲聲呵斥。
“退下!”
高亢的聲音讓荀睿心頭一震,愣是把平日里威風凜凜的御前侍衛(wèi)給喝退了,馮蕭輕蔑的哼了一聲,絲毫未動。
荀睿皺眉不明所以的看著外祖父,那不是他們的敵人么?為什么還要再三維護,自己貴為儲君還能怕了這個狗賊不成?于是還想要張口叫人。
“殿下!別忘了自己的身份!”
左鶴年此刻也顧不得那么多,全然拿出了一副長輩的威嚴做派,倘若再讓太子執(zhí)意下去,那就真中了他人的下懷。
荀睿見況,憤懣的收斂了剛剛的氣焰,眾臣依然竊竊私語,馮蕭則暗自嗤笑,他哪里能放過這個好機會。
“馮某謝過左大人,不然我少不得皮開肉綻啊,就連太子也聽從您的,左大人果真神通廣大?!?p> “你……你……!”荀睿被氣的沒了注意,隨手便將身前的茶盞摔到了地上,眾人紛紛跪地,沒一個敢吱聲的,卻也見怪不怪,自太子監(jiān)國以來,朝堂上不知摔了多少物件兒了,區(qū)區(qū)茶盞不算什么。
但這一番恭維,著實把左鶴年推到了風口浪尖,太子貴為儲君,竟聽從大臣的呵斥,挾天子以令諸侯么?這帽子可扣大了,滅九族都不為過。
“馮相言重了,太子乃是儲君,怎會聽從老臣的安排,太子憐愛百姓一時心急,錯怪馮相罷了?!?p> 聽了他這一番話,馮蕭才算罷休,顯然自己占了上風,雖說沒能給左家扣上帽子,但也算達到了目的,如此一番就更證明了太子的無能,大大的將荀睿莽夫草包的形象印刻在了文武百官的眼里。
散了朝,太子回府便開始發(fā)了瘋似的摔盤砸碗罵罵咧咧,左鶴年在一旁無奈的搖頭,不知該怎么勸說才好。
荀睿還是太愚莽稚嫩了,處理事務沒有一點主見,蘸火就著。
“摔也摔了,罵也罵了,你也該出氣了吧?!?p> 隨著一陣嚴厲的呵斥聲響起,一名錦衣華服的女子在眾人的簇擁下站在了荀睿跟前,來的不是別人,正是他的母妃,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皇后左熙荷。
“早就跟你說過要收斂心性,但凡你多長點心也不必整日受人輕蔑。”
“母妃教訓的是?!避黝2环牡皖^說著,這些話聽得他耳朵都快起糨子了。
左鶴年上前剛要拘禮,皇后便讓人給他賜了坐。
“父親不必如此,又沒外人,今兒朝堂上的事我聽說了,看來馮相也有些急不可待了?!?p> “馮蕭是什么人?那是東伏三朝的元老,一等一的人精,比別人多長了不知幾個腦袋,是這點事兒就能編排的了得?他要是沒腦子,早就不知死多少回了,還用得著你動手?”
左熙荷端坐在堂椅上訓斥著太子,為了這個不爭氣的兒子她不知耗費了多少心血,可荀睿偏偏學不會她半分的精明。
“今天這本就是個圈套,慶州水患的折子確實是早就上奏的,可卻被故意壓在了最下邊?!弊篾Q年無奈的看向太子。
荀睿心虛的沒敢抬頭,他整日與花魁廝混,使得當天的折子都不能按時閱完,日復一日水患的折子便給積壓到了最下方。
“定是馮蕭見太子多日不提此事,這才故意引誘他上當?!?p> 一朝之相,就算真的要處置也不是儲君能說了算的,越權之罪形同篡位,到時左家自然脫不了干系,此次雖然他失了臉但總比滿盤皆輸要強的多。
今天不但馮蕭很開心,刑部尚書趙鐸也很開心,平日里他沒少受左鶴年那老狐貍的擠兌,如今能看著他吃癟,可謂大快人心。
靜庸殿內(nèi),賢妃賀云衣正捧著一碗芙蓉羹端坐在云德帝身旁,小心翼翼的伺候著,就在剛剛,宮人到她寢宮稟報,說謝氏一族以被株連,從此她心中的石頭總算落了地,于是心情大好的去御膳房親自為荀蒙熬了羹湯,急不可待的前來伺候。
恰巧馮蕭前來稟奏,行色匆匆,荀蒙正躺在龍榻上昏昏欲睡,年近花甲的老皇帝白鬢雙染,形容枯槁,早已沒了往日精神抖擻的模樣,他被宮女們擁了起來斜倚在軟枕邊。
賢妃恭訓識趣的出了大殿,盛氣凌人的沒看馮蕭一眼。
“今兒又有何事?勞得馮相來奏?”荀蒙有氣無力的詢問,他斜睨了馮蕭一眼,內(nèi)斂晦暗的眸中透露著天子才有的高傲。
“圣上,近日臣聽得些關于太子的流言蜚語,本不該說,可臣又甚是擔憂您的安危,事關重大所以斗膽上奏。”
“哦?究竟何事?”
“回稟圣上,近日臣聽得太子在府中公然謾罵朝廷命官不說,還竟敢詛咒皇上并企圖謀權篡位?!?p> “什么?竟有此事,他都說了什么?”荀蒙微微的抓緊了軟枕面露慍色,太子愚莽罵罵文武百官也不是不可,他不相信連詛咒親爹的事兒他也能干的出來!
“圣上,太子詛咒您說……說這個老不死的何時才能歸西,還說這監(jiān)國當?shù)脤嵲谑菦]意思,莫不如……?!?p> “大膽逆子,枉我平日對他給予厚望?!睕]等馮蕭說完,荀蒙怒氣上涌將榻邊方幾上的茶盞都推到地上摔了個粉碎,眾人紛紛跪地,瑟縮的無人敢抬頭,因為用力過猛有幾片碎瓷迸濺而出割破了馮蕭的手背,頓時鮮血淋漓,可他全然不顧依舊開口稟奏。
“圣上,臣懇請調(diào)遣雍州護衛(wèi)軍進皇城護駕,事不宜遲??!”馮蕭急切的看著云德帝,擔憂之色溢于言表。
荀蒙支起身子扶著榻邊來回踱步,他焦躁憤怒,平日里這個兒子再怎么無知幼稚他都能忍,可這次卻想謀權篡位,自己還沒死呢,哪有他吆五喝六的份兒,還反了不成?
對馮蕭的話雖是半信半疑,可就平日太子的表現(xiàn)來看,還真有可能干出這大逆不道的事來。
“罷了罷了,就依愛卿所言,即日調(diào)兵入宮,好了,退下吧?!?p> 荀蒙緊皺著眉頭端坐在龍榻上,心里滿是失望與惱怒,這個逆子他真的要弒父不成?
就司命
荀氏一族:摔東西,那兒我們家祖?zhèn)鳎?/p>